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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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晉江獨發】

十二點。

阿喻和珍姐準時到春和公館門口接沈常樂。

下午要拍攝,中午肯定不能吃飯,沈常樂只啃了一個蘋果,喝了小半袋溫牛奶。才剛下樓,一條大金毛不知從哪裏竄出來攔住了她,很明顯是受人指使。

「又不吃飯?」沈常西環抱雙臂,鷹隼一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唉。沈常樂心虛地低下頭:「我下午要拍攝,吃飯了肚子鼓出來,不丟臉死了......」

沈常西:「拍完后也餓過頭了,就乾脆懶得吃了,是嗎?沈常樂,你這樣遲早把胃糟蹋壞。」

沈常西知道,他說一千遍一萬遍對方也不見得會聽,最好的方法就是給沈常樂找一個隨時隨地照顧她飲食的助理,每天跟在她身後。

「我上次提的方案你考慮了沒?」

「什麼方案?」沈常樂確實想不起來。

沈常西:「找一個廚師跟着你。幫你做飯,順便......」

「順便監視我。對不對。」沈常樂哼了聲,隨口搪塞:「我有在物色啊,就是沒找到合適人選。你急什麼。」

沈常西皺眉:「找個廚師又不是找男朋友。做飯對你口味,人老實規矩就行,哪有那麼難?」

沈常樂作勢就要打他。

「一周之內你還找不到,我就幫你找。你這胃不能拖。」沈常西不願和她掰扯,頗有些強硬地說道。

「那你來當我廚師好了。你不就完美人選?嗯?又帥又會做飯,就是不怎麼聽話,不過我可以理解,帥哥嘛,脾氣大點兒很正常。」沈常樂咯咯笑着,伸手摸了一把蹭她小腿的大金毛。

沈常西一愣,隨後嫌棄地皺眉,「你想得美。」

沈常樂:「.........」你閉嘴吧。

沈常樂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他,匆匆出來公館,上了一台黑色房車。

房車外觀低調,裏面卻豪華高級。設備非常齊全,廚房、客廳、卧室、雙開門大冰箱,超大衣櫃、吧枱、乾濕分離的洗手間應有盡有,裝潢全部是按照沈常樂的喜好定製的。車身左側還有一個可翻折的露天陽台,若是開去野外,就能和朋友坐在上面一邊小酌一邊欣賞風景。

這台車是沈常樂大學畢業那年,父親沈時如送給她的畢業禮物。

她特別喜歡,工作時都是和這台車相伴,有時候去偏遠的山區拍戲,住宿條件不好,她就乾脆把車當作家,一睡就是一兩個多月。

上車后,沈常樂靠在沙發上休息。水霧似的眸子裏爬上了幾根隱隱的血絲,一看就是昨晚沒有睡好。

阿喻和珍姐都識趣的沒有打擾。

空間里只有引擎運作的聲音,窗外的風景飛逝,連成一條模模糊糊的彩色綢帶。雨後天色澄澈,是水墨畫一般,淺淺的,溫柔的藍色。

很乾凈,乾淨到可以和那雙漂亮的眼睛划等號。

沈常樂皺眉,開始很認真的,很嚴肅地回想昨晚包廂里發生的一切,試圖一比一的復原所有場景。

可總只有粗枝,沒有細葉。大腦里彷彿住了一隻不識時務的小饕餮,貪婪地把那些重要的記憶連骨帶皮一口吞下。

怎麼就成玩弄過後不負責的渣女了?怎麼就把別人的工作都弄掉了?她昨晚喝酒了到底做了些什麼?

「那你會喜歡姐姐嗎.......」

腦海里忽然傳來一個極嬌媚的聲音,像春水蕩漾在曖昧昏沉的空氣里。周圍的男男女女都在調情,迷炫的深紫色燈光浮動在男人那張蠱惑的皮囊上,女人海藻一樣纏上去.......

沈常樂揪緊了裙擺。

「弟弟好乖啊......」

「耳朵怎麼這麼紅?」

「來找我,我捧你啊。」

沈常樂忽然抱住膝蓋嗚嗚嗚起來,這些想起來的片段已經足夠羞恥了,她該不會還強吻了人家,或者亂摸了哪些不該摸的.......

