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暗流 第一章 無妄之災

第一卷 暗流 第一章 無妄之災

這是當代的一個夏天,蓉城的一處祖沖之紀念館里,一個身穿淡藍色襯衫的青年正凝望着祖沖之像,目光深凝,久久無言。

這裏位置偏僻,往常少有人來,今天也並非例外。在觀察四周,確定無人之後,青年閉上眼睛,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地,對着祖沖之像跪了下去:

「老祖宗,求您保佑,我現在正被惡靈纏身!」

……

故事是從一天前開始的。

青年名叫祖興,20歲,電氣工程在校學生。祖是一個少見的姓,在他的記憶里,小的時候父親曾半開玩笑地對他說過,祖沖之老先生是他們家的老祖宗。這句話現在在他想來大概只是句玩笑,誰也想不到他會在今天有病急亂投醫的一刻。

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夏日,祖興一個人走在街頭,嘴裏含着剛剛吃完的綠豆冰棍,正嘗試着從裏面吸出剩下的那點可憐的糖水。他穿得很隨意:白色短袖加紫色方格短袖襯衫,黑色的工裝短褲,一雙白色的休閑鞋,以及昨天晚上沒吹乾頭髮就睡覺后留下的一頭鳥窩似的亂髮。

這是難得的暑假,他回到蓉城家裏閑居。此時父母都在工作,他一個人暫時找不到事做,今天又不是特別想學習,便來到街上,準備去家附近的商場竄一竄。這是他的愛好之一:不帶任何財物去逛商場,這會讓他感覺莫名良好。這其實並沒有什麼意義,但在祖興看來,他的人生需要有這麼一些無意義的時刻,讓自己身上的負擔輕鬆一些。

他家的房子有些年頭了,是21世紀初就購置的,當年的房價並不貴,這套房子坐落在春熙路附近,如今嘛……價格方面的事情祖興並不是太關心,他比較喜歡自己家的一點是靠近商業區。

不過,現在閑着沒事,他也喜歡順路去家附近那些寧靜的小路看看。就算在高樓附近,也有這麼一些小巷鮮有人跡。這是享受陽光、自然與人氣交匯的聖地。祖興在他最熟悉的一條街道上走着,手機放在耳旁,在與高中同學通電話。

「嗯,那就明晚六點,去你家。」祖興點點頭,給出了回答,「就我們兩個,就看你怎麼準備晚飯了。」

他受到高中同學的邀請,明晚準備前往對方家中聚餐——說是「聚餐」,其實也只有朋友二人。

在掛斷電話后,祖興緩步行走着,欣賞陽光明媚的街景。街道的一旁是一座百米高的大樓,玻璃幕牆反射著早晨的陽光,明晃晃的讓人睜不開眼。

但祖興被一個東西吸引了視線:他剛才隨意一瞥,發現大樓頂端有一個黑點,在藍天下極其的不協調。再定睛一看,他的瞳孔頓時放大:那是一個人!

人影看起來苗條纖細,應該是名女性,大樓頂端的防護並不到位,那人站在邊緣是想……祖興立即反應過來:這是要跳樓!

可他剛剛經過大樓的時候,這個人影分明是不在那裏的……顧不上多想,祖興下意識地回身,往大樓的方向跑去。那個人出現的時間太短,他害怕民警不能及時趕到,更何況趕到了也不一定能夠來得及阻止……他一邊奔跑,一邊注視着那個搖搖欲墜的人影,更加確信她是要跳樓,於是趕緊掏出手機,按下那個他21年來從來沒有撥打過的號碼。

電話很快就通了,一個女聲傳來:「您好,這裏是……」

祖興立即打斷了她,他不能浪費時間:「我現在在春熙路附近,呃……世紀大廈底下,這座樓頂有人要跳樓……」

此時他剛剛跑到路口,發現樓底下已經聚集了一兩名看客。祖興一邊與接線員對談,一邊四處尋找可以作緩衝物的東西。他很快發現大樓下面放了幾塊之前用過的傢具里的海綿墊,疊起來大概有半米厚。

這總比沒有好。在接線員表示民警很快會帶氣墊到達現場后,祖興沒有遲疑,將那幾張海綿墊吃力地拖過來,疊在一起,放在大樓下面。完成這一切后,他抬頭看了看大樓頂端,那個人影依舊站立着。此時他已經能夠看清人影的面孔了,那是個年輕女孩,面色哀傷,雙眼無神。

「這是失戀了……?」祖興這麼想着,突然發現那個女孩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驟然變得狠厲,讓祖興不由得後背發涼,即使隔着百米的距離,這眼神的力量依然沒有任何衰減。這是真正讓人恐懼的眼神,祖興感覺自己血壓升高,心跳加快。

而就在他們對視后的下一秒,那個女孩看向地面,毫不遲疑地,雙手打開,閉目一躍。

祖興剛剛還想上樓去勸阻,可此時此刻,巨大的恐懼佔據了他的心靈,他別無選擇,只能閃躲!

