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

更讓一檀神情恍惚的,是江銜右耳處綴著的金托紅水晶耳墜。

民間男子沒有佩戴耳飾的習慣,而明淵仙尊長居雪峰之上,右耳處卻總是綴著一條金托紅水晶耳飾。

那條紅水晶耳墜瑰麗而純粹,沒有一絲雜質,紅水晶的質地潤亮剔透,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瑰麗漂亮的透亮光芒,綴著那人清清冷冷的氣質,竟也不顯得突兀,反而更添幾分妖冶神秘的美感。

江銜抬起眼眸,平靜看過來時,那種矜貴清雅的氣質藏也藏不住。

有那麼一瞬間,一檀真的以為站在他面前的是明淵仙尊。

但很快,一聲小聲的痛呼聲把一檀喚回神來。

一樂小聲喚道:「師兄?你幹嘛呢,把我拽回來就算了,怎麼還捏的那麼緊。」

一檀這才發現自己拽著一樂的手竟是不自覺地用力收緊。

如今他終於反應過來,於是便不由自主地鬆了手。

一樂便揉着自己的手腕,嘴裏嘀咕着什麼,一檀有八成把握篤定這傢伙說的是關於他的壞話。

一檀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

不論再怎麼像,眼前的人都不可能是明淵,只不過是一個不知來歷的孤魂野鬼罷了。

傳聞明淵仙尊與天地同生,生來便有一柄神劍傍身,修為已至半步化神,幾近飛升。

然而沒有人知道明淵的出身和背景,他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後來的人尋不到絲毫的來歷和痕迹。

明淵橫空出世,只用了三劍便將侵佔了人族無數城池領土的魔族擊退回魔界,奪回了人族大部分領土,並且單槍匹馬地殺入魔界,同當時的魔尊戰了三天三夜,最終以兩方重傷的代價險勝。

那一戰之後,明淵這個名字可謂是深入人心。到了這時,明淵才算是真正走進了世人的眼裏,彼時他便已經成了青陽宗的鎮宗長老,行蹤神秘,世人便更難以深挖與探究出他的過去了。

青陽宗那幫老傢伙掏空了家底建起來一座宗門,花光了近乎所有靈石,所以摳門摳得要死,然而即使再窮,面對關於明淵天價的打探費,青陽宗開宗長老們卻是半分都未透露過。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大部分的人也不知道。

然而即使是這樣一位被他們修真界奉為定海神針的神秘大能,也不可能在魂魄碎成那樣的情況下完好無損地復生。

……那太離譜了。

要知道他們當初親眼看着明淵魂飛魄散,神魂都碎成那個樣子了,怕是什麼法器都撈不回來。

而且,以魔尊對明淵那種瘋勁來看,若是明淵的神魂當真附在了這具身體之中,他的反應應當不會這麼平淡才對。

一檀鬆了手,但還是把一樂護在身後,語重心長地對江銜說道:「人死如燈滅,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未了的執念,非要搶別人的身體來複生。但我建議你最好自己離開這具身體。阿木對魔尊而言意義特殊,若真讓他發現了,你可能連輪迴道都走不了了。」

什麼油煎刀滾,什麼魂飛魄散,那都算是輕的了。

能勸一個是一個。一檀心想。

江銜聽了,卻沒說什麼。

他莫名想到了之前他意識昏沉之時,立在他旁邊的那個人。

一檀見江銜沒有要逃跑的意思,便微微放鬆了一點。

他說道:「你現在上的這具身體雖然只是鍊氣期,但資質極佳,靈根純粹,卻天生無魂,是那些滯留在陽世的孤魂野鬼最佳的奪舍目標。」

江·孤魂野鬼·銜:啊這。

他如今還真就是一個孤魂野鬼。

一檀繼續說道:「阿木之前也被其他鬼魂搶奪過身體,但無一例外最後都失敗了。」

「你若奪舍其他人,或許沒人發現,也就讓你混過去了——可你偏偏選了阿木。」

躲在師兄身後的一樂似乎想到了什麼,輕輕打了個寒戰,后怕地說道:「你不會想落到他手上的,真的。」

江銜沉默半晌,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系統給他的第一個任務是先活着了。

光聽描述,這難度是不是有點大了?

