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石的慶功宴

夜晚，天空一片寂靜，地面卻燈火通明。

高聳城牆之內，正在舉行一場慶功的宴會。火把把斑駁的牆壁照得通紅，人類的少女彎著腰低着頭，將美味佳肴送上后，沉默地回到黑暗中。

此地名為「夢澤鄉」，是夢之魔神「但他林」的領地。但他林擁有超凡的力量，詭譎的權能，手下無數邪魔供他驅使。

他的領土一年一年擴張，吞併了不少其他魔神。直到幾年前，夢之魔神但他林和岩之魔神摩拉克斯交手，終於碰了個不小的釘子。

此後，夢澤鄉與歸離集便一直出於敵對狀態。但他林野心勃勃，屢屢試圖吞併歸離集，可是卻打不破摩拉克斯的絕對防禦；摩拉克斯也是個硬茬子，一直在尋找機會收拾但他林，可是對方詭譎的權能也讓他感到棘手。

兩地一直僵持，直到昨日的交戰，但他林小勝一場，喜不自禁，立刻辦起來慶功宴，犒賞他最近很看好的一個人類，嘉石。

酒桌上，嘉石作為本次慶功會的主角之一，正在推杯換盞，如魚得水。

他研製的武器「赤色炸彈」，在昨日的戰爭中，成功擊破了歸離集的防禦法陣，大魔金鵬從破損處進入，殺得對面血流成河，不得不放棄這一道防禦線。這才有了今日的慶功宴。

金鵬也算老將，不知多少年前就跟着魔神，成日裏油鹽不進，只會殺殺殺，比刀鋒還要冷酷，沒人能拉攏他。

嘉石就不一樣了，他幾年前才來到夢澤鄉，大大小小戰役參加不少，可惜不巧遇上了戰局僵持期，才一直默默無聞。這一次可謂大放光彩，令魔神都為之側目，前途無量。

在夢澤鄉，雖然邪魔都同屬於魔神但他林手下，但依舊有幾大勢力，私底下明爭暗鬥。這場慶功宴，嘉石拒了不少人的酒，唯獨和一位老將過山龍喝了不少。過山龍心想，要把握機會，把這小子拉到我們這邊來。

「嘉石兄弟，年紀輕輕戰功卓絕，令我等羞愧啊！」

嘉石誠懇：「哪裏哪裏？我不過只是會些奇淫技巧，您為魔神經營『烏膏』二十年，這才是勞苦功高！」

聽嘉石提起「烏膏」，老將會意：「嘉石兄弟也用『烏膏』？」

嘉石「呵呵」一笑：「能實現人的美夢的神奇之物、能超越人類與仙魔的界限，夢澤鄉里誰人不知？只不過市面上流通的『烏膏』，品相一般。我也找了許多門路，可惜都沒有見識過『上品烏膏』！」

老將心中一笑，原來這小子想要烏膏？難怪找上自己！

「哈哈哈，嘉石兄弟找對人了！『上品烏膏』確實難得，但是與我來講不算稀奇，你喜歡，我送你幾盒又何妨？」

「恭敬不如從命，以後哥哥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儘管開口！」

「以後我們哥倆要多走動！」

「那是自然！」

正在兩人稱兄道弟之時，宴會廳的門被人打開，會場為之一靜。

嘉石敏銳地感到氣氛有些不對，看向老將，而他只回了嘉石一個戲謔的、看好戲的眼神。

這眼神讓嘉石眉頭一皺，他假裝喝酒，偷偷瞄向門口。

那是一個墨綠色頭髮的少年，眉眼很精緻，帶着少年人的秀美，氣質卻十分冷酷。

他轉過頭，精準地看向嘉石，識破他的偷窺。

「呃！···咳咳咳！」嘉石被嗆住了。

老將見狀一笑，湊到嘉石耳邊：「嘉石兄弟被金鵬嚇到了吧？哈哈哈···我當初也是！沒關係，一會就有他好看的···」

夢之魔神但他林開口說話：「金鵬，為什麼來遲？」

金鵬：「殺戮的宴席，不願參加。」

聞言，嘉石震驚：雖然這是實話，但金鵬老兄，你也太硬核了，但他林聽到這話不得氣個半死？

魔神果然震怒：「野性難馴！」隨後陰森森地諷笑起來：「···算了，畢竟你是高貴的仙獸···逼迫你去殺戮，是我的不對。過來，『金鵬』，讓主人補償你。」

魔神攤開手，黑色的鎖鏈從手心中伸出，將金鵬捆住，拖到他的面前。其間，金鵬舉槍反抗，騰轉跳躍間，嘉石看見了他身上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像一道道枷鎖。

他終究還是被鎖鏈捆着，跪倒在魔神腳下。魔神挑起他的下巴，講手中的光團塞到他的嘴裏。

金鵬在拚命反抗，黑色的鎖鏈卻越收越緊，到最後已經勒入血肉之中。嘉石看見他的手臂已經被勒到要折斷的地步，傷口的血把後背的衣服全部染紅，墨綠色的頭髮也冷汗浸濕——而夢之魔神的表情也越發愉悅。

