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相望相思

第24章 相望相思

扶飲一手牢牢扣著江銜的腰身,一邊靈活地閃避著障礙物,周身魔氣翻滾不息,將所有砸落在周身的尖銳石塊侵蝕消融。

然而即便如此,整座山脈的崩塌都不是如此輕易就能化解的。

砸落的巨石紛紛揚揚,一塊接着一塊,即使扶飲周身魔氣滔天,也終究無法侵蝕完山崩坍塌的石浪。

兩人踏着足下飛劍,努力向上衝破如浪般的崩塌山體,然而四面都是崩塌之後翻滾而下的巨石碎塊,混著枯草與樹榦,紛紛往下滾來,劍上的防禦罩光芒暗淡,被砸得幾近熄滅,卻剩一息頑強地堅守着。

江銜一時不查,被迸濺的碎石塵屑嗆得低咳起來。飛出萬劍山的這條路看似不長,然而在驚心動魄的逃生之下,卻顯得格外漫長。

兩人飛出了陣眼所在的谷底,然而崩裂的山脈遠遠不止他們眼前所見的這一點。

足下的飛劍被魔氣催動到極致,山崩地裂般的翻滾塵浪在身後緊追不放,幾次險伶伶地咬上江銜的衣角。

很快,眼前便出現了進入萬劍山前,那道山壁上插滿九階靈劍的深淵懸崖。

遠遠得,江銜便看見一檀在對岸涼涼抱胸站着,不時沖懸在懸崖峭壁旁邊的一樂喊上一嗓子:「你行不行啊?」

一樂小心地蹲在自己的佩劍上,被罡風吹得搖搖晃晃,連人帶劍懸在四五尺深的深度,鍥而不捨地試圖拔.出那把他看中的靈劍。

他拔了許久未果,蹲得腳酸不已,只好站了起來,長吁短嘆:「兄弟,我們真的沒有緣分嗎,給點機會行不行?」

那塊地方只有這把靈劍孤零零斜插在荒蕪的山壁上,像是離群索居的孤狼,有着自己的脾氣。

一樂也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蹲在那跟這把靈劍耗了不知多久,一樂不肯走,靈劍也不肯讓他拔.出來,一人一劍一直僵持不下。

一樂蹲太久了,腿實在麻,嘶了一聲,乾脆直接原地坐着休息起來。

一檀嘖了一聲,道:「沒緣分就是沒緣分,強扭的瓜不甜,周圍靈氣波動不穩定了,我們得趕緊離開。要不然你試試其他的,要不然我們就直接回去了——你為什麼就要在這把劍上弔死呢?」

一樂揉着腿,一邊伸手抹掉了劍身上的灰塵,齜牙咧嘴道:「它一把劍自己孤零零地呆在這,不無聊么?我給他換個華麗的地兒。」

靈劍:「……」

一檀捂住額頭,深深嘆息。

他腦迴路清奇的師弟啊。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越來越強烈的震顫,周圍的靈力也開始波動得更為劇烈,這通常是環境發生劇變時的徵兆。

一檀立時將自己的本命劍放了下來,換成了防禦的姿勢,他抬頭往懸崖對岸看去,卻意外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還有隨之奔騰而來的滔天塵浪!

一檀瞳孔一縮,聲音低沉下來,迅速道:「一樂,上來!快點!」

與此同時,一塊兩人高大的嶙峋巨石從側前方坍塌的山脈翻滾下來,帶着無數數不清的小型石塊,速度越來越快。

嶙峋巨石上稜角鋒利,沿途的草木樹榦紛紛被攔腰截斷,倒坍后隨着塵浪一同翻滾向前。

那巨石滾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瞬息間拉近了與兩人之間的距離,巨石衝出來的方向直直對着江銜,扶飲手中魔氣驟然朝着巨石湧出,而他足下一轉,硬生生將劍尖向左偏了一個角度,把懷裏的人轉了個角度,避開了巨石衝來的方向。

江銜攥着他肩膀的手一緊,語氣發沉:「扶飲。」

「你是要用血肉之身來接住它嗎?」

當真是不長記性的么!

