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第45章

這一年年末,離過年還有一個月的時候，一部看起來純純三無，就是打醬油一輪游的電影《末日旅者》,悄悄登錄院線,正式上映。

所謂三無：既沒有大牌明星,也沒有知名導演，就連劇本也改編自一個戲劇劇本，而且編劇還只是一個在讀研究生。

影片上映前兩周,某專門吃瓜的影視論壇,有人忍不住好奇開八這部混在一眾即將上映的新片里,完全不起眼的小撲街：

「能把這麼多撲街因素湊在一起，這個電影也是絕了。」

「這個導演之前就導過一部雷片吧,我還以為他從此改邪歸正退隱江湖了呢,沒想到勇氣十足,還要繼續放毒。」

「也虧得他還有本事忽悠到投資啊,聽說上一部賠得底朝天，現在那部電影主演的粉絲還在罵導演不做人。」

「沒事,這部電影的主演肯定沒有粉絲，我搜了他的號,才50個關注，哈哈哈我是第51個,真不知道這是從哪裡挖出來的純純小透明。」

「不好意思樓上,那就是個同名同姓的路人,號主已經掛了置頂了。」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這究竟是什麼離譜劇組！」

就連這個帖子也冷得很，發出來不一會，一共賺了六個回復，就馬上沉了下去,根本沒有幾個人注意到。

直到《末日旅者》上映的第一天晚上，這個帖子再次被頂上。

「樓主今天去看了這部電影，本來已經做好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準備，但是，對不起，我被打臉了，這絕對是一部神片啊啊啊啊啊啊！大家一定要去看！」

「這個水軍還挺努力的，提前這麼久布線。」

「來教教你話術，要是說片子還不錯，有驚喜，我說不定真就被騙進去了，神片？國內有幾部片子配得上神片的？笑死」

「樓上別免費支教了，水軍聽不懂人話。」

五六個奚落的回帖以後，一個論壇上的活躍用戶忽然弱弱的回復：「我也去看了這部，神片稱不上，但是拍得真不錯，是我這幾年看過最喜歡的片子了。」

「？？？」

「求問去哪裡領錢？我保證也可以誇得天花亂墜！」

「想賺零花錢，求帶一個！」

「剛去查了，這部片子的排片好低，新片吊車尾，真不知道你們是從哪裡看的這部片子。」

「水軍嘛，隨便誇誇拿錢就好，又不用真的齣電影票錢。」

不一會兒，那個誇《末日旅者》的活躍賬戶，還真的po出了兩張電影票的存根。

「陪我女朋友一起去看的，她挺喜歡科幻片，一定要選這部，結果證明她眼光不錯」

「原來是秀恩愛」

「單身狗發射詛咒！」

「真是科幻片？雖然已經被傷害很多遍了，還是忍不住想去支持一下國產科幻。」

「算不上吧，更類似末日公路片，特效比不上國外大片，但是做得很精緻，代入感特彆強，爽的地方很爽，搞笑的點也很搞笑。」

「末日公路片？這個題材我還真有點興趣！」

「樓上理智點，為了爛片耽誤兩個小時不值得！」

「還有來回的交通呢，這個導演上一部片子我看過，號稱本年度最強喜劇片，看完以後我覺得，原來我才是那個最可笑的人，白白被騙時間又騙錢，從此把這個導演徹底拉黑！」

「樓上+！」

帖子就此又沉了下去。

《末日旅者》上映的頭三天，幾乎沒有引起任何風浪。

就算甄真口袋裡有錢，也收購了一家影業公司，但院線發行是另一門更精妙的學問，同檔期又正好撞上了一部外國大片，就算砸了幾百萬宣發進去，依然聲量很小。

為了這件事，導演段潛的壓力很大。

因為網上最大的聲音，還是對他之前那部爛片的批判，並且表示對這個導演永久拉黑，絕不上當。

甄真對這個結果一點都不意外：這部電影前期的走勢跟書差不多，甚至因為經費到位，曲線看起來還漂亮不少。

「你要是覺得內疚，就跟公司再簽個長約唄，」甄真甚至趁機忽悠未來的大導繼續給她做牛做馬，「公司保證每年給你開一部新片，各方面的條件跟《末日旅者》類似，唯一的要求就是繼續跟現在這個監製合作，怎麼樣？」