良久，夢之魔神消氣了。此時金鵬已經沒有反抗之力，鎖鏈鬆開，帶着鮮血和碎肉回到魔神的手中，嘉石似乎能聽見鎖鏈從血肉中抽出來的、令人牙酸的聲音。

傷痕纍纍的金鵬已經站不穩了，可是還是倔強地不肯倒下。

「『美夢』，好吃嗎？···算了，想必你現在什麼也聽不見，只是沉浸在美夢裏吧···」

宴會照舊進行，四周觥籌交錯，金鵬傷痕纍纍地離開了會場，而所有人習以為常，唯獨嘉石凝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慢慢消失。

金鵬，這個大魔頭，嘉石曾經在戰場上見過。槍尖過出，無人生還，難逢敵手，可謂但他林手下第一高手——也是第一兇殘之輩。

老將過山龍湊到他身邊：「嘉石兄弟似乎對他很好奇？」

嘉石回過神來，掩飾一笑：「聽說他是魔神手下數一數二的高手，戰功赫赫，今日一見，卻是如此叛逆，實在是意外。」

老將：「哈哈···我當初也是，對他好奇得很。但是哥哥勸你，不要離他太近，把他當做兵器就好。」

嘉石：「哦？何出此言？」

老將：「他唯一有用的地方，不久是殺戮了嗎？魔神想盡辦法磋磨他，不就是想要把他變成一把好用的刀？你年輕不知道，以前的他可沒少被折磨，這幾年遇上摩拉克斯，戰局僵持，他才好過一點。」

打破了戰局「僵持」的嘉石「呵呵」一笑：「多謝提點。」

但他林心情好轉，把嘉石喊上前來：「嘉石，你很不錯。」

嘉石恭敬：「多謝主人誇獎。」

每個地方都有稱呼自己魔神的方式，岩之魔神在歸離集的人類被稱呼為「岩王爺」，而夢之魔神但他林的尊稱便是「主人」。

夢之魔神越看他越覺得滿意：「嘉石，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滿足你。」

嘉石推辭：「為主人辦事，是嘉石的義務。」

「呵呵呵···賞賜是必須的。我就給你珍稀礦物十類，宅邸一座，美女十人，凡是你看得上，今晚都可以帶走！」

嘉石表忠心：「多謝主人賞賜！日後我必當盡心竭力輔佐主人，稱霸提瓦特！」

但他林聞言，不由得哈哈大笑：「稱霸提瓦特···哈哈哈很好！啊，說來，還真有一件事。」

嘉石趕緊表態：「願為主人分憂。」

夢之魔神慢慢靠近嘉石，眼神閃著寒芒，笑容詭異。嘉石汗毛倒豎，但他林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需要···一件這樣的法器。」

他忍着戰慄回答道：「必然不辱使命。」

······

酒過三巡，宴席進入後半程，願意繼續玩樂的可以留下。嘉石選擇離場。

老將承諾的烏膏，魔神的礦物和美人，大概都已經送到嘉石的新宅邸裏面去了。

他不打算去自己的新房子裏享受，而是轉頭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屋子很舊，原本是倉庫，嘉石買下之後重新改造，如今前面是卧室，後面是工作間。

卧室里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副座椅，一整面牆的書籍；工作間里的東西就豐富多了，鍛造台，合成台，不知名的金屬，富含元素力的礦物，各類魔物的骨頭，半成品的魔力陣法···那個讓他一舉成名的「赤色炸彈」，就是在這裏搞出來的。

回到這裏，躺在床上，他才算是放鬆了下來，準備好好休息一晚。

可是，一閉上眼睛，那些畫面就出現在了嘉石眼前。

赤色炸彈炸開了歸離集防禦的法陣，對面的人雖然慌亂，可是在極短的時間就恢復了秩序，開始抵禦夢澤鄉邪魔的入侵。

第一個指揮官戰死了，第二個指揮官站出來，帶頭衝鋒，死於偷襲。第三個身中數刀而亡，第四個···大魔金鵬解決掉對面的仙人之後，加入了人類的戰局，如同秋風掃落葉，人類成片成片地倒下，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但是也沒有人退後一步，直到再也沒有一個活人。

天空是鐵鏽一般的暗紅色，而雲是一縷黑煙，周圍是邪魔在歡呼。人類的屍體堆積成山，鮮血流淌到了嘉石腳下。

鐵鏽味，嘴裏也是，鼻子裏也是。

嘉石渾身的血似乎都凝固了，這就是他選擇的道路，他造成的結果，他的罪孽。

那人類的屍山上，似乎還有誰在動？

是活人嗎？是倖存者嗎？有人還活着嗎？

嘉石的心狂跳起來，不由得向那邊飛奔而去——

最終撞進一個冰冷的金色眼睛中。

剛才的動靜不是人類，而是金鵬，他渾身浴血，站在高處，眼神比北風更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