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

失重感湧上，是躍起在最高點后自然下落的原因。

佐藤莉奈緊閉着眼睛，兩手抓着對方的胳膊不敢放開，有穩穩落地的動靜傳來，那一雙馬丁靴踩在地面依然是清脆利落的踢踏聲。

「好了小姐，我們落地了，暫時沒事，不用怕的。」

輕輕朗朗的聲音響起，帶着語氣里一如既往的溫柔。

佐藤莉奈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一抬頭對上的，是淺川璃寬那雙和平日裏一樣的清淺綠瞳，所謂的『清澈的懵懂』在瞳孔中流轉，只是因為此時意外的突髮狀況，又多帶了一絲警惕，莫名地讓人感覺帥氣起來。

身體被輕柔地放下，搭著人肩膀伸腳點地的人卻依然有些不解——很奇怪，真的很奇怪，那時候明明就……

偷瞄過去一眼，仍然還是那雙眼睛，這讓一向自傲於自己絕贊記憶力的人也有些恍惚起來，視線下移，突然就看到了對方胸前晃蕩著的晶片。

那時候的餘光里……似乎確實、確實是有一小團明光閃爍在下方的，難不成其實是……

此時的落地點是二樓會客廳外的一片空中花園，放下人的淺川璃寬走去圍欄邊，警戒地探出了一點身子查看，佐藤莉奈好奇地跟上來，站在一邊，兩手搭在圍欄上也準備探出身子去看看，結果被前者拉住了衣袖，撤了回來。

「躲貓貓的時候不要隨便暴露位置，噓——」

淺川璃寬用手指比在嘴唇示意輕聲，get到目前狀況的大小姐倒也配合地蹲下，用手捂住嘴，表示不出聲搗亂，只是看着對面人仍然像是在陪着自己玩躲貓貓那樣，或者說是仍然在照顧著自己的情緒，便能感覺到這個男孩子真的很是真誠，也很是可愛。

嘛，之前的一瞬間或許是幻覺吧。

剛才探前看出去的時候，佐藤莉奈便注意到了側邊的一盞燈，想來那時候一躍二層樓高，便是正正好地對上了那盞燈光吧，眼睛也反了光、晶片也反了光，因此自己才會錯看成是那樣冷漠又淡然的眼神。

佐藤莉奈點點頭，這麼認定了，畢竟只是一瞬間的恍然，肯定是怎麼也比不上面前的眼見為實嘛。

一旁的淺川璃寬隔着圍欄的柱子觀察後花園一片，同時戒備着二樓會客廳的動靜，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時，眼中的光彩微亮起來，轉身過去便如預想般的，看到五條悟從門口處轉進來。

他站起來喊了聲：「悟少爺。」

佐藤莉奈在一旁稍顯驚訝地閃爍了下眼神。

五條悟徑直從門口處走過來，單手插著褲兜，走近了便直接用另一隻手捏捏淺川璃寬的臉，問他有沒有事，得到否定回答之後點了點頭，隨後才鬆了手指了指花園外圍牆一側：「傑已經先追過去了，你去跟上他，我留在這裏守着目標，要是敢折返回來就交給我來主力對付，對了，咒骸。」

蹲在一旁的佐藤莉奈將那隻丑不拉幾的小浣熊玩偶遞了過去。

不用問就知道，沒能及時察覺到爆破，大小姐「功不可沒」。

五條悟這次倒是顯得平靜，捏了咒骸的後腦勺接過來，讓淺川璃寬小心點，後者乖乖地一點頭，轉身便單手撐著圍欄一躍而下。

小花園裏只剩了兩個人。

花香、風聲，快要進入初夏的夜溫還有些微微涼，四周一片寧靜，也沒有人說話，佐藤莉奈已經敏銳地察覺到，或許五條悟是真的生氣了。

「抱歉，我不應該從璃寬手裏把那個玩偶搶過來的，所以才……」

很輕微的一聲咋舌，打斷了話語，也示意對方別再說下去了。

聽得煩。

想要道歉的話被打斷了，佐藤莉奈用手撐着地，直接坐下，抬眼瞟一下站在一邊的人，才終於感受到了190的壓迫和來自咒術師（或者說僅僅只是五條悟）生氣時的沉默壓抑氛圍。

用手圈起膝蓋，暫時無事可做的情況下，大小姐開始反思自己，從購物、睡覺、躲貓貓大賽一直到蹲在後花園裏說悄悄話，隨後才猛然間想起來，在爆炸發生之前，自己是有話在問璃寬的。

似乎找到了一個將功贖過的點。

一隻手伸過來扯了扯褲腿，五條悟雖然感到煩心，但也低頭去看了，大小姐的眼神很乖巧，抿了抿唇才思考着開口：「你是不是……」

「啊？」

「你是不是、喜歡璃寬啊……」

轟隆一聲爆破，爆破在心臟。

咒骸胸口插入的錐子周圍，咒力已然變紅，西側外圍牆處猝不及防的一聲爆破響起來，五條悟倒是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抬頭看向那邊。

和噼里啪啦的余爆一起炸響的，還有左胸口處猛然大力跳動起來的心臟。

佐藤莉奈被爆炸嚇了一大跳，剛說完便立馬縮回手捂住了耳朵，下一秒感覺身體一個騰空，卻是直接被五條悟摟着抗到了肩上。

「嗚哇！我要掉下去了啦……」

「閉嘴。」

一團人影從二樓的空中花園處乾淨利落地一躍而下。

遠處的爆炸還在此起彼伏，橘紅的焰火衝上半天，五條悟在下落的過程中抬眼一看，沒有墨鏡的過濾，蒼天之瞳直視過去，卻恍惚間猛然看到了橘紅火光的補色。

清透而明亮的綠，又夾雜着星星點點的璃寬茶。

.

