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是之前雪裡不小心撞到的那個人！

川上遙迅速看向他腰間，果不其然也有一把刀。

她很好地掩飾住自己臉上的微妙，將視線聚焦於黑暗的房屋內部。

咀嚼啃咬的咯吱聲不絕於耳，少年拉著女子手腕將不斷掙扎的雪裡一點點拽了回來，古井無波的眼瞳注視著旁邊的川上遙。

「你攔住她，我去裡面解決那隻鬼。」

川上遙點點頭，走到雪裡身邊抱住她的腰，這個一向開朗活潑的姑娘此刻滿面淚水，四肢也冰冷得不成樣子，在感受到與她相貼的溫暖軀體后，雪裡崩潰的情緒終於爆發，緊緊依偎在川上遙懷中失聲痛哭。

她沉默地安撫著懷裡的侍女，雙眼卻一直盯著帶刀少年，一刻也沒有離開過。

富岡義勇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銳利視線，但他並不在意，只是一腳踢開重度破損的木門，用冰冷的眼神盯著裡面趴伏在屍體上的惡鬼。

「……！」

裡面的情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正在啃食屍體的並非最近流傳那隻形態醜陋的鬼，反而是個少女模樣的傢伙。

依稀還能看出與外面棕發的女性有七八分相似。

看到有人類進來，已經變為惡鬼的少女低吼一聲，瞬間從地上彈跳至房梁頂部，用毫無理智的赤紅雙眼死死盯著他。

富岡義勇瞥了眼地上的殘骸，除去一個有女性特徵的人類外，還有一具明顯異變的屍體，那應該就是他此次的真正目標。

雖然也聽說過有些體質特殊的人能反食鬼，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很不幸，那個少女雖然沒有被殺，卻因無法控制體內的鬼之血，最終還是淪落為食人的惡鬼。

那個人類應該是少女的母親，也許她曾保護過媽媽，但從結局來看，這一家依舊沒能逃離悲劇。

富岡義勇輕嘆一聲，緩緩閉上眼睛。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斬。」

……就讓他用這水波，送她最後一程吧。

屋內隱約傳來流水涌動的聲音，而後少年便走了出來。

咀嚼聲和吼叫聲都已消失，少年身上一塵不染的乾淨衣角也昭示著他強大的實力，川上遙探究地看著對方，將懷裡還在抽泣的侍女緩緩放開。

「惡鬼已經被我斬殺，應該是你的妹妹。她吃了我原本的目標，但控制不了本能欲1望將你的母親也殺死了。節哀順變。」

川上遙：「？」

喂，這種事情你不說也可以的吧！她才把人安撫好！！

果不其然，聽到這個噩耗雪裡的情緒再度崩潰，她跌跌撞撞跑進屋內，卻在看到血腥的慘狀時無法遏制地乾嘔起來，恐懼和悲傷衝擊著她的神經，女孩邊哭邊退，不小心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絆倒，跌坐在地上。

也許是內心的悲痛太過劇烈，雪裡承受不住，一下暈了過去。

短短几十秒內，本來挺好的一個人就這麼突兀地倒在了地上，川上遙捂住臉，頭頂的省略號幾乎都要具現化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下心情，然後就看到始作俑者轉過身，似乎是要離開。

川上遙：？

「——喂，你。」

她沉聲叫住少年，一雙漂亮的紫眸也冷了下來，「我費盡心思安撫好的人，讓你幾句話就給氣暈了，現在還假裝無事發生，丟下人就要走？」

你想得挺美啊？

川上遙雙臂環胸，有些生氣地瞪著他。

黑髮少年沉默片刻，臉上依舊是那副令人不爽的冷漠神色，他攥了攥刀柄，聲音辨不出任何情緒：「我只是實話實說。」

她聽完頓時就被氣笑了，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抓住他的披風，把人拽到昏迷的侍女旁邊，指著地上的人冰冷道：「現在，把人抱起來，然後跟我走。」

