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走

影子妖魔慘叫一聲后，徹底灰飛煙滅，連同角落裏那句人類的屍體也變成了一堆白骨。

金鵬見狀收了槍，犀利的金色眼眸看向嘉石。

嘉石的心提了起來。

夢之魔神手下第一大魔發現了他的秘密——在為夢之魔神效力同時，竟然暗度陳倉——用傳送陣偷偷摸摸往歸離集送人。

接下來，他會怎麼做？

逼問自己用這個法陣送走了誰？

逼迫自己復刻這個法陣，用以大舉入侵歸離集？

還是直接帶着自己的屍體，去稟告魔神，他已經為他除掉了一個懷有二心的叛徒？

······

嘉石束手無策，心如亂麻。如果對方是普通妖魔，他還會存僥倖心理，拚死一搏，去爭一線生機。可對方是大魔金鵬，嘉石自己就見識過對方在戰力全開的模樣——他們之間的差距塞得下一百個影子妖魔。

此刻除了等死，竟然什麼也做不到嗎？

「你走吧。」

他聽見對方如是說道。

正絕望着的嘉石：「？」

金鵬看這個人類獃頭獃腦，以為他又被嚇傻了，於是他揚起下巴，示意嘉石，讓他進入傳送陣，離開夢澤鄉。

「擁有一位慈愛的神，不是你們人類的追求嗎？雖然我不知道這個法陣到底通向那裏，但總歸比這裏要好。」

嘉石這下頓悟：金鵬不打算拿他去邀功，他要放他走！

各種最壞的可能性在他的心中盤旋一圈后，卻迎來這樣一個結局，嘉石感到肺腑間升騰起一種強烈的情緒，又有感激，又有竊喜，混雜着羞澀，壓抑著好奇，讓他那顆脆弱的人類之心前所未有的動搖起來。

他結結巴巴地說：「啊，我、我不走、我還有事！」

金鵬聞言，眉頭一皺，還不等他說出什麼，傳送陣里突然出現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吸引了二人注意。

「呼！呼！嘉石哥哥，我回來了！」

小魚氣喘吁吁地從傳送陣跑了回來。

聽聞此言，嘉石心臟驟停，他咬牙切齒地說：「臭、小、子、你、回、來、干、什、么！」

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把你弄走嗎？

小魚第一眼叫看見了嘉石的傷：「啊！哥哥你受傷了！」

嘉石氣得頭暈：「小孩子別管那麼多！趕緊給我走！」

他餘光瞟著金鵬，只見他雙手抱胸，正看着他們兄弟二人上演家庭倫理劇「快被氣死的老哥哥和他愚蠢的弟弟」，確實沒有阻止或妨礙的意思，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小魚不服氣：「就是因為你總愛受傷，所以我才回來的——剛才走得太急了！喏，這個給你！」

小魚摘下脖子上的紅繩，塞給嘉石，嘉石怕這小子再鬧么蛾子，一隻手趕緊接過來，將石頭戴在脖子上，另一隻手還不停把小魚往傳送陣里推。

「······嘉石哥哥，這可是我奶奶給我的護身符，很靈的，我希望他能保護你——」

「好好好，小祖宗，你快走！你老哥哥經不起你這樣折騰——」

傳送陣前一秒，小魚偷偷點了點金鵬，小聲問道：「嘉石哥哥，他是誰呀？」

嘉石皮笑肉不笑：「我的同事。」

「你們關係應該很好吧？不然你怎麼會帶他到這裏來？」明明我都是第一次來。

「大人的事，小孩少打聽，去那邊好好聽你媽的話，不可以這麼調皮！」

小魚笑了起來，揮揮手道別：「我會的！你也要保重！」

他跑進傳送陣，白光一閃，徹底隱沒不見。嘉石的心也隨之再一次感到悵然若失。

一旁等待許久的金鵬見狀，終於開口說道：「你該同他一起走。」

感受到金鵬是真心實意要放走他，嘉石也不再那麼警惕戒備：「我的事業才剛剛起步，怎麼可以放棄？歸離集雖好，但註定和我無緣。」

金鵬聞言，嗤笑：「事業？呵。」

嘉石：「隨你怎麼笑！反正，我要完成我的畢生追求——你你你，你想幹什麼？」

金鵬一步步向嘉石走來，大魔凌厲的氣勢逼迫嘉石一步步向後退，直到背抵著石壁，退無可退。

嘉石已經整個人貼著石壁，恨不得和冰冷的石頭融為一體，但是金鵬還在不斷靠近。

他想幹什麼？

金鵬的手慢慢碰到了嘉石的衣襟，從領口處，伸入懷裏，在胸膛處一陣摸索。

···他他他？！

是、是我想的那樣嗎？

他為什麼突然就想這樣？

真的要在這裏嗎？

嘉石的心狂跳起來，臉頰與耳朵也變得通紅，腦子裏不合時宜地想到了自己的話。

「我喜男風」——我原來真的喜男風！

「他的武藝很高超」——他要是想那樣，我肯定反抗不了！

「他的長相很好看」——嘉石失神地看着金鵬的臉，好嫩，就像一個小孩子一般，但確實很俊俏，金色的眼睛好特別，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歡······