阿喻和珍姐嚇了一跳,忙過來詢問她發生了什麼?

還能什麼。

喝酒了調戲人,不知道怎麼把人的工作給弄沒了,還把私人號碼給了出去,現在冤有頭債有主,人弟弟找上門了。

沈常樂已經開始計劃要怎麼封這個小廚師的口。

就怕這小廚師是個手腳不幹凈,心眼多的,若是拍了照片錄了音.......也沒關係,她有的是手段。一個剛出社會的少年罷了,好對付得很。

總之她絕對不能再爆出緋聞了。

她信她那好脾氣的Daddy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再來多一個緋聞,不論真的還是假的,她保准要被壓去相親,或者,從此以後多一個給她擋緋聞的男朋友。

沈常樂穩住心神,給霍甯婉撥過去電話,大致問了昨晚的情況。霍甯婉也是剛剛才聽底下人彙報,昨晚經理把那個小廚師開除了。

「樂,這事我說句公道話,真怪你。不是你硬要把人喊來,蒂亞姐也不會盯上他。你走之後,蒂亞姐讓人把他叫來,讓他陪喝一杯酒,誰知道他脾氣那麼沖,把酒直接潑了蒂亞姐一身。蒂亞姐是我小姑的朋友啊,我能怎麼辦?我想把人留下也不好開口,只能多給他三個月的工資補償他。」

「........我還聽說蒂亞姐咽不下這口氣,放話誰都不準給他工作。這小廚師,真的倒霉。」

「.......行......那我先掛了啊。」

沈常樂揉了揉眉心,嘆氣。

腦中浮現出一張英俊迷人的臉,有些不具象。

又過了小會兒,車已經開到了拍攝現場,下車之前,沈常樂通過了那條好友申請,發過去一個位置。

【到了打我助理電話,1867365****】

拍攝地點在一個文化創意產業園,Ming雜誌在這打造了一個一千多平方米的專業攝影工作室。停車場里停了好幾台保姆車,大概是有其他的明星或者網紅也在這拍攝。

沈常樂看了眼其中一台保姆車,隨後收回目光,跟着工作人員進了攝影棚。

光是化妝做造型就用了一個多小時,果然如沈常西說的那樣,她餓過頭了,已經不餓了。

這次拍攝的是Ming雜誌年末特刊,主編給她搞來了Schiaparelli秋冬高定系列的裙子,半個月前才發佈的高定,現在就到了她身上,光是全球首穿就能夠一群人眼紅了。

一件全珍珠鏈條設計的包身短裙,左邊手臂上是用塔夫綢或者什麼別的料子製作的誇張羊腿袖,中間用一枚寶石別針扣住,華麗,詭異,又高級。

沈常樂覺得自己餓肚子還算值得,這禮服明顯是最小的Size,若是吃了飯,她還真不保證穿進去了能正常呼吸。

「沈老師,真的好羨慕你的身材啊…腰好細好細......」

化妝師看着從試衣間換好衣服款款走出來的沈常樂,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這就是她近期最完美的作品!藝術品!

沈常樂翹起唇角,「是嗎?那是因為我中午沒吃飯,餓的。」

化妝師笑出聲。

傳聞這位沈大小姐脾氣不好,看人都是揚著下巴,沒想到相處下來居然還挺俏皮。

拍攝進行的很順利,沈常樂當導演之前也經常出席一些時尚活動,知道面對鏡頭要怎麼管理表情,又過了一個小時,沈常樂從攝影棚里出來。

阿喻緊跟上去,在她耳邊低聲:「姐姐,您說的那個人到了,就在休息室。」

還有一句話阿喻不知道該不該說,她覺得這個男人就是上次金蝶獎後台給姐姐送花的那個!