就算之前已經深刻批判過資本家的尿性了，段潛這時候還是忍不住感動了。

《末日旅者》這部電影他確實拍得十分順心，雖然每次那個金絲眼鏡出現的時候，都讓他忍不住一陣戰慄，但是不得不承認，有這麼一位靠譜的監製存在，原來劇組裡那些貪污虛報的破事都少了很多，讓他省了不少心。

所以這時候，段潛是真真正正心動了。

可……

「我哪好意思這時候談簽約，至少也要等這部的成本收回來吧，」段潛重新埋下頭，「要不然，我也沒有再拍下一部電影的信心了。」

連撲兩部還血本無歸，就算是大導演也一樣傷筋動骨，更何況他還是一個沒有什麼試錯成本的新人。

一千五百萬的拍攝成本，五百萬的宣發費用，加在一起足足兩千萬，票房至少要過六千萬才有希望收回成本。

問題是現在看起來，連過千萬都希望不大。

「才兩天呢，上座率不是已經漲了嘛，」甄真這個出錢的大老闆倒是一點不急，「我看著這個趨勢還挺好的。」

要是按照書里原來的進展，那才是真真正正沒有一點宣發，完全靠著自來水，不也一樣爆了。

這一次，甄真更加一點不急。

每年的春節前後都是熱門檔期，影片間爭得很厲害，據說院線的入場費都要幾千萬，但是稍微往前的十二月就明顯冷清了很多，除了一部正在掃尾的國外大片，基本沒有什麼能打的電影。

在一眾小成本片里，《末日旅者》也終於漸漸被更多人注意到。

兩個年輕學生經過影院的時候，有個人突然指了指《末日旅者》的海報：「我哥昨天看了這部電影，說特好看，要不要去看看？」

另一個可有可無的點點頭。

又一對情侶路過的時候，女生說：「我們辦公室有人推薦了這部電影，聽起來挺有意思的，進去看看吧。」

走近影院特地選擇這部電影的人，開始慢慢變多。

網上，這部電影的口碑也終於慢慢打開，無腦罵的人依然不少，但也漸漸出現了誇獎的聲音。

然後又是新一輪的口碑發酵。

上映第一天，《末日旅者》的票房是123萬。

第二天略微下降，只有112萬。

第三天，出乎意料，票房竟然逆跌過首日，來到124萬，但是漲幅依然極其微小。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這部片子也就這樣了，常見的一周遊，匆匆上映又匆匆下映，連成本都收不回來。

沒想到到了第四天，這部電影的口碑卻突然就爆了。

最開始是一個萌寵大V主動當起了這部電影的自來水，把《末日旅者》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正當粉絲疑惑她怎麼突然吃起了電影這口飯，又有越來越多各個不同圈子的大v，也不約而同的誇起了這部國內拍的末日公路電影。

「超級搞笑！主角頂著貓走那段，我回家以後看見我的貓還是忍不住笑。」

「燃的時候也很燃！我最喜歡的還是□□掃射那一段，畫面太刺激了，好像整個影院都燒了起來。」

「算是國內難得的商業大片吧，估計投資不小，我就希望出品方能夠收回成本，這樣以後才有希望看到更多好電影。」

不單單隻是網上的自來水，越來越多人因為身邊的朋友，同事，或者是網友的推薦，好奇的走進電影院。

第四天，票房繼續逆跌，而且逆跌幅度驚人，直接漲到了245萬，比首日幾乎翻了一倍。

第五天，不少反應遲鈍的院線還沒來得及加場，就發現，這部排片很少，也沒什麼宣傳的電影，突然一下子就火了，連邊邊角角的位置也全部售空，甚至還有觀眾向院線經理投訴，抱怨給這部電影的排片實在太少，根本搶不到票！