大概是因為心猿意馬，金鵬的手在嘉石身上點起一簇簇小小的火焰，連肩膀上令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也在這火焰中淡化為一種別樣的酥麻。

嘉石猛地抓住金鵬的手，臉上紅得冒煙，結結巴巴地訓斥道：「亂、亂摸什麼！」

「？」

金鵬不明所以，捏著在嘉石懷裏找到的烏膏收回了手。

他伸手，只是想拿走嘉石的烏膏，一點也沒有別的想法。

嘉石見狀，連忙阻止：「哎！那是我的——」

「啪！」

烏膏連同盒子，被金鵬捏得粉碎。

嘉石頓時氣急：「你！」他連忙低頭，試圖在地面上尋到一點殘渣——不知道是金鵬下手太乾淨，還是烏膏本身具有的特性，沒有一點殘渣存在，他一無所獲。

半晌，他惱怒地看着金鵬，對方不為所動，冷淡如初。嘉石質問的話到了嘴邊。但是在對方那金色的眼睛凝視下，又咽了了回去。

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得，如今只能無能狂怒。

「這不是人類可以觸碰的東西，下場你也見過了。」

「我有我的辦法——你都不打一聲招呼，直接上手摸？」害得生出那麼多旖旎心思。

「你不會老實交出來的。」

說得很對，嘉石無言以對。

算了，以我現在的地位，遲早能再弄到一盒。

這麼一想，嘉石心情轉好，也不再計較烏膏的事，轉而思考起來另一件事：「話說，你為什麼會找到這裏來？」

金鵬沒有回答，手指一翻，掌心出現了一隻梧桐樹葉蝴蝶。這也是剛才他從嘉石懷裏摸走的東西。

昨夜這隻蝴蝶迷路，又一次撞在嘉石身上，而金鵬恰好重傷昏迷，於是這隻蝴蝶便被嘉石撿起，揣在懷裏。今早嘉石一頓激情告白太過尷尬，又忘記還給金鵬，這才有了今日之事。

「說起來，還沒有向你道謝呢！你救了我的命！」

消除各種顧慮后，嘉石雙眼亮閃閃的，真摯地向金鵬道謝。

一直遊刃有餘的金鵬，面對人類的感謝，顯露出一陣格外明顯的不適應：「······不必。不必向我道謝。」

「不不不，這哪能不謝？你又是救我性命，又為我保守秘密——哦，你好像還沒答應——但是，你不會把我的秘密告訴其他人的，對嗎？」

嘉石用一種，下雨天被雨淋濕的狗狗的眼神看着金鵬。

他答應得很快：「不會！」

嘉石覺得自己頓悟了，大魔頭金鵬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傢伙！

「這就對了——你又是救我性命，又為我保守秘密——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

卻不知道這句話哪裏不對，金鵬的心情一下子低落起來。

「朋友？我和人類無法做朋友。」

「啊？我可是真心的！」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我血債累累，是無法和人類融洽相處的。」

「可是，你救了我——」

「救一個人，和殺一個人，是無法抵消的。」

聽聞此言，嘉石才猛然想起，金鵬，原本不是邪魔，而是高貴的仙獸，擁有一顆慈愛守護的心——但卻在戰場上屠戮人類。

他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很明顯，刨根問底是愚蠢的做法，嘉石轉移了話題：「金鵬······可以這樣叫你嗎？」

金鵬低頭沉思片刻，回答道：「······可以。你是第一個喊我名字的人類。」

嘉石忍俊不禁：「哈哈哈，那我真是榮幸！金鵬，這隻蝴蝶，你不放走嗎？」

聞言，金鵬的心情略有一絲黯然：「已經來不及了。」

嘉石點點頭：「也是。人類的殘魂脆弱，一晚上就足夠消失得無影無蹤。」

金鵬愕然：「你發現了？」

「當然，落在我手裏一晚上，我連這些都不搞清楚，以後還怎麼混？總之，如果這隻蝴蝶你沒用了的話，就送給我吧。」

金鵬不做聲，將蝴蝶遞給嘉石，嘉石收下，暗自決心幫助金鵬改良梧桐樹葉蝴蝶。

短短几日，嘉石經歷了比前兩年加起來還複雜的情況，唯一幸運的便是結識了金鵬。

嘉石微笑着說：「走吧。」

金鵬點點頭，消失在原地。

嘉石：「······」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想邀請你，和我一起走着回去，而不是在攆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