阿喻抿了抿唇,還是不敢多事,只是跟着沈常樂一路朝休息室走去。

到了休息室,阿喻很自覺,沒跟着進去,像個小保鏢一樣守在門口。沈常樂進門前,阿喻低聲問了一句要不要點些吃的墊肚子,她正好趁著這個空檔去買。

沈常樂搖頭,說不用,隨後輕輕推開虛掩的門。

明亮的空間里,年輕男人背對而立,穿着一件廓形白襯衫,牛仔褲,襯衫袖子挽起一截,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和腕間一塊偏年輕款式的銀色機械錶。

男人站在掛滿琳琅華服的衣架之前,顯得格外清爽乾淨。她聯想到了曾去過的江城大竹海,那兒的青竹就是這樣,秀拔,清朗,挺直,蓬勃。

男人似乎是察覺到有人進來,忽然回頭,冷調白燈之下,他的骨相越發俊朗分明,是令所有攝影師都要感嘆的輪廓。

路聽野沖着沈常樂笑了笑,尖尖的小虎牙很是可愛,「你好。」

沈常樂一時沒緩過神來。

這人不就是那晚後台給她送花的少年?他不是舉辦方的工作人員嗎,怎麼又跑到霍家的會所里當廚師?這職業也差得太大了吧。

不過她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昨晚會搞出事。若是一個豬頭男在她面前,她喝到發麻都不會亂來。可見那些男人把亂性的借口推到酒精身上,就是在把觀眾當三歲小孩玩弄。

「你好。」沈常樂收斂了亂七八糟的想法,對他微微頜首。

她提起裙擺,踩着高跟鞋走到小沙發前,指了指沙發對面的椅子,示意路聽野坐下。

路聽野走過來,坐在她指定的位置。

沈常樂沒說話,看着他,等他先開口提條件。

路聽野把手裏一直提着的袋子放在小茶几上,再從褲兜里掏出來一管紅寶石外殼的口紅。

「這是你昨晚落下的口紅。」他的語氣禮貌有分寸,見沈常樂拿起那隻口紅把玩,沒說話,只繼續說:「我來之前熬了粥,不知道你吃飯沒?若是沒吃的話,你可以嘗幾口,墊下肚子。」

說着,他把袋子裏的環保餐盒拿出來,打開蓋子,又拆開了一副新的便攜餐具,也是環保材質。

餐盒裏裝着誘人爽滑的菌菇烏雞粥,一開蓋,獨屬於菇類的鮮味撲鼻而來,鹿茸菇,姬松茸,黑皮雞樅,還有幾樣蘑菇她不認識,胡蘿蔔切成極細極小的顆粒,灑在裏面。

沈常樂本來還不餓,可現下她已經感覺到塞在這件禮服裏面的前胸和後背貼在一起,快要餓斷氣了。

「我不餓。謝謝。」沈常樂婉拒,下巴尖揚起,才足以平視面前極高的男人。

一個乾淨的,沒有被社會污濁的年輕男孩。

「我們還是先說說昨晚的事吧。」

路聽野頓了頓,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只把勺子放進粥碗裏,也沒勸她吃。

「好。都聽你的。」

沈常樂不敢深吸氣,也不看這碗粥,「昨晚的事是個誤會。我喝多了,所以行為上有點.......」

她皺眉,「有點不理智,希望你能諒解。」

路聽野點頭。

嗯,不理智。

沈常樂眉頭皺得更深:「我知道你丟工作這事很大程度是因為我,所以我願意給你一定的補償。前提是,你得確保昨晚沒有留下任何的證據。」

「證據?」路聽野眉心動了下。

「嗯。包括照片,視頻,或者錄音。」沈常樂也不拐彎,直截了當。

路聽野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下,他知道他這笑大概率是被面前女人氣的。

「你覺得我來找你是來勒索打劫的?」

沈常樂不說話,笑而不語。

路聽野咬了下后牙槽,臉頰動了動,正準備開口時,沉默的空氣里傳來一聲--

「咕咕咕」

沈常樂眼中一震,裂出碎紋,假裝無事發生。

「咕咕咕咕咕」

叫個屁!

路聽野見她背脊挺得筆直,身上綴滿了珍珠的誇張禮服很適合她,如皎皎明月一樣可望而不可即,只是白玉般的肌膚正悄悄染上一層胭脂。粉粉的。

「邊說邊吃吧。」路聽野把粥又往她跟前推了推,「真的很不錯,不信你就試試。不好吃你找我麻煩。」

沈常樂喬張做致,非常勉強地開口:「那…行。我嘗嘗。」

淺淺嘗了一口,鮮味在唇齒里蔓延,濃稠的粥入口即化,沈常樂動作頓了下,這這也太好吃了。

她垂下頭,悶不做聲繼續吃。

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笑,聲音里也含着笑意,「照片視頻錄音都沒有,昨晚的事我也不會跟別人說。這些你大可放心,我沒有你想的那麼.......」