這一天，票房再次翻倍，變成了472萬。

與此同時，《末日旅者》的排片佔比終於從不到3%漲到了8%，而且也有了越來越多的黃金場加場。

可即便如此，依然場場爆滿。

段潛也終於揚眉吐氣，徹底抖了起來。

雖然還沒有回本，但是肉眼可見局勢一片大好，他也終於不用考慮徹底退出影視圈的事了。

然後他毫不猶豫跟甄真的公司簽了一個十年的長約。

「我這人沒什麼追求，就是喜歡拍電影，」他的話也很直接，「難得碰上一個能讓我安安心心拍電影的地方，就懶得想那麼多了。」

這個選擇其實帶著點一時衝動的意思，但是甄真當然不會拒絕送上門來的大導，當然她也沒把人家真的當牛馬使，而是給了一個目前看起來依然非常優渥的待遇，甚至跟段潛約定，如果《末日旅者》的票房過十億，除了一筆非常豐厚的分紅以外，他還能得到公司25%的股權。

這一手也算是牢牢把這人綁定在自己的戰車上，讓他不至於因為自己的決定後悔。

段潛倒是一點都不相信自己拍的這部電影能過十億。

「現如今國產片票房最高的也才不到五億，我是覺得這部片拍得不錯，也不可能直接翻個倍吧，」他對這部電影的展望還是很符合實際的，「都上映好幾天了，就算現在漲上去，也就兩三個億頂天了，再說馬上就要碰上春節檔了。」

只不過，他還是低估了國內觀眾對優秀的國產商業大片，尤其是一個故事講得不錯的國產商業大片的渴望。

《末日旅者》上映一周后，影院排片佔比增加到32%，當日票房1020萬，是上映第一天的十倍。

上映的第二周周末，排片佔比達到43%，終於超過了之前一直第一的那部外國大片，當日票房也一路逆跌到了2400萬。

這時候，《末日旅者》的票房終於過1.2億，成功躋身國產票房榜前50。

影視論壇上最開始發的那個帖子，又被重新翻了出來。

「對不起是我誤會樓主了，確實是一部好片！」

「男主角也好帥啊！我覺得他以後肯定能大紅特紅的！」

「這個電影的票房曲線實在是太離譜了，從來就沒有見過這種走勢，也完全沒有辦法預計最後的落點。」

「現在還在逆跌吧？不過馬上就要春節檔了，好幾部大片等著上呢，估計後面的走勢就會減緩了。」

一般來說，一部電影票房最高的時候是上映頭三天，或者首周的周末，如果第二周的票房能夠超過第一周，就說明這部電影前期宣傳不夠但是質量過硬，獲得了口碑上的認可。

但是，如果第二周的漲幅是第一周的十倍，而且還在繼續上漲呢？

對不起，這就實在超出絕大多數業內的理解範圍了！

所有人都在好奇，這匹超強黑馬究竟要走出一條怎樣逆天的票房曲線，跟春節檔正面撞上以後，又會不會突然腰斬。

不但能夠回本還賺了不少，段潛也徹底心滿意足：「看樣子最後應該是差不多三億的票房，已經很不錯了。」

哪裡是不錯而已，都能進國產票房排行榜的前十了。

「你就這麼確定自己的電影在春節檔闖不出來？」甄真笑，「都說了，落點應該在十個億左右。」

段潛才不相信這個外行人的胡思亂想：「老闆，你雖然能賺錢，但要說對電影票房的了解，那肯定比不過我。」

甄真搖頭：「不，只要跟賺錢有關，我的判斷就肯定沒錯。」

段潛對此持保留態度。

年關很快就要到了，學校正式開始放寒假，甄真也給公司的人都提前放了大假，要他們好好回家過年。

她自己今年卻因為各種事沒有選擇回老家，而是直接留在京城。

沒想到梅霄雲也沒回去。

「又有兩家新店開業忙不過來，電商平台也馬上要正式上線了，還要盯著物流配送這一塊，所以今年就不回去了——反正回去也是挨老爺子的罵。」梅霄雲無奈聳聳肩，又問甄真，「你呢？為什麼不回去？」

