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晴暄和暖。

天氣預報顯示這兩日是風雪來臨前的寧和。

駱蕭蕭拎着早飯站在門口:「早,阿蘇。」

凌挽蘇將她的黑眼圈和疲憊納入眼底,瞧出她熬了大夜。

身上沒聞見煙酒的味道,還算清爽,只是花粉調的香水味略重。

凌挽蘇問:「怎麼不多睡一會,來這麼早。」

早飯放在餐桌上,駱蕭蕭貼心地將吸管插進豆漿里遞給她,「我想趕緊來見你,哪還睡得着。」

她擅長說摻上工業糖精的情話,凌挽蘇笑完也不當真。

「難怪都有黑眼圈了。」

「啊,真的嗎?」駱蕭蕭打開前攝像頭瞧了瞧,「是有一點,急着起床給你買早飯,懶得化妝了。」

凌挽蘇也會哄人:「你天生麗質嘛,不化妝也很好看。」

駱蕭蕭聽得心花怒放,看對面的人細嚼慢咽。

米白色毛衣,綿軟寬鬆,復古款的深藍牛仔褲。

衣服極簡,讓凌挽蘇一穿,既不失年輕感,又有韻味。

察覺到她的目光,凌挽蘇不解,接着莞爾,也不作追究。

駱蕭蕭被她表情的變化勾得全無困意。

並非情人眼裏出西施,客觀來說,凌挽蘇有張能憑臉得到一切的長相。

為了逃避老土的婚約,她在國外躲了多年。

事先看過家人發來的照片,很吃凌挽蘇的顏。但想到要在一起一輩子,遲早會膩,仍磨磨蹭蹭不肯回來。

在家長的要求下,她們加上好友。

像普通網友一樣聊了兩三年,連曖/昧的話都沒說過,都有意避開即將束縛她們的枷鎖。

沒想到初次會面,她就成了凌挽蘇的俘虜。

-

半年前,夏日的傍晚。

駱蕭蕭在預訂的餐廳等到了前來赴約的網友。

凌挽蘇本人比照片里漂亮得更誇張,五官像被審美頂級的東方畫師設計過。

鼻子筆挺秀氣,雙眸瀲灧,含笑脈脈地望着人時,天然的媚意彷佛能鑽進人的心底深處。

她路上堵車,事先發過消息,趕到后說:「等久了吧。你回說不急,可我都急了,你怎麼能不急。初次見面就留下壞印象,這頓我請客好不好?」

語氣親昵,彷佛不是初見,是久別重逢。

她說話的咬字特別,尾音習慣加些微妙的情感,惹人揣度。

模樣脫俗已經難得,性格還不矯情扭捏,舉手投足都戳中駱蕭蕭的心。

駱蕭蕭本來見未來妻子的態度還很隨意,心動后才開始緊張。

她那時就決定要認真地跟凌挽蘇戀愛。

結婚也可以。

-

駱蕭蕭順手把煙盒拿出來,一頓,想到凌挽蘇討厭煙味。眼光抬起瞥過去,果然,凌挽蘇正抬眼看她。

「不抽了。」她一副「我在寵你」的表情,把煙放回煙盒。

算是被老婆管住了。

凌挽蘇配合地表示謝謝。

今天駱蕭蕭生日,關係擺在這,凌挽蘇不僅提前送了禮物,還答應陪她幾天。

度假山莊位於夏城的東山腳下,天然的森林氧吧,因別墅中有私人溫泉而在冬日一房難求。

見駱蕭蕭將帶來的東西往房間拿,凌挽蘇喊住她,「蕭蕭,這麼多房間,我們倆要擠一間嗎?」

駱蕭蕭說:「你來看看,這麼大的主卧哪裏擠了?」

待凌挽蘇走近,她說:「床都夠幾個人睡了。」

凌挽蘇:「……」

相處幾個月,此類暗示屢見不鮮。

她通通裝作聽不懂,用無辜的眼神敷衍過去。從前因為感情不到那地步,她希望循序漸進地交往。

現在純屬不想浪費情緒,嫌對方不幹凈。

「我更習慣一個人,行李給我,我選一間房間。」

駱蕭蕭不情願,誘哄著撒嬌:「今天我生日,是我們在一起后的第一個生日。你就不能讓我開心開心嗎?」

「我當然想你這個壽星開心,但這跟住不住一間房有什麼關係?」

凌挽蘇仍裝不懂,語氣和笑容四平八穩。

駱蕭蕭見她眼底的拒絕堅決,「好吧,不招你害羞了。」

中午在山莊內的自助餐廳用飯,吃完兩人轉了一圈。

環境宜人,設施齊全,應有盡有。

凌挽蘇很喜歡這裏,自然風光比人為傑作更具靈氣。

唯一不舒服的是駱蕭蕭全程牽着她手,她不願意,又沒有理由拒絕。

想起初見,吃完飯駱蕭蕭自然地牽起自己,表白說,她們將來一定會結婚,但她必須陳述對未來妻子一見鍾情的事實。

凌挽蘇從小到大沒少收到情書,對情話早免疫。誰讓她對駱蕭蕭有層濾鏡,居然被那句工業情話感動到了。

現在想到,都為彼時的心理活動羞愧。

顧甄說,這就是每天跟花花草草打交道,導致情感空白的下場。

如今跟駱蕭蕭牽手,她心底毫無波動,肉碰肉罷了。

這樁親事是她爸欠駱家的人情,什麼年代了,還爭做老古板。

上一輩的恩情還不了,強行往下一輩身上放。萬幸欠的是恩情,要是兩家有仇,難道要禍及無辜的後人?