偏偏系統看起來還十分得意,興沖沖地向他邀功:「怎麼樣!這具身體要資質有資質,要靈根有靈根,這次保證你躺着都能升級!是不是還不錯?」

江銜:「……」

他有些一言難盡:「謝謝啊。」

「可是,」江銜委婉道,「原主看起來對那人而言很重要。我就這麼佔了,真的好么?不然你還是再給我換一具軀體,對大家都好。」

系統立刻否決:「那當然不行!你的魂魄才剛穩……才剛進來這個位面,忽然換身體,你受不了的。」

系統可憐兮兮地說道:「何況唯一能夠用來捏一具活人軀體的聚魂靈草起碼得在幾百年以後才生出來,你總不能飄個幾百年吧?是吧是吧是吧?」

江銜無言嘆了口氣:「……」

那看來他是真的要跟那人對上了。

「但是,江銜說道,「我現在手無寸鐵,原主修為似乎也不高,那我該怎麼在他們手裏活下去呢?」

「……」系統又卡殼了,它似乎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半晌后憋出一句話:「哎呀,你不會出事的,真的。」

末了,系統語氣認真地又強調了一遍:「你不會死的。」

江銜眸光微動,心中劃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還有一些莫名的感動。

他看着警戒起來的一檀,沉吟片刻,卻是說道:「我並無什麼執念,也不會傷害這具身體,只不過,現下怕是要借用閣下的身體一段時間,還望見諒。」

一檀緩緩皺起了眉頭。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一檀言盡於此,若是江銜還是不肯放棄,那他也沒辦法了,只能先困住江銜,然後再等扶飲過來出手解決。

一檀拉下了臉,冷聲道:「既然如此,那你自便吧,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

江銜並不答話,他望了望四周,周圍的人從三人身邊來來往往地經過,就是看不見他們。

一檀設下的結界隔音又隱形,無形之中將江銜困在了裏面。

按照他現在鍊氣期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強行突破逃走。

看樣子,一檀口中說的那個人只是短暫地出去了一趟,到時候應當還會回來,自己無論如何都會同他對上。

江銜既然跑不了,只能另想辦法。

三人之間的氛圍僵持着,江銜卻像是對此毫無感覺一般,尋了處長椅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順手給他們師兄弟也各倒了一杯。

一檀低頭看着被推到手邊的茶,默然無言。

他看着江銜如此悠閑自在,似乎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接下來會面對什麼,也不在意會遇到什麼。

平心而論,一檀覺得江銜同之前那些上過阿木師弟身的孤魂野鬼完全不一樣。

之前那些鬼魂大多有所求,有所怨,有無法消除的執念放不下。

因而他們第一時間,要麼是衝去尋仇,要麼是及時行樂,但無論如何,無一例外都是不想離開、害怕再次死亡的。

江銜卻不是這樣。

他太乾淨了,看起來像是山野間偶然路過的天風,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在此間停留了片刻而已。

就算是面對即將到來的威脅,江銜也都是一副從容淡然的樣子,彷彿這世間根本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勾動他的心弦,讓他牽腸掛肚,讓他愛恨難眠,讓他心心念念。

世間貪瞋痴念愛恨怨懟,同他沾不上一分一毫。

也正因如此,一檀剛開始才會多說幾句,叫他最好自己離開,免得自討苦吃,最後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連投胎轉世都再無可能。

可若真是這樣,江銜到底是為什麼要佔了阿木師弟的肉身?

一檀想不明白。

他也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矛盾的人。

鬼使神差地,一檀將心中所想問了出來:「你占人軀體,到底所求為何?」

江銜笑了笑,坦然地說道:「想活着,僅此而已。」

他想起夢中多次出現的那個人。

死得久了就這點不好,連記憶都是斷續而模糊的。

在被拉入這方世界之前,他沉沒在虛無的黑暗之中的時候,有時是能感覺到一些東西的。

有一個人,身影和面容從來都隱在陰影之中,投過來的目光分明十分平靜,卻像是藏着萬千說不出口的情緒。

江銜同他對望許久,直到自己再次陷入沉睡。

那一刻,江銜心底無端有一道聲音盤旋道:

活着。

……一定要活着。

似乎……不單單隻是因為求生的本能。

為什麼?

江銜也說不清楚。

他目光落在茶杯里微漾的水面,似乎在氤氳的水汽之中看見了一雙瑰麗漂亮的異瞳。

一隻是瑰麗如紅寶石般的血眸,一隻是剔透的琥珀色眸子。

他在夢中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卻記住了這雙獨特的眼睛。

然而每次看見那雙眼睛,江銜都不由自主地想抬手按住發沉的心口。

不知為何,江銜覺得,那雙靈動妖冶的漂亮異瞳,眼裏的神色應當是澄澈乾淨,笑起來像是被天風輕撫般暢然的。

而不是如寒潭般靜寂灰暗,像是蒙塵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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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被叼回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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