第 1 章

一幢幢燈火通明的CBD寫字樓，把夜色裝點得奢華且喧囂。

被燈光奪去了色澤的月光，成了這躁鬱夜晚唯一的溫柔。

可路上匆匆而過的行人卻無暇顧及。

周昕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句號，發到了郵箱裏。

點了發送鍵的一刻，她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扭頭看了看窗外，尋找著今夜那顆很小很遙遠的月亮。

隨着計算機的一聲提示音響起，郵件發送成功。

周昕關上了電腦。

電腦關閉前，她瞥見了右下角的時間，21:00整。

又是社畜的一天。

今天她的車限號，租的房子又離公司比較遠，她捨不得高額的打車費，便快步朝着公車站走去。

幸好今天下班早，希望能第一個上車，覓得一個座位。

腳下的高跟鞋踩得地磚噠噠響，像是為周圍的喧鬧伴奏。

周昕終於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公車站，卻發現等待的隊伍已經排到了站牌后。

這一刻周昕彷彿被抽幹了所有力氣。

她佝僂著背，包包的肩帶從肩膀上滑落，還好被她用手接住。

公交車來了，她重新直起背脊，順着人流擠了上去。

一路上汽車開得飛快，搖晃得厲害。

還好周昕平日有健身練核心的習慣，才讓她在顛簸中巍然不倒。

可穿着高跟鞋無疑增加了難度，近一個小時後下了車，她才發現腳跟被磨得生疼。

周昕忍着疼痛走到了自家小區門口。

突然一包方方正正的東西被遞了過來，周昕抬眼，看見穿着印有愛滋病符號衣服的志願者，正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她肌肉記憶般牽起嘴角回以禮貌的微笑，伸手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東西，仔細一看，笑容僵了僵。

是個避孕套。

她又微笑着把避孕套塞進了包里，快步離開。

由於走得過快，回到家後周昕發現腳後跟被磨出了血。

她拿出棉簽碘伏和創可貼，熟練地處理好了傷口，把自己仍在了床上，才感覺身體正在緩慢地回血中。

躺了十分鐘，周昕做足了心理建設才勉強爬起來卸妝。

一起來，頭一陣的眩暈。

她最近時常覺得頭暈，昨天去做了磁共振，本來應該今天去取片子的，但是一忙工作就把取片子的事給忘了。

算了，都這麼晚了，明天再去取吧。

她用平板電腦播放了最近一直在追的電視劇，為自己點上香熏，頗有儀式感地開始了洗漱。

電視劇是部古裝穿越網劇，劇中的女主角的行為乖張出挑，憑藉着肆意妄為的與眾不同讓眾多人為她折服，略微瑪麗蘇。

可這樣的劇情卻讓周昕莫名的上頭。

讓她可以短暫地忘掉現實里的苟且和折磨，跟着女主角放聲大笑。

周昕卸完妝洗漱好，拿着香熏和平板回到卧室，一邊抹護膚品一邊為劇情歡呼著。

女主角身為小宮女，很霸氣地懟了PUA她的管事嬤嬤，簡直太爽了。

可下一刻，周昕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屏幕上跳躍着她專門設置的備註名：DSB.