他向遠處逃去,順手想要推開幾名圍觀的人,卻意外地發現這些人軀體冰涼僵硬,並且在他的推動之下紋絲不動。此時他環顧四周,剛才的話語一下子卡在了喉嚨中無法說出:四周不知何時已經圍滿了人,他們雙目無神,面無表情,卻整齊劃一地盯着他。

正在恐懼之際,祖興聽見身後傳來巨大的響聲,他只感覺面頰溫熱,伸手撫摸才發現飛濺的血液落到了他的面部。

在無法緩下的心跳中,祖興向後看去,只看見剛才那位跳樓者的四肢以一個極度扭曲的角度交錯著,她身下有一個小坑,剛才巨大的衝量甚至在水泥地上留下了痕迹。跳樓者的骨骼幾乎粉碎,戳穿了柔弱的皮膚露出身體。她的傷口還在流血,將地面染得鮮紅。她身周的血跡呈雜亂的放射狀,最遠的距離墜心有數十米遠。

這是一個慘不忍睹的場面。

祖興呆立在那裏,一時無法發聲。他剛才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作用,因為他發現,跳樓者的墜地地點,就是他剛才放置海綿墊的地方。而這個地方的地上,現在什麼都沒有。

怎麼可能?

可一切就這麼真實地呈現在他的面前,這讓祖興脊背發涼,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危險。他怎麼會遇上如此詭異而難以解釋的事情?

就在此時,他聽見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趕忙回頭看去,之前的那些奇怪的圍觀者都不見了,兩名身着警服的警察面色奇怪地看着他,難掩疑惑神色。

其中個子比較高的那位四處看了看,開口:「剛才報警的是你嗎,這位大兄弟?」

祖興忙不迭地點頭。隨即,他看見那兩名警察對視一眼,都陷入了沉默中。

從剛才看見他們的第一眼開始祖興就察覺到有哪裏不對勁。按道理說,看到這麼慘烈的現場,他們不應該表現得如此平淡才對,任何人都會有生理上的不適吧?他相信作為城區派出所的民警,一般不會天天參與兇殺案調查,直面鮮血淋漓的現場……

當他回頭再看時,就明白了這一切的答案:原本地上猙獰扭曲的屍體已然消失,無影無蹤,連鮮血都沒有。剛才他拖過來的海綿墊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大樓外側一角,和沒挪動過之前一模一樣。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之前的那個坑還在!

看見祖興迷茫而恐懼的神情,高個警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昨天這裏真有個跳樓的,一個十九歲的女生,在那地上砸了個大坑,萬幸的是沒有砸到人——喏,你看。」他給祖興指了指那個坑,「你昨天目擊了現場是不是?我知道這種事情衝擊不小,我們可以找人給你做一下心理疏導的。」

一開始,就連祖興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不是出現了幻覺。可是經高個警察這麼一說,他感覺剛才深入骨髓的寒意更加陰冷了。巨大的不安爬上了他的脊背,讓他戰戰兢兢,難以回答。

他看見眼前的兩位人民警察臉上充滿了對受難者的同情,這是一種不容作偽的真摯神情,這讓祖興非常感動。但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因為他發現兩名警察的注意力已經不再在他身上。

這兩人臉上的表情流露出一種為人民服務的偉大奉獻精神,他們仰望着遠處的艷陽,目光炯炯。這樣的神情,祖興只在英烈雕像上見到過。

這兩名警官的心智被影響了,導致他們堅信這樣的認知?祖興暗自思索,開始懷疑他遭遇了一起超自然事件,沒辦法依靠同樣是普通人的警方解決!