「悟少爺」這個詞，其實是連同期的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都沒聽過的。

平日在高專，基本都是五條悟主動，說話也好摟人也好，淺川璃寬一直都是被動位，應一聲嗯或是收攏手臂直接乖乖地被摟過去。

有那麼一些時候，夏油傑和家入硝子也會提起來，問問淺川璃寬是怎麼叫五條悟的，五條君、五條先生？還是更為直接地喊一聲悟或者其他什麼的，被問的人思考一下想要回答，而這個時候的五條悟就又會走過去摟了人，對着另兩位做個鬼臉，意思是不告訴你們。

從高專入學以來快近兩個月，淺川璃寬倒還真沒有一次主動地去喊過。

於是這件「高專一年級組之謎」便一直處於一個未解的狀態。

沒想到的，居然還是佐藤莉奈一個外人先聽見了，近距離地、清清楚楚。

成人舞會的前一晚真是要多熱鬧有多熱鬧，煙花（爆炸）、特效（咒力）、武術表演（體術打鬥），如果有人能在主別墅的樓頂擺一壺茶磕磕瓜子，面朝著西圍牆放一張躺椅，那必定能欣賞到一場最有趣的晚會。

結束是在一個多小時之後。

家入硝子和淺川璃寬先壓了人回去高專進行報備和任務結查，留下出力較多的另兩個人仍然在別墅這邊，休息一下恢復體力，同時也向此次任務的真正委託人佐藤原健先生做個交代。

富豪先生得知禍患被除，自然是喜出望外，甚至明裏暗裏想要將兩個實力一等的年輕人納入家中勢力，只是在最後被不堪其擾的五條悟直接拒絕了。

拒絕得了初一，也拒絕不了十五——說是無緣不相逢，又是為了小女出了這麼多的力，莉奈的成人舞會是要請務必出席參加的。

五條悟很煩躁，在佐藤莉奈的那一句話后一直心神不定，甚至在打鬥中還一不留神被對方偷襲到了，左肩的西裝破破爛爛，他也懶得再去換，出席舞會是個負擔，他不明白這些中年有錢人腦子裏想的是什麼，感恩的形式好像只有自以為是的錢、權和利益，氣得他都想一腳踹了面前的法式傢具。

還是夏油傑撐著笑臉打圓場，算是應下了這次相邀。

於是在這一次漫長的48h任務完成之後，一年級的四個人又被確定安排了「出席舞會」這項日程。

就在明天。

佐藤莉奈站在父親身後，朝着對面兩個人合手眨眨眼，表示抱歉，很顯然，作為當代年輕人的大小姐也認為這樣的「感恩」過於勞累恩人們了。

但也沒辦法，已經定下了，就當去舞會上吃吃喝喝也算是一種報酬了。

主別墅里是有給高專幾人專門設置客房的，後續場面話說足后，勞累了一天的兩個人終於被「允許放行」，回到了之前的三層樓。

佐藤莉奈跟着上來，想說什麼又不敢說，便走在後面。

倒是五條悟先想到了什麼，轉過去伸手指了指，嚇得大小姐往旁邊一閃。

「躲什麼，我又不會對着你發射什麼東西，過來，有事。」

「哦，我還以為你……」

夏油傑打了個哈欠，說先進房間里去了，門外的兩位請便。

「什麼事啊？」

「明天的舞會你可以做主的吧，你交代下去，備一些無酒精的飲料。」

「為什麼啊？我成人了哎，你們也都成年了吧。」佐藤莉奈歪頭。

五條悟在煩躁之餘撓撓一頭亂七八糟的白髮：「璃寬不能喝酒，明白？」

對面的大小姐一瞬間亮了眼睛。

想要再開口，又率先被對面的人伸手指了指，讓她務必落實這個要求，完成了的話，今晚的所有搗亂和愚蠢都可以被原諒。

佐藤莉奈伸手比OK，抿著唇笑起來：「好啊好啊，你記得這條哦，我這就去和他們說一聲。」

歡快的腳步聲響在樓梯之上。

五條悟這才稍稍卸了肩膀的力，打開門走了進去。

今晚或許要是個不眠之夜了。

.

高專，教學樓走廊。

剛剛得知明天活動安排的家入硝子（嘆氣）（抽出一支煙）（轉向一旁）：「要來一根嗎？」

淺川璃寬：搖頭。

家入硝子（點煙）（仰頭）（吸一口）（呼氣）：

「這日尼瑪的艹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