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夢，不是夢

陳宇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是一個上帝視角，看着夢中自己的一舉一動。

夢中的陳宇撐著傘，背着結他，漫無目的地走在下着小雨的街頭，步伐很緩很緩，像是在找人，也像是在等人。

遠處的倫敦塔橋，肅穆地矗立，在細雨中顯得有一些不真實。

陳宇覺得這段畫面有一些熟悉，街頭、細雨、倫敦塔橋，這是自己的英國之行吧？

那年林微如到了英國不久后就跟自己提了分手，沒有原因，沒有過程，沒有撕心裂肺的拉扯，有的只是手機裏面的一條短訊，上面寫着：「陳宇，我們分手吧。」

七個字，宣告了陳宇初戀的結束，與大學轟轟烈烈的三年熱戀相比，這七個字顯得尤為諷刺，好像陳宇難以割捨的這份感情，對林微如而言一文不值。

在那段日子裏，陳宇傷心過，憤怒過，頹廢過。最後他決定去英國找林微如，他只想要一個原因或者一個說法，讓自己的這段感情死的明白一點。

但林微如好像把陳宇從自己的生活裏面刪除了一樣。陳宇打給林微如的電話從來沒有通過，每次都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短訊，郵件，qq消息，都是未回復。

陳宇這才發現自己連去英國找林微如都是一種奢望，他連林微如在英國的哪裏都不知道，這樣去找她無異於大海撈針。

但陳宇還是去了，去了八次。前七次陳宇分別去了倫敦、伯明翰、利茲、格拉斯哥、謝菲爾德、曼徹斯特和利物浦。第一次去英國的陳宇，心中滿懷激動，他相信自己與林微如的緣分未盡，有了緣，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他也能與林微如不期而遇。

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陳宇逐漸心如死灰。

可能自己與林微如真的緣分已盡了吧。

最後一次，陳宇選擇去了倫敦，這是自己第一次來的地方，也是林微如最有可能在的地方，選擇這裏，是想與那個固執的自己告別，也是想與林微如告別。

林微如，在英國首都的中心，我想與你好好告別。

夢中的陳宇圍着一條灰色圍巾，那是林微如送他的。林微如這個大小姐從來沒碰過針線活，第一次圍圍巾把手扎破了好幾處，把陳宇心疼壞了，也更珍惜這條圍巾，後來陳宇一直有好好保存這條圍巾。

陳宇送了一條紅色圍巾給林微如，也是自己織的，不過織的更爛。

處於上帝視角的陳宇看着夢裏的自己，微微有些感慨，人生的第一段愛情，哪能這麼容易釋懷。

陳宇看着夢裏的自己，餘光卻被一抹鮮紅吸引，陳宇順着望去，是一條熟悉的紅圍巾。

林微如出現在了自己夢中。

夢中的林微如穿着有些單薄，在陰雨連綿的十一月份倫敦，難以抵抗寒意的侵襲。

陳宇看不清林微如的表情，在上帝視角下的自己，只能捕捉到自己與林微如的大概位置，林微如只是遠遠地跟在自己身後，每當自己回頭的時候，林微如便會找個地方藏起來，直到自己轉過頭去，林微如才出來，繼續跟在自己身後。

陳宇順着泰晤士河走了老長一段路，終於停下，放下了雨傘，從結他包里拿出了那把陪伴了自己和林微如三年的結他。

陳宇記得自己是彈著結他唱着《喜歡你》跟林微如表白的，在倫敦之行的最後，陳宇決定用這首歌收尾，畫上一個句號，是自己與這個國度的，也是自己與林微如的。

「......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

笑聲更迷人

願再可輕撫你

那可愛面容

挽手說夢話

像昨天，你共我

......」

陳宇第一次唱起這首歌，嗓音還略顯稚嫩，此時再唱，卻是成熟略顯頹廢，包含了些許傷感。隨着陣陣的歌聲，陳宇身邊已經圍了一大群人，他們不理解這個男孩為何丟下傘，在雨中放聲歌唱，但是他們卻能聽懂歌中的情感，熱烈真摯，卻帶有沉重的哀傷。

在上帝視角眼裏，陳宇只能看清夢中的自己周圍一片「傘海」，而在人群之中，沒有打傘的，只有圍着灰圍巾的男孩，和圍着紅圍巾的女孩。

曲畢，陳宇收拾好結他打傘徑直離開了，周圍的人群也漸漸散開，只留下圍着紅圍巾的女孩停留在原地，任由雨滴打濕她的臉龐。

他們之間好似有一條命運的鴻溝，即使兩顆心距離再近，生活卻漸行漸遠。

陳宇從夢中醒來，腦袋有些刺痛，這夢太真實了，讓人不由得懷疑這就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想了一會，陳宇還是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呢。

