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新兵

一輛碩大的軍用越野車在隔絕陽光的密林中行駛着，這片荒郊野嶺完全沒有成型的路面，不過它那將近有半人高的厚實輪胎天生就是為了碾壓這些一人高的灌木叢，啃啃哇哇的陸地而存在的。但坐在後排照樣被顛得不輕的少年並不在意，現在的他一手托著腮幫，面色惆悵的看着窗外，耳朵里全是窗外那不斷拍打車窗的樹枝發出的悲鳴聲。

這裏的環境與他來之前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沒有所謂的戰壕也沒有所謂的埋伏，有的，能夠看見的，僅僅只有車外那副灰暗的，如同油畫般的景色罷了，很美，但這並不能分散少年心中的焦慮，甚至那幾點給油畫點上精髓的陽光也只會讓少年愈發噁心難受。

最終越野車還是帶着少年那股子溢出臉頰的不情願衝出了一眼望不到邊的密林，在不為人所知的嘆氣聲中，停靠在了一個破舊不堪的小鎮面前。透過車窗，少年也終於見到了自己想像當中所出現的景象。接連開了好幾個小時車的老年司機見後排並無一點響應，便不耐煩的拍了拍車窗，嘴裏沒好氣的說到：

「到站了到站了，快點下車！你想第一天報到就遲到么！哼，那所學校出來後到這的都一個逼樣。」這位年過七十的司機並不是第一次驅車到這裏，同理少年也並不是司機第一個送到這兒的人。

少年極其不情願的托著行李下了車，下午六七點的陽光多少帶給了少年一絲熱意，可這點熱量根本融化不了少年那顆被冰封了的心。面對着眼前空空如也的一切，即沒有人來迎接也沒有人來接應，甚至連空氣都不怎麼待見自己。明明自己都已經在心底里排練上了數遍但顯然自己有點不知所措，而那個年過六七十的司機也早就在少年下車的時候一溜煙的跑了，也許沒人知道那個鬍子拉碴的傢伙為什麼跑這麼快，也許只有少年自己不知道原因。

既沒有人接待也沒有人引導的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走向那個小鎮。

年僅十七歲的少年是一名新兵，一名桀驁不馴但不折不扣的新兵，關於這點可以從他那堅定的眼神中看出。與身旁那群歪戴着帽子，早就把榮譽和勳章變賣成酒肉的老兵不同，他的軍服永遠是那麼的整潔貼身，胸前那顆在這裏早已變得廉價不堪的勳章無時無刻都被他擦的閃閃發光。

昂首挺胸的他對於自己身邊的一切都嗤之以鼻，無論是醉倒在下水道旁的士兵，還是周邊曾經飽受戰後侵略也沒人願意維修的房屋，初來乍到的森訊第一眼就對這個地方沒什麼好感，其實站在鐘樓上巡視的那幾個衛兵表面上還行，只可惜背地裏他們連偵察用的望遠鏡都不知道遺忘在了哪裏。

這種情況實屬少見，更何況此時亞茲和姆諾兩個政府之間的戰火早就貫穿了這顆星球，就連遠在天邊的月球也沒能放過。但這裏不僅是行星的邊境，更是戰爭的邊境，連亞茲這種渾身上下充斥着火藥味的傢伙都不願意浪費彈藥人力的神棄之地，一個滋養著醉漢和戰犯的溫床。

成績優異的少年是好巧不巧被上司分配到這裏來的，起碼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他本不該在這種地方發揮自己的才能，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帶着身上的那股子肉眼可見的傲氣踏上了這片土地，而沾染在靴子上的那些淤泥，大概就是邊境這邊獨一無二的見面禮。

他漫無目的的行走在污水四溢的街道上，看着路邊那群手拿着酒瓶，用着奇怪眼神盯着自己看的士兵，以及高樓上餘光偷窺自己的衛兵，

感受到莫名壓力的他也只能選擇加快腳步。

正當自己加快腳步的時候，一個渾身冒着煙酒臭氣，眼神飄忽不定的醉漢撞向了自己，那羸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身軀非但沒有把少年撞到在地，自己反倒是想塊被擦爛的抹布一樣黏在了少年的身上，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少年顧不得多想，只得掩飾著臉上的嫌棄，將這塊破抹布扔在一旁，快步離開。

