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會想我嗎？

……

滄明市區，某編輯部內。

大腹便便的劉能靠着窗戶，舒服地坐在寬大的沙發椅上，看着窗外的夕陽唉聲嘆氣。

編輯組的負責人陸肖上午沒過來，劉能本以為他啊有採訪要去，下午卻忽然接到電話，對方連請了三天假，說是要回家探親。

對此，劉能是半點辦法也沒有。

在這種小公司，對這種掌握整個業務條線的小領導，吝於給錢的老闆並不能一言九鼎。

實際上，陸肖的請假壓根不影響本月甚至下個月的工作，重要的采編他都提前完成並備好了稿子。

但劉能就是覺得很不爽，即使事假要扣錢。

手下員工不工作，比讓他自己加班還難受。

更讓他難受的是，那個承擔了大量事務性工作，但在他眼裏於花瓶無異的，編輯部最養眼的姑娘小蔚，似乎狀態不太好。

現實早上上班遲到，然後臉色蒼白，眼圈極重，在工位趴了半天，還動不動就衝進洗手間半天不出來。

「怎麼了這是……真討厭。」

他不知道小蔚是生病了還是來了月事，只覺得有些晦氣。

洗手間內。

小蔚顫抖著掀開衣服。

她看到自己的身上，有些黑色的條紋伏在皮膚下，原本光滑的身體上多了不少皸裂的痕迹，一陣陣的鈍痛。

「我這是怎麼了……」她用纖細的手接了些涼水拍在臉上。

直覺告訴她，是生病了，但她不能去醫院。

「去醫院太貴了，一趟至少大幾百，這個月的生活費就不夠了……不去了。

「只是皮膚病的話，沒關係的，忍一忍，多喝點水，回去吃點維生素就好吧……

「可是，可是會不會傳染同事……會不會被陸哥嫌棄……」

女孩揉着隱隱作痛的手臂，慢慢走出衛生局。

「小蔚，不舒服？」劉能的聲音從辦公室一端傳來。

「啊……沒，劉哥，沒事的。」

「沒事就好，今天的稿子必須弄完，知道嗎？陸肖不在，我得督促點你們。」

小蔚本能地點了點頭，慢慢挪到自己的工位。

她只覺得好疼，渾身都疼。

---

北方基地地下。

陸肖滿意地走出了白明志的辦公室，對方送出了門，與他親切握手后，囑託站在一旁的商彥君代他相送。

房門合攏，兩人走出幾米，商彥君帶着如花的笑靨看向陸肖，問道：「沒想到你談起合約來還挺專業，怎麼樣，合同還滿意嗎？」

陸肖失笑。

這哪叫什麼「談合約」。

那位不苟言笑的將軍就差把「隨便開價，你就看我還不還價就完了」的土豪模樣寫在臉上。

這份特殊合約的條件即使以陸肖這個新人看來，都已經優厚得有些不像話了。

合約的雙方是北方基地與陸肖個人，合約規定，北方基地每月為陸肖固定提供5萬元基本補貼，3萬元安全補貼，2萬元職務補貼，另有福利若干。

他要做的，則是根據自己的意願，決定是否接受基地每個月發佈給本市覺醒者的若干子合約。

此外，他需要在每個月的任意時間，對自己的聯絡員彙報個人身體情況、精神情況，以及能力使用情況。

在確認了自己一定要做的只有最後這一項后，陸肖立即意識到，這種彙報的可操作空間大到不科學，基本就是走個流程。

每月十萬，幾乎沒有義務，這就是頂級覺醒者暴力變現的價碼。

同時，商彥君將作為他的聯絡員，為他發佈任務，並提供日常信息支持。

兩人一面聊著，一面走進通向地面的電梯。

在電梯旁，陸肖看到一個戴着兜帽的瘦高身影正倚靠在牆邊，似乎特意在等他。

她看到陸肖，沖他點了點頭，便與他錯身而過，走向基地深處。

這個李莫名也太酷了……陸肖有點被戳到。

他跟着商彥君走進電梯。

電梯門合攏后，女人遞給他一本綴著帝國軍徽的證件。

陸肖接過翻看，證件里是他的名字，照片，還有看起來就很嚇人的職務——帝國03號軍事基地特殊外勤員-9級許可權。

之前商彥君告訴他，不是所有與基地合作的覺醒者都有這個證件，這是專門給他準備的，方便他以後執行任務，或個人事務使用。

這本證件，代表着他擁有了帝國暴力機關的執行者身份。

而那個九級許可權，則可以讓他在腳下這片國土上的絕大多數場合暢行無阻。

陸肖感慨萬千。

自己這就算吃上官飯了。

而且是營養豐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超級加倍大餐，看起來甚至有點霸王餐的意思。

他啞然失笑。

怎麼可能，天下沒有一餐是免費的。

正擺弄證件，陸肖忽然若有所覺。

電梯里的氣氛似乎有些曖昧。

他微微偏頭，看向商彥君毫無瑕疵的側顏。

她正目不轉睛直視着電梯門，似乎無意識攏了攏鬢角的栗色髮絲，晶瑩圓潤的耳垂上，綴著一顆素雅的珍珠耳環。