扶飲舌尖勾了一下犬齒,將即將脫口而出的逗弄玩笑話收了回去,最終還是道:「來不及了。」

嶙峋巨石足有兩人體型般高大,直接拿劍劈無法阻止巨石的滾落,魔氣更是無法在短時間內將巨石完全消蝕,但既是如此,總也能讓巨石衝撞的速度和力量緩衝不少。

然而如果他現在分心出來解決這個忽然滾出來的大傢伙,身後的塵浪就會在瞬息之間淹沒過他們的頭頂。

扶飲當然沒關係,他是大乘期修士,被砸進土裏埋上三天三夜都沒關係,等到萬劍山崩塌的動靜穩定下來,他破土而出只是時間問題。

江銜卻不可以。

他這具身體的修為太低,骨肉太脆,隨隨便便都能被砸出個好歹來。

扶飲可以時時刻刻護著江銜,卻無法讓他在黑暗窒息的土壤里呼吸。

無論如何,這趟扶飲能夠如此輕易地拿到師尊的神魂碎片,與江銜脫不開干係。

總歸是欠了江銜不小的人情,若是讓江銜在這具身體里再死一起,以江銜如今的神魂狀況,還談養什麼魂,直接能送到閻王爺跟前安享晚年了。

更何況,扶飲本來就是要保證阿木這具身體平平安安的。

不衝突。

扶飲有魔族的自愈能力,根本不懼傷痛,到時候剛好能夠藉著巨石撞過來的力道衝過懸崖上空,從而順利到對岸。

無底深淵下永不停歇的罡風和劍刃會讓飛過懸崖上空的危險程度更上一層樓,方才來時扶飲都需要小心翼翼地平穩御劍,才在罡風和劍刃下安全到岸,這回他選擇了犧牲一部分的防禦……那就需要速戰速決了。

江銜的下巴抵在扶飲的頸窩處,他一抬眸,便看見巨石上嶙峋凸起的尖利稜角幾乎碰到了扶飲的肩胛骨。

而扶飲卻看也不看身後,只是又將只是將江銜往懷裏按了按,沉聲道:「小心了。」

那一刻,江銜偏過頭,抬手按在了扶飲腰間長劍的劍柄處。

鋒銳長劍錚然出鞘,雪亮的劍光映在江銜眼底,給那雙幽靜的長眸添了幾分少見的霜雪凜然。

劍鋒處凝出一指長的劍芒,周圍空氣都因此扭曲起來,伴隨着靈力湧入,劍上花紋依次點亮,整個劍身流轉起明亮的光華。

長劍被人輕巧地轉了一個角度,橫在扶飲的后脊上,隨後巨石帶着勢不可擋的慣性力狠狠砸在了橫斜的劍身上。

在相撞的那一刻,劍上的光芒忽然大亮,靈力排山倒海般瘋狂湧出,同巨石撞來的力道對沖著。

長劍劍身順着巨石衝來的力道猛地砸在了扶飲的脊背上,靈力對沖爆炸產生的餘波反將兩人沖了出去。

巨大的衝擊力登時破壞了御劍飛行的穩定,足下靈劍劇烈震顫起來,不受控制地沖入了懸崖下。

到了這個時候,沒人再顧得上腳下的靈劍了。

眼看着就要撞上石壁,扶飲環著江銜猛地側身,自己一側肩膀狠狠撞在了陰冷的石壁上。

靈劍失去控制,從上方跌落下去,幾近九十度的陡壁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能夠借力的地方,一同順着陡壁直線下墜。

底下的一樂聽見上方傳來劇烈的響聲抬頭,看見的便是這副場景。

他暗道糟糕。

身體的本能比大腦更快反應過來,一樂抬手攥住石壁上的靈劍劍柄,將自己盪在空中,抬手將佩劍朝着扶飲和江銜的方向扔了過去。

一樂用來御劍飛行的佩劍深深釘入兩人的腳下,險伶伶地止住了兩人的滑落。

一樂鬆了一口氣。

事發突然,對岸的一檀根本來不及支援兩人,幸好一樂反應夠快,不然真不敢想像他們兩人若是真的掉了下去,會發生什麼事。

一檀御著劍小心地下來了,沖着崖底下懸著的三人,問道:「還好嗎?」

「還行還行。」

一樂大鬆一口氣,見扶飲和江銜那邊已經止住了下墜,便準備把自己吊上去,順便叫師兄過來接他一程,然而此時卻見他手上攥著的靈劍顫了一下,忽然滑出了一截。

「?」一樂看着逐漸亮起來的靈劍,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大驚:「哎哎哎?!!!」

之前任一樂如何苦口婆心,這靈劍都不帶搭理的,而且靈劍深深嵌入石壁之中,無論一樂怎麼拔都拔不出來。

怎麼就開始鬆動了呢?!

他所在的那面石壁上只有這一把靈器可以用來借力,若是連這把劍都靠不住的話,他怎麼辦啊!!