凌挽蘇早跟父母說過牢騷話,無奈定下的事情就算不合理,也不能隨意更改。

-

下午駱蕭蕭喊人到別墅佈置,其他朋友陸陸續續地辦理入住。

傍晚時分,客人聚過來。

駱蕭蕭回國半年,憑着家裏關係和極強的交際能力,上上下下認識的朋友不少。

她摟住凌挽蘇的腰跟人介紹,「我女朋友凌挽蘇,明年夏天結婚。」

有人捧場,「我跟凌小姐一屆,她是公認的校花,追她的人聚起來得佔一個階梯教室,據說她一個都看不上。現在選了我們蕭蕭,說明美女的眼光果然好,有個詞叫什麼,寧缺不濫是吧。」

這話把駱蕭蕭哄得高興得什麼似的。

凌挽蘇尬到笑不出來,這捧得也太假了,大概是欠了駱蕭蕭不少錢。

半小時后,她到一旁坐下。

話題沒意思,一個比一個裝模作樣,一個比一個淺薄浮誇。

道不同不相為謀,她不想浪費時間。

不一會兒,駱蕭蕭跟過來,要拉她去跳舞,她推脫說喝了幾杯酒頭暈。

她不愛混這種場合,哪怕是顧甄組的局,她都很少參加。

這也是駱蕭蕭喜歡凌挽蘇的理由之一,清高自愛,圈子乾淨。

「你先休息會,我過會來陪你。」

凌挽蘇注意到,有個女人順勢挽住駱蕭蕭的手臂勸酒。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說話時,嘴唇貼在了駱蕭蕭的耳朵上。

舉止親昵,比她更像正牌女友。

她拿出手機,快速拍了一張,緊抿雙唇。

早就想通也死心了,但她拍完照,駱蕭蕭還沉浸在歡笑中,沒有一點兒自覺時,凌挽蘇感到無言的憤怒。

這份憤怒不因無聊的佔有慾,而是自憐。

有朝一日,她居然身在如此境地。

連喝幾杯酒壓情緒,越是克制,越是不痛快。

只好趁無人關注,披上外衣,繞開人到庭院裏透氣。

外面空氣冷得她打了個顫,還是覺得吵,為躲清閑出了門,順便散酒氣。

冬日的夏城白晝極短,五點多天光就暗下。

山莊內燈火通明,院景,庄景,山景相融合,有白天沒有的氛圍。

凌挽蘇有心往遠處走。

遠山寂寥,萬籟俱寂,這地方這時間段沒什麼人。

度假的地方不需要熱鬧,一家人來剛剛好,人多了則聒噪。駱蕭蕭把活動定在這裏,突兀又不方便。

俗不可耐。

思緒飄着,凌挽蘇信步往前。

不遠處的坡下地勢開闊,路旁有個觀景台,白天她在那停留過。

現在居然還有人正坐在亭燈下。

再走近些,凌挽蘇怔在原地。

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心跳已經瘋狂加了速,腳步隨之而停。

夢裏兩人是並肩狀態,凌挽蘇早將對方的側臉記牢,一眼就認出來。

真的假的?

她慌忙抬手,摸摸自己的臉。

酒意才上來,她的臉發起燙。

由於裙子外只披了一件短外套,手已經冰涼,一冷一熱激得她清醒了些。

溫度真實,可她還是懷疑自己在做夢。

怎麼會這麼巧,夏城什麼時候就這麼點大了,哪兒都能遇見夢中人。

月如圓盤,在冬夜揮灑清寒。

觀景台上的女人還沒發現凌挽蘇,微微仰頭,像是在看月亮,又像在想事情。

是不是夢不重要了,凌挽蘇決定過去。

上次追丟了,連話都沒搭上,既然再遇見,還是不辜負得好。

而且她這會剛跑出來,正憋屈得慌,情緒跟着酒勁嗆進腦子裏,急需找人說話轉移注意力。

說什麼都成,只要不去想駱蕭蕭那個討厭鬼。

慫恿完自己,她湊上前主動打招呼:「您好。」

梁見舒在她靠近前就有準備,視線微轉,落在她的紅色裙擺上。

然後緩慢地抬眼睨向搭訕者的面龐。

防備,冷淡,目光像在書店初遇時那樣。

但今晚她的眼神更複雜,多了凌挽蘇看不明白的情緒。

這個畫面像文藝電影的鏡頭,慢吞吞的,恍若寓意滿滿,又像即興發揮。

月夜,深山,夢中女神光鮮亮麗,天降般出現在眼前。

如果顧甄在,可能會嚇得失聲尖叫。

但凌挽蘇不信鬼神,只信緣分,「遇見」二字在現代辭彙中有極美的意境。

對方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不大歡迎的態度。

凌挽蘇並未退卻,彎眸熱情地笑,提醒說:「我們見過,四季書店。」

每天見的面孔多,無關緊要的人,梁見舒不往心裏記,更別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

「有事?」她冷聲問。

夏城還沒下雪,天氣預報說在明晚。

但她開口,凌挽蘇就聯想到腳步輕踩在雪上的聲音。

跟夢裏一模一樣。

真好聽。

得想個話題,讓對方多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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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夢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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