「工地那邊出了點狀況，」甄真也表示很無奈，「胡家資金上面遇到了一點小麻煩，現在幾家還在討論要怎麼辦呢。」

其實也沒什麼好討論的，就是胡家讓出股權，然後交由有實力的其他家補上，但是不管怎麼說，大家至少還是明面上的合作夥伴，起碼的體面還是要做到的。

說白了，就是一群體面人討論怎麼分而食之的問題。

但是臨近年末，大家的現金流都不怎麼充裕，想要優雅的吞下這口肥肉，還是一個技術活。

甄真手裡倒是不缺錢，但她已經拿下一幢樓，也懶得再多買了——這就跟同款式的包包，一般買一個就夠了差不多意思。

朱珍珍對胡家放出來的土地倒是很有興趣，順便能噁心一把那個老傢伙，也是一件讓人挺開心的事情。

「朱姐，你不擔心公司現金流？」反而是甄真替她干姐姐操起心來，「又是幾十個億資金投進去，萬一像胡家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可能從小窮慣了，甄真首先考慮的還是風險問題。

朱珍珍倒是不以為然：「沒問題的，我跟幾家銀行的關係都不錯，融資還是很容易的。」

甄真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了。

這時候，甄真在絕大多數人眼裡依然只是朱珍珍放在檯面上的工具人，幾乎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必要。

事實上，無論朱珍珍還是甄真，也都有意無意的放任了這種誤會——畢竟她的年紀還太小了，雖然資產豐厚，但是既沒有強大的家族做後盾，公司如今的規模也不夠龐大，至少不夠大到徹底隔絕某些人的覬覦和掠奪。

隱藏在朱珍珍身後，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甄真也早就看出朱姐對自己若有若無的保護，心裡十分感激。

最後一場談判結束，原本脊背挺直的胡老先生，這時候看起來也明顯蒼老了不少，不過至少，這次退出沒有虧損太多，讓他保住了根基。

朱珍珍這次搶到了大頭，原本以為，這老傢伙肯定又會對自己恨之入骨。

沒想到，老傢伙對著她反而泣不成聲，又是對以前的事情表示道歉，又是感謝她這次沒有趁人之危，等等等等。

把朱珍珍說得雞皮疙瘩都差點起來了。

她寧願被人叫毒玫瑰，也不願意被這麼噁心巴拉的感謝一通。

「那老傢伙……」朱珍珍揮揮手，「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在商場上混的，誰知道什麼時候也會碰上為難的事。」

雖然被很多人罵心如蛇蠍，手腕狠戾，其實絕大多數時候，她也不是那種斬盡殺絕的人。

「姐，我就是最佩服你這一點，」甄真笑著勾住她姐的手，「大氣！」

朱珍珍大笑起來，又問甄真：」對了，聽說你公司最近那部電影票房還挺不錯的，有沒有考慮海外發行的事？要是有興趣，我可以幫著你牽線搭橋。」

朱珍珍在海外的關係網，比在國內還要深得多。

「那就太謝謝姐姐了！我正發愁這一塊要找誰呢。」甄真甜甜的道謝。

「跟你姐說什麼謝？」朱珍珍笑著點點她的額頭。

通過朱珍珍介紹，聯繫上的海外發行公司對《末日旅者》也很感興趣，不過需要重新配音和錄製字幕，也不可能短時間就在海外登錄影院。

與此同時，這一年的除夕夜，也終於到了。

朱珍珍昨天就飛回老家和家裡人團聚去了，甄真幫忙盯著工地那邊，也懶得舟車勞頓，乾脆留在京城，和梅霄雲一起過年。

「店裡生意太火爆，也只能委屈你來我家吃飯了，」梅霄雲笑著對甄真說，「不過我特地弄了只很大的帝王蟹，你應該會喜歡。」

「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挑，」甄真很有蹭飯者的覺悟，「我的腸胃已經在叫喚了！」

梅霄雲無奈搖頭：「你這幅樣子，哪點像一個公司的大老闆。」

「大老闆一樣要吃飯，」甄真理直氣壯，又好奇的打量著梅霄雲在京城的新家，「沒想到咱們兩個的房子離得這麼近，不過這邊的確還挺方便的，也清靜。」

梅霄雲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耳根稍微有一點紅：「就……正好碰到了，覺得這套房子還不錯，再說之前不是問過你，你也說這邊環境好。」