祖興又隨意敷衍了兩句,讓兩名警官離開。他注意到這條街上依舊沒有行人,在警官離開后,原來那副慘象也沒有再恢復。祖興明白,他現在很可能已經被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纏上了,需要趕緊找人驅除邪祟。

保險起見,他趕緊離開現場,在人氣較旺的街區輾轉幾圈,購置了一些蠟燭以及一柄桃木劍,他對這方面的知識僅僅一知半解,東方和西方的方法都準備嘗試一下,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意味。

想到他遭遇的可能是惡靈,又考慮到他之前偶然看到的一些小說內容和七七八八的資料,他又前往文殊院,在菩薩像下拜了拜。這是受人信仰的佛教神靈,惡靈的力量也許會被鎮壓,只是他並不確定能否完全驅除。

祖興原本並不相信這些迷信事物,可是剛才他真切地遭遇了一起超自然事件,不得不用同樣超自然的辦法去嘗試解決。除了上述行動,他還想要找一些道士或者和尚來幫他看看情況,可考慮到對方有極大可能不會相信,他最終還是放棄了,畢竟不能保證惡靈不會禍害他人,大多數宗教界人士也只是普通人。

他暫時不敢回家,害怕自己身上沾染的邪祟會污染到家人,只敢在市中心這種人氣旺盛的地方活動。他嘗試着在文殊院多呆一會,並求了一個護身符,期盼它能夠對自己有作用,但他的期盼大概在下一刻就落空了。

他轉身想要離開時,看見面前的古建築上再次出現了一個人影。是的,「上」,那看起來是個年輕的少女,十五歲上下的模樣,留着齊腰的長發,黝黑的雙眸直直地盯着他,眉頭緊蹙。她個子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齣頭,直立在房頂上,打量着他,像是在思考什麼。

和剛才的跳樓者不是同一個人……祖興萬分確定他產生了靈視。由於害怕他的注視會被那個少女模樣的「幽靈」察覺,他想要收回視線,卻在此刻發現那位少女對他笑了一下。

在祖興僅有的那些迷信知識里,這可是厲鬼上身的標誌!

他此時只覺得全身毛髮聳立,脊背發涼,生怕那個穿着黑灰色長裙的少女在下一刻就會取走他的性命。這下他再也沒有遲疑,向外逃竄。能夠在這種大佛神像坐鎮的重地出現的惡靈,強大程度自不必多言!

從文殊院逃出后,祖興在蓉城上下輾轉。他首先去到青羊宮,叩拜老子塑像;然後火急火燎地出來,前往上翔堂,成功在開放時間內進入。在這座基督教堂外,他見到了一名身着長袍、帶着眼鏡的中年牧師,抱着試一試的心態走上前去。

「牧師先生……」祖興想要向他行上一禮,卻不知道基督教的行禮該用怎樣的規矩,手上也就沒有動作,「呃,我有一個問題想向您請教。」

中年牧師用慈祥而睿智的眼神注視着他,在上下打量祖興一番后,他輕輕點頭:「說吧,孩子。」

他的眼神……很明顯,他把祖興當成了一個想要信仰基督的年輕人,想要用虔誠的信仰來教化他身上的浮躁與雜念……不知道這樣對惡魔有沒有效。

「今天我總覺得心神不寧,像是有詭秘事物纏身。」祖興斟酌字句,讓他遭遇的超自然現象聽起來比較能夠用常情理解……雖然他一出口就覺得不太對勁,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呃,其實也不一定有那麼嚴重,總之……」

他漸漸地發現自己的思緒越來越紛亂,原來整理好的、想要告訴牧師的話語剛剛跳入腦海又被抹去。直到最後,他膛口結舌地看着牧師,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不僅僅是因為惡靈讓他無法言語,更是因為他再次看見了之前在文殊院看見的那名少女。她站立在牧師身後,來往人流匆匆,卻沒有一個人注視到她。少女目光迷離,烏黑的雙眸盯着他的臉頰上下打量。

她能夠出現在這樣一個場合,就說明這裏的力量還無法鎮壓這個惡靈的存在。

看見祖興欲言又止的模樣,牧師閉上雙眼,虔誠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不必擔憂,孩子。興許你在繁重的工作中感受到了太大的壓力,讓你的心緒煩亂,生活憂悶。你需要的是適當的休息,倘若你是基督的信徒,也可以在明天來做一次彌撒,凈化身心,放鬆精神。願主能夠庇佑你的魂靈。」

和虔誠敬業的牧師告別後,那個少女又消失了。在彷徨中,祖興開始思索剛才發生的一切,企圖從中找到一些機會去拯救自己。

比如,他突然想到,之前在青羊宮,那個疑似惡靈的「少女」並未出現。她是神州人長相……難道說,這是一個受道教克制的惡靈?

可是之前的跳樓者和那個少女明顯不是同一人……另一個幽靈?她的目的會是什麼?

惡魔都是狡詐、邪惡的,祖興明白,自己不能通過這些表面的現象就匆忙下結論,讓自己被惡靈牽着鼻子走。想要驅除邪祟,他需要謹慎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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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落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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