這備註，多少能緩解她此刻的壞心情。

她清了清嗓子，禮貌且恭謹地接起電話：「老闆。」

聽筒里的聲音似乎毫無感情，冷冰冰的下了命令：「Snok的文件送到濱江別墅。」

還沒等周昕應聲，那邊便掛斷了。

周昕張了張嘴，最終把全部的話吞進肚子裏。

她抿住唇，看着鏡子裏映出自己的素顏，都已經崩潰不起來了。

因為下周五就是老闆的生日宴，所以最近除了工作，經常跟老闆的媽媽確定生日宴的細節。

她已經連續加班大半個月了，每天都到凌晨一兩點，最近又頻繁的頭疼，其實隱隱地，有點怕自己猝死。

今天好不容易早下班一次，以為可以早點睡，沒想到還是沒逃離凌晨睡的命運。

她目光停留在暫停的平板電腦上。

如果她是劇里的女主角的話，她非得把這個不是人的老闆給拖出來鞭屍！

周昕忍着悲憤重新化了妝，換了職業裝，在高跟鞋磨腳的位置貼了張軟墊，重新穿在了腳上，忽略掉輕微的疼痛感，大步走下樓。

還好她家附近有個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有打印的業務。

她沒回公司取檔，她的網盤還有郵箱裏都有備份，這樣省得還要再浪費一個小時的路程。

周昕拿着打印好的檔坐上了計程車，疲累地閉上眼睛，小憩了一下。

途徑市內最繁華的商業區，周昕被街邊鱗次櫛比的路燈晃得不得不睜開眼睛。

她看了眼時間，11點半了。

為了高薪，她可真是幾乎把自己所有時間都奉獻給工作了，畢業五年了，連個戀愛都沒時間談。

她只有一個友達以上，戀愛未滿的男性朋友。

平時聊聊天，周末一起吃個飯，偶爾逛逛街。

他沒明確表態，她也不主動挑明，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

她將目光轉向繁華的步行街，她好像快一個月沒逛街了，連街邊新開了一家奶茶店都不知道。

周昕的雙眸突然凝聚，纖長睫毛輕顫，水潤的眸子裏映出奶茶店門口的一對男女。

女人舉著甜筒，男人低頭咬了一口女人的甜筒，女人笑嗔著追着男人打鬧着。

隨着車子駛離人多車多的路段，繼續飛馳起來，那對男女的身影光速般離開了周昕的視線。

周昕卻怔怔地盯着窗外，久久無法回神。

剛剛那個男人就是她友達以上的朋友，岑言。

他笑得真好看，卻是對着另一個女人。

原來不主動挑明關係，不是害羞，是把她當備胎而已。

她點開跟岑言的對話框，昨天他們還語音通話，聊了半個小時之久。

互相分享了很多各自的生活和趣事。

再往上翻，她才注意到，他提到過街邊新開的這家奶茶店。

他說，等她休息要帶她去嘗一嘗。

周昕想了想，給他發了條信息。

【熠星集團周昕：你在哪呢？】

等了五分鐘，他沒有回復。

周昕關掉了手機，將自己陷進車座椅中，壞心情一直持續到車子駛進了濱江路的別墅區。

周昕支付了車費，順勢看着微信里那條仍然沒被回復的信息，拿好文件和□□，調整好心情，下了車。

濱江路這邊是典型的富人區。

這邊的別墅都是獨門獨院的，別墅與別墅之間距離不算近，一共二十幾個別墅，錯落在偌大的園區內。

別墅望出去，能隱隱看到江邊的高層公寓。

那裏的一個大平層也是天價，都是她消費不起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她能住進那裏，也算不枉此生了。

周昕收回目光，站在了別墅門口，按響了門鈴。

沒一會管家柳叔就過來開門了。

柳叔在喻家工作二十多年了，身材魁梧，滿臉絡腮鬍，目露凶光，活像在逃殺|人|犯。

周昕第一次見他時嚇得差點沒敢進去。

後來熟悉了，才知道柳叔只是徒有兇狠的外表，人真的非常和藹可親。

柳叔上一秒還用三白眼凝視着她，下一秒看清了來人後，便露出小白牙，親切地說：「是小周啊，怎麼這麼晚？」

周昕無奈一笑：「柳叔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是喻總要文件。」

柳叔理解地點點頭，把她請進去，滿臉的同情：「真辛苦，那你快進去吧，少爺在二樓書房。」

周昕道了謝，走上了二樓，每間隔五步有個壁燈，不算亮也不算昏暗。

二樓的盡頭就是書房，經過長長走廊的周昕習慣了暗黃的光線，被門縫裏透出的光晃了眼。

她閉了閉眼，按照往常的習慣，她叩了三下后，推開了門。

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清冷的眼睛。

身為公司少東家的喻瑾，儘管蹙著眉頭，仍令人賞心悅目。

他的臉跟3D建模出來的一樣，唯有嘴邊的一顆小小的美人痣，讓他整張臉多了些真實感。

雖然周昕承認他的顏值很高，但他苛刻古板的性格，讓她無心欣賞美貌。

周昕規規矩矩地走上前，迎著喻瑾的目光微微含笑。

可他卻收回了目光，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跟她說。

顯然是覺得跟她對視都是在浪費時間。

周昕一口氣憋在胸口。

雖然不指望他能良心發現，看在最近的辛苦份上給她加點獎金，但至少把她當個人來對待吧？

在他眼裏，自己就跟牛馬牲畜一樣，應該任勞任怨。

儘管心裏已經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但周昕還是恭恭敬敬地把檔放在桌子上。

沒辦法，身為一個資深打工人，老闆虐她千百遍，她待老闆如初戀。

她正準備轉身離開，卻發現老闆手邊的咖啡杯空了，而他正伸手要去拿杯。

作為一名優秀的秘書，察言觀色，了解老闆每一個行為動機，是她的職責。

周昕立刻上前，保持得體的儀態拿過咖啡杯，輕聲道：「喻總，我幫您再沖一杯咖啡吧？」

喻瑾掀眼看了她一眼，黑潤的眸子裏沒什麼情緒，他微微頷首，然後繼續工作。

周昕拿着杯走出書房時，似乎聽見了計算機里傳來了說話聲，還是英文。

原來老闆是在跟人視頻會議。

估計是雙方為了配合互相的時差，取了個中間值，避免一方處於凌晨。

雖然她對老闆有諸多吐槽，但不得不說，喻瑾是她見過的最靠譜的老闆。

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就覺得他像個機械人。

沒有感情，不會出錯，一板一眼，還不知疲憊。

公司在他的管理下，新增了十餘種新業務，其中有五種可以跟支柱產業的利潤持平。

也就是說，公司在他接手后利潤翻了五倍，直接從五百強企業躋身進五十強。

他們的工資也成了業內仰視的程度。

不然周昕也不能明知沒有人權還在這甘願做牛做馬。

再干幾年就辭職！然後去過瀟灑肆意的人生。

這句flag她都喊了兩年了，成了她忍受現狀的唯一動力。

周昕打了個哈欠，咖啡機煮好了咖啡，香濃的味道蔓延。

她貪婪地吸了口香氣，便端著咖啡回了書房。

喻瑾一口地道的英語在走廊里朦朧傳來，顯然視頻會議還沒有結束。

周昕放緩了腳步，悄無聲息地進了門，將咖啡放在他的右手邊的原位置。

她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專註於會議的喻瑾顯然成功忽視了她，抬起右手不知道要拿什麼，但直接碰到了她的手。

而周昕手裏的咖啡杯還沒放穩，咖啡液因為輕微的碰撞灑出來了一些，落在兩人的手上。

周昕被燙得縮回手，下一秒意識到老闆也被燙了，她趕緊去尋找濕巾。

書桌上沒有，她想起自己包里有，便去翻包。

慌亂下，掏出濕巾的同時，一個什麼東西被帶飛了出來，以一個拋物線的弧度落在了老闆面前的桌子上。

周昕看清了飛出來的是什麼東西后，眼睛瞪得像銅鈴。

她生無可戀地看着老闆拿起了掉落的東西。

方方正正地包裝袋上，「避孕套」三個字清晰地展現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