甄真點頭：「確實挺不錯的，光是這個大廚房就很適合你。」

「嗯，」梅霄雲轉過頭，快速料理那隻將近十公斤的帝王蟹，「你以後要想過來蹭飯也方便，我以後應該會常住這邊。」

甄真捂著嘴，裝模作樣的笑：「哎呀，那可太不好意思了……」

其實心裡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甄真只覺得自己當年把這位優秀的大廚誘拐上車，簡直就是這輩子做過最明智的選擇。

她現在甚至都不把梅霄雲在書里的工具人行為看做腦殘了，很有可能，這人就是單純喜歡做飯投喂別人而已！

作為被投喂者，甄真相當欣賞他這種優良的品格。

「啊對了，明天有空不？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吃著吃著，甄真忽然問。

梅霄雲手上的動作又停了，抬起頭驚訝的看了她一眼。

甄真還在埋頭苦吃：「《末日旅者》，就是我公司拍的那部電影，我之前只看過粗剪版，還沒正式在電影院看過呢，怎麼樣？你要有時間的話，咱們正好一起去增加一下票房。」

「我當然有……」梅霄雲下意識的說，又馬上反應過來，咳嗽了一聲，「我明天正好有空，可以一起去。」

「那就太好了！」甄真對他沒心沒肺的笑，「正好我們公司留守人員搞團建，還包了場，保證很熱鬧！」

梅霄雲的動作重新慢下來，過了一會，又輕輕笑了笑：「好，我還挺期待的。」

那麼大一隻帝王蟹，再加上不少配菜，兩個人怎麼也吃不完，梅霄雲順手又把剩下的蟹肉簡單處理了一下，交代甄真帶回去放在冰箱里，這幾天懶得做飯的時候，稍微加熱一下就能直接當菜吃。

甄真連吃帶拿也不客氣，走到門口就開始趕人：「真不用送了，咱們兩家隔得這麼近，抬抬腳就到了。」

梅霄雲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有點晚了，再說這麼多東西你也提不動，我幫你一起送過去。」

「這麼點東西都提不動，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呢？真不用了。」甄真白眼一翻，直接把梅霄雲推進去，揚揚手：「再見，明天見！」

然後乾脆利落的把梅霄雲家的門給關了。

梅霄雲站在家門口的玄關上，愣了愣神，又搖頭失笑。

有時候看著她越飛越遠，似乎根本追不上，有時候又覺得還是個小姑娘，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梅霄雲站在窗戶邊上，看著甄真提著東西大步從他這邊的單元樓出去，又進了隔壁那一棟，又過了一會，對面相應的樓層亮起燈，他才安下心，轉身準備繼續收拾廚房去。

就在轉身的一瞬，他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聲煙花的炸響，回過頭，正好看見一朵明麗的煙花，倒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新年快樂。」他在心裡輕輕說。

————

大年初一，甄真難得睡了一個懶覺，賴在柔軟的大床上，很長時間都不想動。

昨天晚上又下了一場大雪，外頭房檐路面上到處是厚厚的雪蓋，偶爾有一串腳印壓過去，看上去分外活潑。

過年時候的京城，幾乎算是一年中最安靜的時候，路上沒有什麼車，行人也很少，或許絕大多數人，這時候還窩在被窩裡做著美夢。

「新年快樂！」甄真大聲對自己說，又和家裡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王桂珍和甄可說是跟著漁場留守的職工，昨天熱熱鬧鬧吃了年夜飯，還放了很多煙花炮竹。

哪怕打電話的時候，還能聽見那邊噼里啪啦的響聲。

「姐，我想你了！」甄可在電話那頭大聲說，「媽也是，我們都特別想你了！」

甄真的嘴角揚了揚：「我也是，等暑假的時候我肯定回去，你今年就要考初中了吧？到時候姐姐好好考考你的水平。」

然後電話那頭瞬間沒了聲，又過了一會兒，王桂珍才接起電話，樂呵呵的對甄真說：「你剛才說了什麼？把你弟弟給嚇了一跳，現在跑到樓下去了。」

甄真忍不住笑起來，對王桂珍又大聲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王桂珍在電話里又絮絮叨叨的問甄真年夜飯吃了沒有，又是和哪些人一起吃的，今天又有什麼安排。