陳宇看了眼鬧鐘，還不到五點，遠方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這時候陳宇想睡覺也睡不着了，還不如起來碼一會字。

現在《三T》第一部和《龍神》第一部的劇情已經過半，《龍神》在網站中收穫了熱烈的反響，陳宇的稿費已經從千字20塊漲到了千字110，而《三T》就顯得有些反響平平，主要是中國科幻的土壤還沒有成長起來，很難有很劇烈的反響，但從編輯給陳宇的信中可以看出來，整個雜誌社還是很看好《三T》的，他的稿費也已經漲到了千字100。

但陳宇知道，這兩部小說真正值錢的，不是靠字數堆起來的稿費，而是後續的版稅和賣ip掙的錢，所以說這兩部書還在孵化環節。

碼了一個多小時的字，陳宇簡單吃了頓早餐，然後陳母開車送陳宇上學去了。

陳宇的腳傷還沒好，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雖然陳宇這一世身體素質好，但也要一個月才能完全恢復如初，不拉病根。

陳宇一瘸一拐地走到教室，就發現自己桌子上擺着一些消腫的藥物和一些水果，不用想，又是葉星瑤送來的。

聽說自己的腳扭傷了，可把小丫頭急壞了，三天兩頭給自己送一些藥物，零食，水果之類的，有時候上午剛送完，下午又來送，讓陳宇感受到一股負罪感在心中涌動。葉星瑤對自己越好，心中的負罪感就越強烈。

自己欠葉星瑤的好像越來越多了。

陳宇把這些藥品和水果收在桌洞裏面，發現這桌子上還有一張紙條，打開紙條一看：「宇哥！中午跟我在食堂一起吃吧。」葉星瑤的字跡，紙片上還畫了一幅大大的笑臉。

上午第二節課下課是跑操時間，這大熱天的還讓學生出去跑操，領導怕不是有什麼大病，但陳宇由於腳傷，倒可以悠閑地坐在教室裏面享受風扇。

享受了沒多久，唐怡夢進了教室，陳宇抬頭瞅了眼時鐘，心想不對啊，離跑操結束還有十幾分鐘呢。

「唐怡夢，你沒去跑操嗎？」陳宇問了句唐怡夢。

「嗯嗯...我去老師辦公室幫忙的，沒趕上跑操。」

「哦哦，這樣啊。」

說完話有些沉默，唐怡夢走到陳宇身邊輕聲問道：「你的腳...還疼嗎？」

陳宇裝作沒事，大大咧咧地說道：「沒事沒事，這對我來說都是小傷，過幾天我就能蹦蹦跳跳了。」

「還是要小心休養的好。」

「嗯嗯，我肯定小心。」

唐怡夢停了一小會，接着對陳宇說道：「對不起陳宇，你腳受傷，我也有責任。」

陳宇搖了搖頭道：「這件事你真的不用自責，我也沒想到金鑫陽能下這個狠手，要怪就怪我太愛出風頭吧，最後時刻非要耍個帥。而且......」陳宇半開玩笑說道：「能看到穿着漂亮裙子的唐怡夢同學，這傷受的也不虧嘛。」