女人的眸子晶亮，鼻樑秀挺，下巴尖俏，嘴唇豐潤誘人，臉上還帶着一絲紅暈……

陸肖以手加額，嘆息道：「八戒，請您收了神通吧。」

商彥君橫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千嬌百媚。

陸肖乾脆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他感覺到，自己的體感與注意力緩緩恢復正常。

兩天接觸下來，他對這個女人也算有了些微了解。

在正事兒上，商彥君十分幹練，做事效率極高。

但私下相處中，這個美艷異常的女人就像一隻狡黠的狐，總喜歡若有若無地撩撥他一下。而她的能力過於隱秘，自己不知不覺就中了招。

他收起證件，無奈地問道：「你跟誰都這樣嗎？」

商彥君面容上的嬌嗔消失了。

她看了陸肖一眼，不再說話。

就算直男如陸肖，也明白自己說錯話了。

得，把天聊死了。

電梯依舊沒有到達地面，漫長的幾十秒沉默后，陸肖率先開口：

「抱歉，這麼問太唐突了。但我想，我們確實不熟，所以，如果你希望我為你做什麼，可以直接告訴我。」

他整理一下措辭，繼續說道：「我承認你很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我也很欣賞你做事的風格，但我希望我們之間的交流可以……直接一些。畢竟，真實才能坦然，誠實才有溝通。

「我猜，你對我似乎有所求，而我不介意在能力範圍內幫你的忙，這不只是美人的特權，也是你幫我前後忙活的回報。」

他直視着商彥君，目光坦然。

兩天過去了，陸肖想得很明白。這個女人在基地有着不低的許可權與地位，而從問訊時並不必要的引誘，到隔壁的那風情萬種的背影，再到今天與將軍談合約時，對方的陪同與幫助，都帶着些刻意。

陸肖覺得，把事情挑明就好，別來這種小把戲，他實在懶得應付。

商彥君偏過頭看了看他，展顏一笑：「算你聰明。」

她的表情不再冷漠，而是認真說道：「首先要回答你，不，我對所有人都不這樣，只對你。」

陸肖得承認，一個容顏絕色的女人對他說出這句話，確實是極大地滿足了他空洞的虛榮心。

商彥君繼續說道：「但看來，我做得確實刻意，畢竟，這種事我不熟練。

她柔聲道：「我能看出，你是一個戒備心很重的人，這或許源於你的噩夢試煉，抑或是人生經歷，而我昨天就知道，你不會在基地呆很長時間。

「所以，我希望短時間內，能讓你對我有水準線之上的一點熟悉，甚至好感。

「在未來的某天，我會請求你幫我一個忙，對你而言，那不會太難。

「我會給你回報，你想要什麼我都給。」

陸肖啞然失笑。

然後點了點頭。

至於是什麼忙，是殺人放火，還是打家劫舍，她現在不願說，他也不必問。

看到陸肖的態度，商彥君嘴角的笑意更柔和了些，她繼續說道：「還有，我希望你明白，覺醒者的能力多種多樣，有很多能力可以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一個人——比如我，而且，不止我。

「你的戰鬥力非常強大，但面對這些詭異的力量，你未必全都能抵擋下來。

「你一定要記住這種感覺，現在這種感覺。昨晚，在你最警覺的時候，能第一時間發現我的能力，那很好，但答應我，在生活中，不要丟掉這種警覺，好嗎？

「因為今天之後，走出基地的大門，你的世界就不再一樣了。

「以前，即使在街上與覺醒者相遇，你也不會察覺，只要對方沒有惡意，那麼你們事實上生活在兩個世界中。

「但今天之後，你可能在一個轉角就遇到強大的覺醒者，也可能隨時發現自己正被心懷不軌的污染者跟蹤。

「你很強大，但覺醒者的世界中沒有絕對的安全，」她轉到陸肖正面，兩人距離極近，她望着他的雙眼，柔聲說道：「所以要時刻小心。有什麼摸不準的地方或意外的情況，立即聯繫我。

「我是你的聯絡員，我要對你負責。」

陸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聽着溫柔的話語，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

負……負什麼責？

媽媽，這個女人在撩我啊！！！

他更加確信，商彥君未來拜託他的，絕對不是什麼易如反掌的事情。

然而陸肖也悲哀地發現，商彥君的舉動看似突兀，卻十分真誠……且有效。在這不斷爬升，並不太寬敞的電梯里，孤男寡女貼得如此之近，對方容姿絕色，呵氣如蘭……弔橋效應太大，他有被撩到。