「你一個人出門在外，可千萬別委屈了自己，」王桂珍叮囑女兒，「媽知道你自己打工賺了錢，但是畢竟學業要緊，要是錢不夠用就直接說，媽現在不缺錢。」

甄真的眼睛彎成了新月：「嗯，我知道，要是錢不夠用，肯定會和你說的。」

中午的時候，甄真稍微考慮了一下要不要繼續去梅霄雲那裡蹭飯，最終覺得自己這種從年尾蹭到年頭的行為實在有點不地道，還是放棄了繼續蹭飯的可恥行為，從冰箱里拿出一個昨晚上打包回來的餐盒，稍微放在微波爐里加熱一下，就是一頓美餐。

啊蹭飯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好了！一口熱飯，混著鮮美的蟹肉入口，甄真忍不住再一次感嘆道。

到了下午四點多鐘，段潛打來電話，問老闆是不是已經出發了，需不需要來接。

「沒事，我等下和個朋友一起過去，」甄真說，「你們自己先走就是。」

「那行，」段潛在電話那頭說，「老闆，我現在就在電影院旁邊，發現選擇咱們電影的人還不少！」

大年初一，也是新片開始搶佔市場的時候，《末日旅者》這時候的排片佔比已經跌到了4%，基本把市場都讓給了新上線的大片。

今年的春節檔打得也分外熱鬧，不但有兩個名導下場，還有一部史詩級的歷史大片，上映前就得到了影評人的一致看好。

就在這種轟轟烈烈的氣氛中，《末日旅者》看起來像個局外人，似乎準備安安靜靜收割最後一波票房，就謝幕下線。

就連段潛還有劇組其他人也都是類似想法，所以才想著大年初一包個場，熱熱鬧鬧慶祝一番，也算是完美收官。

甄真也沒說什麼，只是稍微擴大了一點包場的規模，把其他幾個公司的留守人員也捎帶上，要願意過來的，就一起看電影，順便發點過年福利。

啊對了，還有一個蹭飯工具人梅霄雲。

在樓下碰面的時候，甄真稍微愣了一下。

今天梅霄雲穿了一件米白色長羽絨服，頭髮沒有做造型，軟軟的搭在額頭邊上，看起來硬是比平時小了好幾歲。

他的長相本來就不錯，是那種非常溫和，毫無攻擊性的俊美，現在這副學生打扮就更加清俊，甚至讓甄真覺得眼睛被稍微晃了一下。

梅霄雲看到她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自在，問：「怎麼了？我這樣……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當然不會，超級帥！」甄真說，「這身特別適合你！」

梅霄雲這才露出一點笑。

等他們去到電影院的時候，周圍人已經很多了，成群結隊買票進場的人也不少，售票大廳里擺滿了幾部新片的宣傳海報，《末日旅者》卻連拉幅都已經被撤走了。

看到甄真和一個男生一起進場，段潛笑吟吟的跟老闆打了個招呼，又好奇問道：「這是你男朋友？還挺帥的，考不考慮拍個電影？」

「你怎麼碰到誰都是這句話？」甄真嫌棄的看了他一眼，「這是我一個朋友，開餐廳的，以後記得多去照顧他生意。」

梅霄雲對著段潛點頭笑笑。

段潛不服氣：「我也只會對俊男美女這麼說。」

轉頭又問梅霄雲的店在哪，聽說是九層雲，忍不住連連搖頭：「果真老闆你的朋友也個個不簡單，那地方我可去不起。」

甄真嗔笑：「明明剛領了那麼大一筆分紅還這麼說，倒顯得我虧待你了，是不是還有什麼不滿意！」

「不敢不敢，」段潛馬上做狗腿狀：「老闆威武！我哪敢有什麼不滿意的，就是單純傾慕，傾慕而已。」

然後就飛快溜了。

梅霄雲笑：「你這員工……還挺有意思的。」

「搞藝術的都有點神神叨叨，不用理他，」甄真說，「你隨便坐，我先去和其他人打個招呼再過來。」

梅霄雲老老實實點頭說好。

屈行一還有樊城遠也都來了，這兩個人也算是有了不小的名氣，尤其是樊城遠，現在走在路上，時不時就能被人認出來，還有不少跟他要簽名的，這人脾氣好，還真老老實實一個一個簽，後來有一回引起交通混亂，還被警察叔叔狠狠教訓過一回，才不太敢這麼幹了。