少年沒動，只用那雙暗沉的眼睛望著她。

油鹽不進是吧？

川上遙彎起嘴角，布滿笑意的臉龐透著十分核善，她輕柔地掐住少年下頜，慵懶又艷麗的臉龐緩緩向他逼近，語氣也變得越加危險。

「怎麼，做了錯事不願彌補，反而要逃走么？」

「你看到她倒下時身體僵住了吧，在想什麼？感到愧疚嗎？」

「該不會是因為不善言辭……怕自己多說多錯，所以想就這麼離開吧？」

話說到一半，川上遙就感覺到少年的下頜肌肉倏然緊繃，雖然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還是暴露了他的想法。

看樣子是被說中了啊。

她輕笑一聲放開少年，後退兩步給他騰開空間，隨手將散落的髮絲撥到耳後：「快搬，難道你要指望我一個肺疾患者把人抱回家嗎？」

富岡義勇再次僵住，沉默地看了眼她，到底還是抱起地上的雪裡跟了過來。

川上遙冷哼，帶著兩人回到之前下車的地方，司機有她吩咐一直等在原地還沒走，看到突然多出一個人時不由愣了下。

「小姐，這位是……？」

「幫忙的路人。回千鑫街，我買個東西，然後轉盛平路68號。」

她冷淡的態度讓司機心裡有些打鼓，視線悄悄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

來的時候還是兩個神情沉重的小姑娘，這回去就多了個少年，其中一個姑娘還暈倒了被他抱著，而另一個滿臉冰冷好像很不悅的樣子……

話說，暈倒那個女孩之前是不是叫了她「大小姐」來著？

司機感覺自己頓時悟了，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豪門三角戀！

容貌美麗卻心腸歹毒的大小姐和被迫委身與她的武人未婚夫，以及體弱多病、楚楚可憐但和少年兩情相悅的純情小侍女！

他和她逃，她追，他們兩人插翅難飛！

試圖私奔的計劃被大小姐識破，侍女恐怕是被挾持來的，只為了當場抓住想要逃離她的未婚夫。

短短几分鐘時間，司機就已經腦補了一場狗血大戲，他的目光頻頻停留在清醒的兩人身上，眼中精光閃爍。

沒想到隨便溜達的一天還能吃到這種大瓜，必須得回去分享給老婆！

這麼想著，男人腳下一踩油門，轎車便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川上遙沒空搭理那個眼中滿是八卦的司機，她一路上都在斟酌要給家裡那隻可愛的弟弟帶些什麼禮物，不過兩人才認識幾天，喜好什麼的都不清楚，只能看著買了。

等車抵達千鑫街，她的視線立刻就被一家高精儀器公司打的廣告吸引了，雖然這個世界還是近代，不過用宣傳單打廣告的方法早已出現。

看清上面寫的地址后，她快步走向那家店。

「這個，把你們這兒最專業的型號拿出來，我現在就要一台，配套零件全部帶上，然後立刻送到盛平路68號川上邸。」

她利落地說完要求從包里拿出一疊支票，快速寫完后扯下一張放到前台，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點多餘的廢話都沒有。

老闆一看來的居然是川上製藥的大客戶，直接化身無情的服務機器，飛快將自家最好的產品配齊用具，指揮店員打包好讓他們即刻上路。

買好禮物后，川上遙便返回車裡，冷著臉讓司機繼續開到家門口。

富岡義勇在等待期間也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扶著昏迷不醒的雪裡盯著腳下發獃，似乎一點都沒發現司機的眼神，直到車在川上邸停下，他才抬起頭看向旁邊的少女。