唐怡夢聽完這話，一片桃紅開始從耳邊漫延，聲音低到旁人聽不清：「以後想看...又不是看不到了......」

「你說什麼？」

唐怡夢微微搖頭：「沒什麼。」然後從口袋裏面掏出一瓶雲南白藥噴霧，「吶，這個給你」唐怡夢將手伸出去，低頭沒敢看陳宇。

陳宇大大方方接過噴霧，看了兩眼說：「感覺現在噴這個用處不大啊，不過還是謝謝你啦。」說完對唐怡夢笑了笑。

唐怡夢小聲嘟囔著：「有一點用...也是用嘛。」

到了中午，陳宇按照約定要去食堂跟葉星瑤吃飯。還沒下課，就看見葉星瑤站在門口對着自己揮手，引得班裏許多男生頻頻看向自己。

下課，陳宇一瘸一拐地走向教室門口，「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手裏提的什麼呀？」

「嘿嘿，我們高二比你們早下課十分鐘嘛。」說完話，葉星瑤晃了晃手裏的保溫盒，「這裏面呀，秘密哦。」

「行吧，秘密我就不問了，對了，你們高二暑假怎麼放的？」

「先跟你們高三一起補二十天的課，然後就直接放暑假啦，一個月多十天呢，比我高一暑假放的都多。」

「這樣啊，我們就放十天暑假，班裏同學都要造反了。對了，那個，我的腳傷了，那十天假期裏面我可能沒法陪你一起晨跑了。」

「哦哦，沒事的，你休息好，養好傷就行。」

陳宇還是看出來葉星瑤的微微失落之情，笑了笑說道：「沒事的，以後的機會會有很多。」

「以後的機會很多嘛？你保證！」

「好好好，我保證，我保證。」

葉星瑤聽完嘿嘿笑了起來，陳宇也笑了起來，這個傻丫頭......

到了食堂，陳宇剛要去點菜，葉星瑤拉住了陳宇，「不要去點菜啦。」

陳宇有些疑惑，「不點菜我們吃啥啊？」

「哼哼，我自己帶啦！」葉星瑤舉了舉手裏的保溫盒。

陳宇有些驚喜，看着裏面的飯菜，炒的藕，辣椒肉片，還有一大碗湯，還有兩碗米飯。

「快嘗嘗，快嘗嘗，都是我自己做的呢！」

「都是你自己做的？」陳宇更驚喜了。「是啊，老早爬起來做的，可能有點冷了，你先來嘗嘗這個大骨湯，補補。」說完，葉星瑤把那碗大骨湯端給了陳宇。

陳宇說：「你不喝湯嗎？」

「不啦，本來就是給你喝的。」

不知道為什麼，陳宇心裏有些難受，他拿過葉星瑤的那碗米飯，倒了一半湯在葉星瑤米飯里，「米飯有點冷了，用湯泡一下熱乎吃。」

兩人開始吃飯，「怎麼樣怎麼樣，味道怎麼樣呀？」

「很好吃哦，吃完這頓飯我覺得賊幸福！」

「嘿嘿，怎麼這麼誇張啊，你要是喜歡吃，我以後天天做給你吃，好不好？」

陳宇聽到這話，微微一愣，這話，真的很像一個妻子對丈夫說的話啊......

葉星瑤上一世，就是自己的妻子啊......

陳宇埋頭乾飯，迷迷糊糊回了個「嗯。」

葉星瑤不吃飯，只是看着陳宇吃飯的樣子笑。

「你怎麼不吃飯？」

「嘻嘻，看着你吃我就飽啦。」

「快吃飯了，一會飯要冷了。」

吃完飯，兩個人各自回班，今天算是二十天補課的最後一天，下午上了兩節課，班主任回到班宣佈一些注意事項，然後放假。

陳宇回到家，往床上一躺，先小睡一會，為晚上熬夜碼字做準備。

醒來已經快九點了，爸媽看着陳宇睡得香也沒有叫他起來吃飯，看陳宇醒來，就讓他把菜熱一下，簡單吃一頓。

吃完飯陳宇就往電腦旁邊一坐，開始瘋狂敲字，雖然假期短暫，但陳宇還是想把《三T》第一部和《龍神》第一部敲完。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兩點多，陳宇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心想今天就到這吧，自己的效率還是快的，如果按照這種進度進行，任務應該可以完成。

正準備去洗漱睡覺，陳宇的電話突然響了，陳宇看了眼手機，是葉星瑤打給自己的，有些疑惑，小丫頭半夜打給自己幹什麼？

陳宇接通電話，「喂？怎麼了嗎？現在還沒睡嗎？」

電話的另一頭沉默了一會，葉星瑤才開口道：「喂......宇哥，你現在，現在方便嗎，我在你樓下，方便出來見我嗎？」話音中帶着一絲哭腔。

陳宇聽到哭腔，心中有些急，讓葉星瑤在樓下等著自己。陳宇現在心中對葉星瑤的感情很複雜，陳宇也說不上來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心裏絕對是關心葉星瑤的。

葉星瑤家雖離自己家不算太遠，但還是有些距離的，這大半夜的，她來找自己幹什麼。陳宇帶着這個疑問，出了門。雖是夏天，但蘇北小城的夏夜還是有些寒氣的，陳宇出門披了件薄外套。