「別掉……別掉別掉……你掉了我可怎麼辦……啊啊啊!!!」

靈劍似乎是故意跟一樂對着干一樣,此時一樂不要它從雜草不生的山壁上下來,它偏偏就要讓自己一寸寸地滑出。

沒等一樂做好準備,手中攥著的劍便徹底被他帶出了山壁。

驟然而至的失重讓一樂渾身一顫,腦內一片空白,慘叫聲劃破天際。

一樂猛地閉上眼,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劍柄,撕心裂肺地道:「師兄!救命啊師兄!!」

一檀瞳孔一縮,連忙御劍飛下去,然而他本來便同一樂有些距離,此時事發突然,一檀要想追上一樂屬實困難。

懸崖之外,萬劍山已經完全崩塌,塵土碎石奔涌到了懸崖邊,瞬息之間便會淹過眾人頭頂。

就在此時,急速下墜的一樂,耳邊轟隆的風聲中忽然混入了一絲不同的聲音。

那好像是……結冰的聲音。

可是,這兒是劍冢,哪來的水可以結冰啊?

一樂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耳邊急速下墜的風聲似乎消失了。

他悄悄睜開眼,看見自己雙腳下方的石壁上不知何時凝出了一層薄薄的寒冰,延伸出來剛好供他勉強在上面站立着。

而一樂手中緊攥著的那把劍此時懸在空中,劍身發出熒熒亮光,其中的靈力不約而同地往他上方流去。

一個半大的白衣少年憑空出現,他悠閑地坐在劍身上,仰頭看着上方的人,隨後似乎感覺到身後投來的目光,似有所感地回過頭來。

然後毫不客氣地嘲笑了他慫噠噠的新任劍主:「膽小鬼。」

一樂:「……」

他下意識順着小劍靈的目光向上看去,卻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猝然睜大了眼睛。

江銜素白修長的右手此時已然鮮血淋漓,但他卻依舊握著那把光芒流轉的長劍,像是根本沒有感覺到疼痛一樣。

鮮血蜿蜒而下,懸停在江銜蒼白指節上的血滴越聚越大,終於撐不住,即將墜落的時候卻忽然凝成了冰。

深淵之下所有劍們皆紛紛亮起了光芒,而這光芒逐漸飄離本體,向上緩慢地飛去。

暗色瀰漫的深淵之下,驟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光芒,那光芒從劍冢之中的靈劍們身上飄出來,無聲無息地緩緩上升,在暗無天日的深淵下幾乎匯成一條流淌的光芒銀河,最終一點一點地湧入了江銜的體內。

這一次,所有人都聽見了劍冢深處逐漸響起的劍鳴。

嗡鳴聲如浪潮般一浪高過一浪,恢弘盛大,像是欣然的歡呼,像是老友的問候。

坍塌滾落的碎石塵土被霜寒之氣凝在了滾落懸崖前的那一刻,靈力凝成的冰霜順着石壁地面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漫上崩裂的山脈山體,漫上周圍了無生機的枯樹上,甚至於塵浪之中揚起的細小塵埃都被裹上一層冰霜,被無聲凝在了原地。

四周的靈力順暢無比地湧入江銜的體內,他的神識也似乎隨着冰霜一同延展了出去,看見了一點點凝固在原地的塵浪,看見了深淵之中點亮的銀河,看見了一檀和一樂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手中的長劍,神情極度不可思議。

還看見了……扶飲面上近乎空茫的神情。

江銜微怔地垂下眼眸,他的右手指骨因為反震的力道幾乎全碎,已然拿不住長劍了,然而長劍卻並未跌落下去,而是懸停在半空之中,溫順地蹭了蹭江銜。

長劍之中的淡金色神魂碎片自發地脫離劍身,化作流光鑽入了江銜體內,而江銜對此渾然不知。

直到現在,江銜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環在他腰間的手臂用力到痙攣顫抖,暴起的青筋蜿蜒在整片手背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眼前似乎有許多畫面在閃回,他說不清那是什麼,只是忽然覺得心裏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打通了。

一劍出,萬霜落。即便浩如滄瀾,也一瞬成冰。

漫天霜寒不止,而此劍名為滄瀾。

江銜輕輕啊了一聲。

聽見這一聲,面前僵直凝固般的人終於有了動作。

江銜怔然抬眸。

他每回看見扶飲那雙漂亮的異瞳,總會想起風格迥異的漂亮寶石,瑰麗剔透,純然耀眼得彷彿不摻任何雜質,漂亮極了。

他真的很喜歡這雙眼睛。

而此時這雙眼眸完全紅透,死死地盯着江銜,長睫顫動不已,眸光恍惚茫然。

江銜下意識抬手,右手卻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蝕骨鑽心般的疼痛隨即漫了上來。

他愣了半晌,本能地將右手往身後藏了藏。

這個動作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扶飲緊繃至極的肩線驟然崩塌,脊柱像是被人生生抽離一般,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他抖着手似乎是想查看一下江銜右手的傷勢,卻兀地停在江銜的手邊,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在江銜疲憊的意識沉入黑暗之前,他聽見了一聲喉嚨深處傳來的,壓抑到極致的嘶啞悲鳴。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入v,感謝支持。

小扶飲找回了他的師尊,所以今日宜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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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被叼回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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