倉皇離開的自己，在這裏彷彿只是萍水相逢的過客。

「森訊？」一位軍裝穿戴還算整齊，手拿着一本破舊本子的人問道，他是這裏唯一的軍官，哪怕是雞圈裏，也還是需要一隻領頭雞，儘管住在這裏的人們心裏多少不太認可。

毫無目的地的森訊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攔了下來，這裏的一切都與自己素未謀面，又有誰會知道自己的真實姓名？

沒有把編號以及軍銜一併報出，並且直呼其名的方式令軍校出身的森訊感到一陣陌生感，並沒有等到他反應過來，那名渾身鄉土氣息的軍官就自顧自地轉身朝着一棟稍有裂痕的房屋走去，嘴裏還嘟囔道：

「這裏不可能有其他新兵了吧，小子。」說完就頭也不回的朝着身後一臉茫然的森訊比了比手勢，示意愣在原地的他趕緊跟上來。

儘管說話方式令森訊感到不適，但同時他不得不承認的是，軍官確實是自己這個無頭蒼蠅在這半個小時內遇見過行為舉止最好的人，與之前那些冷冰冰的死盯着自己的人來說，軍官起碼還可以正常交流。

走進了這所牆面開裂的房屋之後，森訊才從特殊通訊裝置和其他一些細節判斷出這裏是曾經的作戰指揮部，早已沒了當年英姿的軍官將一把擦拭的發光的椅子推到森訊的身邊，而自己則坐在了另外一把椅子上，兩人坐下之後面對着面，之間只隔了一台只剩通訊裝置，一塵不染，甚至連幾張紙都沒有的辦公桌。

還不等森訊程序般的報道自己的編號軍銜，軍官又是一個拒絕且不耐煩的手勢，彷彿早已預料到了森訊的這番話語。

「這裏的情況我相信你也看得出來，士兵各個都閑的快生蛆了。」軍官說着還敲了敲被反覆擦拭多遍的空空如也的辦公桌，似乎印證了自己所言不虛的同時表示自己也一樣。

「所以說·······」森訊話還沒說完，就被長官接了下來。

「所以說你也用不着太有心理壓力，這群人好管的很，在他們不服管教的時候，丟給他們幾瓶酒就好了。」說着，長官就起身走到一堆被各種雜物堆積的木製箱子面前，一邊拍著木製箱子一邊轉身對着一臉茫然的森訊說到：

「如果我不在的時候那群老傢伙不安分的話，就用箱子裏的東西吧，放心吧，那群老傢伙就算在老，在這方面上還是和年輕人大差不差。」

長官的話有些令森訊感到不知所措，如果說初遇長官時的那股子態度只算是個人作風的話，這裏長官直截了的說辭就有些讓人意味深長，像是準備把這個地方交給森訊打理一樣。

「不用擔心，我曾今也是這麼過來的，你遲早也會習慣的。」身為長官自然注意到了森訊那一臉的疑惑，畢竟幾年前自己的臉上也曾浮現過那種表情。

「如果你還什麼都不知情的話，大致事件我之後會慢慢說給你聽的。哼，海庫那個老傢伙還是和以前一樣，勁會在自己手底下挑這種刺頭。」說完，長官就低着頭背着手走出了指揮部，只留森訊一人坐在椅子上疑惑不解。

「請問，上尉您的姓名和編號。」森訊起身問道。

「······什麼嘛，看來你的眼睛還蠻尖的。」軍官輕笑一聲后，摸著自己隱藏在軍服下銹跡斑斑的勳章，扭頭接着說到：

「叫我德安就可以了，上尉什麼的早就是過去式了，至於編號······這裏的人無論是表面上還是內心裏，早就失去編號了，森訊，你遲早也會面臨一天的。」

「我會帶着編號和作為士兵的尊嚴走到最後。」森訊站直了腰板，眼神堅毅的說到。

「是么？那我很期待那一天。」德安輕哼一聲，帶着輕微蔑視和大半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