剛出門，就能看見路燈下面的葉星瑤，她只穿了一件薄T恤和一個牛仔短褲，雙眼通紅，臉頰猶有淚痕，呆在路燈下面不動，陳宇向她走去。

見陳宇走到自己面前，葉星瑤沒有說話，只是雙臂輕攏陳宇，把頭貼在陳宇胸膛，過了一會才說道：「宇哥...我可以輕輕抱你一會嗎？」

「你已經抱上啦」

「嗯......」葉星瑤沒打算放手。

陳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能感覺到葉星瑤現在精神狀態很差，好像有一些崩潰。陳宇雙手輕拍葉星瑤的後背，溫柔地問道：「怎麼了嗎，發生什麼事了呀？」

過了一會，葉星瑤才放開陳宇，但低頭不說話。

陳宇感覺到葉星瑤身體有些發冷，便脫下外套披在了葉星瑤的身上。

「謝謝......」

「我們之間不用說謝謝啦。」

「嗯......」

見葉星瑤又沉默了，陳宇不禁好奇，「所以發生了什麼嗎？」

葉星瑤終於開口道：「宇哥......我做了一個夢，夢醒來之後我很害怕，很難受，就想不顧一切來找你。」

夢？早上陳宇也做了一個夢，「所以是個噩夢嗎？」

「嗯，是個噩夢，是個噩夢。」葉星瑤喃喃道，好似又回想起來了剛做的噩夢，又開始抽泣起來。

「怎麼又哭了呀？」陳宇伸手幫葉星瑤擦了擦眼角的眼淚。

葉星瑤邊哭邊說：「我...我夢到了，我跟你，好像在夢裏結婚了，我真的好高興，好幸福，即使是在夢裏，我也能感覺到那種幸福的感覺。在夢裏，你開車來接我，我穿着婚紗，你穿着帥氣的西服，我要成為你的妻子了...那種感覺真的好幸福。可是過了一會，我就夢見...就夢見，你坐的那輛車被一輛大貨車撞的支離破碎...我親眼目睹了，這一幕。我真的好絕望，即使是在做夢，我也能感受到那股絕望，那股悲傷。那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我以為這就是現實，我從被嚇醒了，醒來之後我好害怕，我就想來見你，哪怕看到你，看到你平安無事就好......」

陳宇沉默了，他沒想到葉星瑤可以夢到這個，他該怎麼向葉星瑤解釋？這個不是夢，是前一世真實發生過的事？可是自己這樣說出來，不更傷葉星瑤的心嗎？

陳宇想了想，還是選擇安慰葉星瑤，他撐出一絲笑意對葉星瑤說道：「都是夢了，肯定不是真的啦，你看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夢都是相反的，說不定這個夢還暗示了我以後平安一生呢。」

葉星瑤聽着陳宇的話，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低頭抽泣著。陳宇知道自己蒼白的解釋沒能打開葉星瑤的心結。

停頓了一小會，陳宇又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做的這個夢太真實了，我其實最近也做一些稀奇古怪而又真實的不得了的夢，在夢裏，我總是留下各種遺憾，留下各種哀傷。我好像做了一個長達三十年的大夢，在夢裏我活的好像很失敗，我愛的人沒有留住，愛我的人我也沒有好好珍惜，事業還一事無成，真是失敗啊......」葉星瑤聽到陳宇說這話，抬頭看向陳宇，卻感到陳宇此時的眼神深邃，整個人的語氣都變了，不像一個青年，卻像一個成熟的中年人。

陳宇繼續說道：「所以有時候我就會害怕，害怕現在的我才是一場夢，而夢裏的我才是真實的我，我只是不願意醒來，因為那個三十歲的我，我太討厭了，我太討厭那種遺憾的感覺了。所以，就算是現在是在做夢，我也想把這個夢做好。」

葉星瑤聽到有些出神，因為她能感覺到陳宇話里的滄桑感，這不像一個十七歲少年能說出來的話，眼前的這個少年好像已經經歷了好多，失去了好多......

突然，葉星瑤伸出食指，抵住了陳宇的嘴唇，語氣輕緩卻又堅定地對陳宇說：「這一切是不是夢我不知道，不過對我來說……你不是夢。」

陳宇無言，看着眼前堅定的葉星瑤，是啊，這一切都不是夢......自己要做的還有很多，很多。

之後，陳宇便把葉星瑤送回家了，一路上，兩人都有些沉默。到達家門口，陳宇想要跟葉星瑤告別，但葉星瑤搶先開口說道：「陳宇，你不是夢。」像是對陳宇說，也像是對自己說，說完便回家了。

陳宇回到家后，躺在床上，夜不能寐。葉星瑤做的這個夢，是前世的她和自己真實的事，那自己早上做的這個夢，也是真的嗎？

想着想着，陳宇感覺對未來有些迷茫了，美好的結局，真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