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那個地方
下午漂亮的日光從雜草編成的窗戶空易碎地照在男孩的臉上，男孩目光恐懼臉色蒼白地躺在木板上，但是望向木板旁拿着彎刀滿臉橫肉的光頭男人，這個十歲的瘦小男孩不敢發出聲。
「疼一陣就好了」光頭男人褪下男孩的褲子，手中彎刀的光晃到了男孩的眼睛。
「今天挨這一下。就你這模樣保准能進宮富貴一輩子。」
褚樹只能咬緊牙關，閉上眼睛，下輩子，下輩子讓他投胎到一個好人家吧。
誰都沒想到，褚樹沒有迎來疼痛。他那該死的爹，為了讓他凈身關了他三天後掐着他脖子把他拎到鎮里去勢的爹，竟然「哐當」一聲踢開了門
「不做了不做了！皇帝都被趕走啦，太監都被趕走啦，做個屁！」褚樹看着這個面目可憎小丑一樣的男人，坐起來提上了褲子轉身下了床就往外走了。
褚父看褚樹這個模樣，嘴裏罵了一句「狗崽子，跟他娘一個賤樣」罵罵咧咧地走了。留下一個面色灰白的光頭目瞪口呆地望着門外，他幹了這活半輩子，如今皇宮都不要太監了，這是要斷他後路啊。
褚樹出生在南方，一個最窮的縣裏最窮的鎮，而他們村不至於最窮，因為還不在山裏，但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娘是個瘋子，自打他記事起，除了生娃，他娘最多的是嘴裏念「老師」「老師」。其餘時候都是獃獃地坐在那裏，有時他爹不在家，還能看到有流子會進來拱在他媽身上，隨後扔幾個鏰兒。褚父回來見了，也只收起他娘身上的鏰兒，踢她身上讓她燒火。
他娘就清醒過幾次，聽說一次是在他剛出生，褚父想給他隨便起名「褚大」，此時還沒完全瘋癲的母親說了句「生他是我扶著樹的時候發作的，就叫褚樹吧，混個好彩頭。」當然，這種殊榮只有褚樹獲得了，後面他娘生了幾個妹妹，都來不及取名呢，都是該扔的扔，該送的送。等弟弟出生了，他媽已經徹底瘋了。
還有一次，是在褚樹六歲時，褚父去鎮里賣弟弟換錢，屋子裏只有他跟母親。褚樹看到面前這個被折磨得蒼老卻又明顯姣好於村子所有人的女人，捧着他的臉一邊擦一邊哭着說「褚樹，我也有娘的啊褚樹，我有愛我的兄長爹娘啊褚樹，為什麼偏偏是我……」後面的話語褚樹已經記不清了。
褚樹回到家中，看到妹妹窩在母親的懷裏，是的雖然褚父不做人把孩子都賣出去了，但是還是留了一個女娃。他口口聲聲說「丫頭不值錢」卻又把妹妹身上每一處都計算好了錢，女娃幹活沒力氣，但是他家就沒地呀，她能幹活且身體最健康，長的俊俏，以後嫁了人都是一筆錢，在此之前等小丫頭來來月事了就沒準能跟他娘一樣給家裏分擔一點了。
哥！褚樹的妹妹就叫褚妹，臟髒的小臉一改剛聽到門開聲的恐懼，眼睛亮晶晶的從獃獃的母親懷裏爬下，褚妹才六歲，卻已經乖巧的不行了。
「你去褚二伯家門口的果樹摘兩個果子天黑了再回來，爹心情不好」褚妹聽后臉一白，趕緊跑出去。
褚父回來時又是罵罵咧咧手腳並用地對他們倆又打又踢，等天黑了褚父的鼾聲震天響，褚妹才回來。挨着褚樹躺在最角落裏，褚樹把自己的被子加在她身上，拍着她睡着后，趁著夜色偷偷溜了出來。
夜色下，褚家村村頭褚幾在大樹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打着蚊子，似乎在等什麼人。褚幾家裏，可以說是偏遠的褚家村當中最富裕的一戶，因為他們在城裏做工，
城裏賺的錢村裏花，自然而然比這些靠山吃山的人們生活滋潤。
「褚大哥！」褚樹擺手。
「想好了？」褚幾等他湊近，拍了拍他的臉。
「我跟你走！」褚樹稚嫩的臉上閃爍出一抹堅毅的神采。
褚幾前五天時，從來不鳥褚樹家一下的他在路上看到正在裝貨的褚樹，有意無意地提起他要去滬城，滬城是金錢鄉歡樂屋，他要不要一起去。
褚樹本有點猶豫於娘跟妹，有他在旁邊小心地哄著褚父，她倆才沒有被打的厲害，他走了，能活下去嗎？
可是今天差點被凈身的褚樹，到現在還心存畏懼。不管了，進城搏一搏，大不了死了埋了重新投胎，比在這裏一生一望到頭強。他要逃離這裏。
沒人可以想像這是十歲孩子的心理。
三天後，褚幾帶着五六個孩子，趕着牛車走了。
褚樹坐在牛車上，望着越來越遠的村莊，接着又越來越遠的鎮子。當最後一抹熟悉的景色從眼前消失，褚樹心臟開始蹦蹦直跳，有一絲後悔，有一點畏懼，更多的是對於未知的新奇與興奮。
有同村的小孩打退堂鼓了，哭着要回家，結果被同車另一個陌生的男人給了一嘴巴，並同時恐嚇所有人閉嘴，不閉嘴就扔他們到荒郊野嶺喂狗。
褚樹有些無法理解他們哭的含義，只是安靜地把頭轉向別處，努力觀賞著黃昏下偌大的土地，空無一人，冷風漸起加上遠處的狗叫聲，讓褚樹的內心無比愉悅。
毫無阻礙地離開那個男人他是萬萬沒想到的，當褚樹還在忍着打算晚上偷跑時，褚父已經知道了褚幾要帶小孩子去滬城的消息。當聽說褚樹也跟着去，他還非常地開心。直說「小崽子有福了！小崽子有福了！」
而在褚樹離開的前一晚，他娘彷彿病好了一般，在無人的時候捏住他的手。
「褚樹，以後在滬城闖出了名頭，有時間去江城問問，有沒有一戶姓林的人家，丟了個學生女兒叫林希樹。還有，想混出名頭，一定要認字！一定要讀書！」
然後在褚妹進屋的那一刻，母親收起了最後一絲抓住希望稻草的目光，徹底獃滯了下去。
褚妹緊緊地抱着褚樹
「阿哥，你快點回來，你快點回來」
褚樹有點想哭，捏著褚妹的小臉
「多哄哄爹，被打了罵了記得躲，還有……」他看向母親，然後回頭抱了抱褚妹「好好對娘，好好活着，哥哥很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