沈常樂睫毛微顫,耳根子有點熱。

「那麼趁人之危。」路聽野眯了眯眼。

吃了一半,沈常樂放下勺子,剛要起身去抽紙巾,一雙清瘦修長的手遞來一方乾淨的手帕。

「可以擦嘴。乾淨的。」

沈常樂沒想到這年頭還有人隨身帶手帕,又看了眼餐盒和勺子,全是可降解的環保材質,還有袋子,是牛皮紙做的。

這人是環保人士。

沈常樂接過手帕,又看到了他腕間戴着的那塊手錶,眉頭微微皺了下,收回視線,擦了擦唇邊一點點油星子,「那你來就是跟我送口紅和外賣?」

「主要是我看這口紅挺貴,怕你覺得丟了可惜才給你送來。粥是我的晚飯,我剛剛聽到你助理說給你點外賣,想着你估計沒吃,所以就問了一嘴。」

一番解釋很誠懇。沈常樂心裏忽然掠過一絲不忍和心疼。

是啊,她覺得幾百塊錢一管的口紅,壞了就扔掉,很無所謂,但在他眼裏,就覺得是不是她不小心落下。

畢竟沒人覺得一管沒用完的口紅是垃圾。給她這碗粥也不是討好,而是聽到她沒吃東西,把自己的晚飯讓出來。

或許是她對他太殘忍太沒禮貌?畢竟禍從她這起,她還錯怪人要來敲詐......

沈常樂凝住思緒,繼續問:「好。那上次你怎麼在金蝶獎的後台?昨晚你也知道那是我?」

「我是舉辦方招的志願者。我看到他們給志願者的工資開得挺高的,一日五百,所以就去應聘。」

「哦......」這樣啊。

「那你在會所的工作......」

「嗯。我被辭退了,工作我會努力找。你不用擔心。」路聽野的聲音忽然輕了下去,睫毛垂著,看上去有點愁,「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沈常樂咬住下唇,心裏跟着揪了一把。

其實他做的菜無比合她口味,按理說是個完美的人選,但他的長相實在是太招眼了,把他放在自己身邊又不知道會惹出什麼風波。

昨晚不就是一個教訓?

並且。

沈常樂有一種直覺,是女人天生的不講道理的第六感,這種直覺告訴她,面前的年輕男人不簡單。

換句話說,很危險。

至於哪危險,她說不清,也沒有任何證據。甚至是她覺得自己這種直覺很荒誕。

「你不好找工作嗎?」沈常樂遲疑開口。

「是我的問題。可能是我沒讀過大學,高中文憑確實不好找工作。」路聽野很坦蕩,頗為不在乎地笑了笑。

「你沒讀過大學??」沈常樂吃驚,「所以你不是勤工儉學而是......」

頓時,沈常樂心裏的愧疚如潮水一般蔓延,那種荒誕的直覺也被愧疚完全淹沒了。

他不過是一個單純的出來打工養活自己的男孩,而她,任性嬌縱把人喊來包廂,把人戲弄一番,又拍拍屁股走人,害他被蒂亞姐那種有權有勢又離婚的富婆盯上,害他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工作。

他什麼錯也沒有,他只是不肯為了錢去陪富婆喝酒。

錯的是她。

幾乎是在瞬間,沈常樂做出了決定,脫口而出:「你願意當我的生活助理嗎?給我每天做飯那種。工資肯定讓你滿意。」

「或者你願意拍戲嗎?我可以捧你--」

話沒說完,路聽野就迫不及待回答,似乎怕她反悔似的:「我沒問題。」

沈常樂一聽就笑了,果然,沒人會拒絕當明星。這樣也好,他這資質肯定一捧就紅,能走多遠她不保證,但一夜爆火沒問題,也算是給他的補償了。

「做飯的話我很拿手,你可以把你喜歡的口味和菜系都告訴我,忌口也告訴我,除了做飯,我還能打掃衛生,一些日常的體力活也沒問題,就是我可能沒地方住了......」

路聽野忽然掀起眼皮看過來,笑容乾淨,「想問一下,給你幹活能包吃包住嗎?」

沈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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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在裝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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