陸肖正在心底嘆息，商彥君卻抓過他的手，把一部不大卻沉重的手機交到他的手裏。

陸肖心猿意馬地感受着她纖長柔荑的溫度，然後強行把注意力轉移到手機上：「這什麼？」

「一些覺醒者世界的基本信息，以及你的9級秘級能夠接觸，需要知曉的重要內容都在裏面。開啟需要你的生物識別，已經用你的健康信息錄入好了。」

「如果別人試圖閱讀其中信息，不會有警告，直接內爆銷毀。我也會第一時間聯絡你，當然，如果只是意外損毀，比如被親朋觸碰，那24小時內就會有人給你送過去一部新的。」

……好的土豪。

陸肖啞然。

昨天，他還只是個普通社畜，接觸的是辦公文稿和ppt，今天，他已經是強大的戰鬥型覺醒者，帝國軍方外勤人員，接觸的都是帝國機密、覺醒者世界的雲波詭譎，美艷中透著危險的軍方美女，以及會自己爆炸的軍用手機。

他還得適應一下。

「總之，隨時可以聯繫我，我的聯繫方式也在這部手機里，24小時在線。」

女人微笑着結束了話語。

陸肖眨了眨眼，說道：「那你也得休息，不是嗎？哪怕不睡覺，人的身體也需要恢復，精神需要放鬆。

「如果沒有重要事宜，我會盡量在白天和晚上9點前找你。」

商彥君風情萬種地瞥了他一眼，重新站到他身側，不再言語。

嗯……人雖然直男了點，但還是有點體貼的。

她不討厭。

其實晚點也沒關係。

電梯微微晃動后停下，抵達地面了。

梯門打開，陸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看起來十分復古的軍屬大院中，電梯隱藏在一處看似庫房的地方。

經歷問訊、一夜休息、上午的測試、下午的合約溝通后，他終於離開了北方基地的主體部分，回到地面。

時間正值黃昏，夕陽西下，院子裏有飯菜香氣從不遠處的平房中傳來，陸肖看去，窗戶里有大人在忙着做晚飯，有孩子在寫作業，窗台上的花盆裏是幾朵牽牛。

「基地的地上部分不只是掩護，這裏也居住着不少科研人員的家屬。」商彥君走在陸肖身邊，向他解釋道：「另外你為什麼不留下來吃飯？甚至休息也可以，你現在可是基地的『貴賓』。」

陸肖笑了笑，沒多解釋。

其實他不介意留在基地，有豐盛的飯菜，蹭上幾天也是好的。

只是今天的訓練后，他敏銳發現，包括商彥君在內，每個他遇到的研究人員、武官，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這種眼神讓陸肖不太舒服。

一方面，他對自己從那場漫長噩夢中錘鍊出的力量，有一種理所當然的自豪、自滿感。

但另一方面，他不喜歡別人那看待超人般的，混在著敬畏、嚮往與疏離的目光。

想到這裏，他自嘲地笑了笑。

這個世界上哪有隻佔好處，不承受代價的道理。

無論如何，他有點想要回到市裏。

他想回到人群中，像以前一樣走過喧鬧的人流車流；他想要去熟悉的麵館吃一碗面，或與朋友聊聊天；他想獨自在夜風中散步，然後給父母報個平安。

他想抓住那種曾經熟悉的、支撐他度過一夜又一夜噩夢的，獨屬於日常的溫暖感。

彷彿沒有經歷生死，彷彿不會動若雷霆，彷彿無事發生，一切如常。

不知為何，從昨晚開始，他的心底一直隱隱不安，總覺得這些日常彌足珍貴，彷彿即將逝去。

商彥君悅耳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你知道嗎？你的測試中臨時加入了軍事級測試，這也就意味着，有一天我們可能會需要你為我們提供戰爭級協助。可能是隨軍行動，可能是特殊任務。

「當然，帝國會為你準備一切最頂級的支援和軍事資產。」

陸肖點了點頭，笑着說：「食君之祿，事君之事，這點職業道德我還是有的。」

就像他曾經說過的，一旦輪到他，當仁不讓。

兩人走到基地大門口，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正站在大院門口等他。

穿着米黃色連衣裙，拎着電鋸的王依依正在門口衛兵的注目禮下，無聊地踢著馬路牙子。

陸肖看了看那十幾米已經被她踢碎成小石子的馬路牙子，又看了看衛兵抽搐的嘴角，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制止了這個怪力少女。

「你來啦！我等你半天了。走吧，我帶你回市裏，比坐車快一百倍！」

王依依看到陸肖，高高興興地跳到他身邊拽住他，又和商彥君打個招呼。

不知為何，一看到她，陸肖的心情就莫名好起來。

與寡言又有點酷酷的李莫名、美艷卻難以捉摸的商彥君不同，這個女孩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大大咧咧又十分二百五的氣質，讓他非常舒服。

就像高級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最頂級的親和力大約也只需要一副空曠的顱腔。

他轉過頭，向商彥君點了點頭：「保持聯繫。」

夕陽下，容姿艷麗的女人被鍍上了一層金色，她的面龐在溫暖的陽光下如畫中一般，她也笑着點了點頭，說道：「會想我嗎？」

陸肖抬手告饒，斑斕的隧道憑空出現，他跟隨王依依踏入那七彩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