「到了，把人扶下來你就可以走了。」

她沒好氣地削了少年一眼，轉頭讓剛好同時抵達的運貨車把東西搬進去。

送人的司機還在悄悄偷聽，表情非常失望，他還以為會看到撕X現場，結果那位大小姐直接把少年給踹走了，難道之前猜的都是錯的？

男人無意間看了眼豪宅的門牌，上面工整的「川上邸」三個字映入眼帘，他腦袋遲鈍地轉了轉，終於想起來面前的少女為什麼這麼眼熟了。

這！這不是那位喜歡玩花……額，喜歡逛花街的川上千金嗎！！！

我超，搞到大新聞了！

司機一轉方向盤，油門踩得震天響，只給少年留下一串尾氣。

「……」

抱著侍女的富岡義勇沉默，扭頭道：「我要怎麼離開？」

川上遙冷漠：「用你的腿離開，車錢是我付的，想坐自己再出去打。」

「……哦。」少年悶聲回應。

暈倒的雪裡被管家叫人帶了回去，富岡義勇看見已經沒自己的事了，腳下一點瞬間從豪宅門口消失，速度之快讓川上遙都愣了一下。

她眼角微微抽搐，黑著臉在心裡把少年罵了一頓，這臭小子，連個道歉都不會！

看著搬運工將買好的禮物送到家裡，她很快調整好心情，將疑似獵鬼人的少年拋到腦後。

算了，反正是個路人，以後也不會再見了。

她完全不想和什麼牛鬼蛇神扯上關係，那人走得爽快也算幫了忙。

——最好是一輩子都別再遇到！

川上遙踏進家門，看著沙發上還在乖巧讀書的弟弟，臉上的笑容不自覺變得柔和。

她輕盈地走到男孩面前，手按在禮盒上，表情神秘兮兮：「猜猜我帶了什麼禮物給你？」

男孩茫然地眨了眨眼，剔透的藍眸露出幾分糾結，「唔，是……書嗎？」

少女搖了搖食指，放在禮盒上的手輕輕拍了拍，笑眯眯道：「喏，你自己拆開看看。」

川上俊國從沙發上滑下來，將手裡的書好好放在桌上，然後才噠噠跑向養姐身邊。

他踮起腳抓住盒子上的絲帶，看向少女又跟她確認了一次自己是否可以打開，等對方向他鼓勵地點了點頭后，男孩終於動手揭開了謎底。

——那是一台高精顯微鏡，還是最專業的的型號。

他不由瞪大眼睛。

鶴見月彥也接過類似的貿易商單，都是從歐洲那邊進來的高端產品，即使他並不在乎人類的損失也不得不謹慎對待這批貨。

上千年的藏匿生活讓他無比清楚科技的重要性，想研製出克服陽光的藥物不僅需要青色彼岸花，還得有技術支撐。

好在這個時代比幾百年前進步了太多太多，他無須擔心研究器材的問題。

只是這些東西並不好搞，一來是高端產品廠商不能賣給普通人，有錢也拿不到貨，二來只有相關企業才有齊全的設備，光那麼一兩件成不了事。

他選擇潛伏在川上家就是這個原因。

那個男人的小型實驗室里什麼東西都有，可惜都投入使用了，殘留的藥物會對他的研究造成影響。

而川上遙送給他的禮物簡直是及時雨，讓這個偽裝成幼童的千年惡鬼難以控制地高興起來。

有了這個東西，川上俊國就能借口試用器材，光明正大地泡在實驗室來研究他需要的藥物。

甚至還能用「給姐姐實驗治療方案」的說法騙取這一家人的深度信任，以獲取後續資源。

男孩藍汪汪的眼睛閃著光芒，他興奮地抱住養姐纖細的腰肢，臉上綻開笑容。

「我很喜歡，謝謝姐姐！」

川上遙傲然抬起下頜，一撩發尾得意道：「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這個，哼哼。」

溫文爾雅的小少年眸中流露出笑意，但很快便恢復成之前克制有禮的模樣，只短暫地和養姐貼了會兒。

他抬起頭，狀似不經意般問道：「姐姐和雪裡去哪玩了嗎？她好像累倒了。」

而且身上……還有沾他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