屈行一的臉沒有樊城遠這麼為大眾所知，但是在業內引起的轟動更大一點，畢竟這個本子是真改得好，要不然電影也不至於有這麼大的影響。

甄真和這兩個人也聊了聊之後的工作規劃，屈行一現在正在忙著寫另一個劇本，說是至少明年初稿才能出來，樊城遠則是接了一部小製作的愛情電影，在裡面飾演男一號。

「這一部啊……」甄真拍拍他的肩，「好好拍戲，你很快就會徹底大紅大紫的！」

《末日旅者》只是讓觀眾認識了樊城遠這張臉，但是真正讓他徹底成為明日新星，靠的就是這部愛情片。

樊城遠還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樣，懵懵懂懂點頭。

簡真科技一多半人都放假回家了，這次只來了兩三個，康旭岩也在，跟甄真彙報了一下最近的業務進展，又問她什麼時候有空再去公司，程序猿全惦記著再看她大展神威呢。

「過完年吧，到時候大家回來的差不多了，正好發開門紅包。」甄真說。

她現在手底下好幾個公司，光是開門紅包，估計一口氣都要發出去百八十萬，不過想想往回賺的錢，哪怕再多發一倍也無所謂。

反正就是圖個過年，高興。

這次包場來得最多的還是電影公司的人，有幕後的工作人員，還有不少簽約藝人。

甄真收購的這家公司叫博德影業，本身規模不大，最有價值的資產就是那個特別牛逼的監製，公司之前也簽了幾個小藝人，但是最有名氣的一哥一姐也就能演演肥皂劇或者小成本電影的男三女三，現如今那位一姐已經退圈，聽說是回家繼承家業去了，一哥的位置則被樊城遠空降取代，不過這人在這方面腦筋有點直，大約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成了公司一哥。

至於原來的一哥，誰也說不清他究竟甘心還是不甘心，反正一大早上就找了造型師開始拾掇自己，打扮得油光水滑的，還特地噴了點香水，然後舉起胳膊肘用力聞了聞，才問他經紀人：「哥今天帥不帥？」

「帥！特別帥！」經紀人特別捧場，「比那個樊城遠可帥多了，保證一出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

「別人倒無所謂，」前一哥說，「關鍵是能不能吸引老闆的注意，聽說那個姓樊的，就是被老闆指了一下才發達起來的。」

在這個圈子裡混的，誰還不想碰到這樣的貴人呢。

經紀人擠眉弄眼：「哥，你不會是想……」

前一哥一甩頭髮：「要是老闆能看上，我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能紅，節操又值幾個錢呢，再說老闆年輕貌美還有錢，他也不虧。

一邊美美的想著，他一邊又用力聞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氣味。

這可是他花大價錢，專門從國外買回來的費洛蒙香水，據說能讓女人一聞就愛上，以前有幾個富婆很吃這一套，就是不知道那位年輕的老闆會不會上鉤。

於是，慰問了一圈公司員工的甄真，就這麼被一個孔雀男沾上了。

「老闆，我叫XXX，之前出演過XXX，XXXX，還有XX……」這人努力想要露出最魅惑的笑，只可惜，多多少少像是倒了一盆油，整個人顯得黏答答的。

而且，這傢伙的香水品味是真夠糟的，稍微靠近一點，就覺得那股味兒直衝天靈蓋，熏得甄真直翻白眼。

她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想和這股怪味保持距離，但是這人明顯不太會看人臉色，又故意往前走了一步。

「抱歉，」這時候，突然又有一個男人插進兩人之間，身上的氣味清爽又乾淨，「我有事想跟你聊，借一步說話。」

然後直接把甄真給帶走了，只留下前一哥狠狠瞪著那個礙事的男人，又不好發作。

「多謝了，」走到空曠處，甄真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可算是救了我的大命了，還當明星呢，基本的香水禮節都不懂。」

甄真這輩子就沒聞過這麼難聞的香味，簡直讓她作嘔！

梅霄雲的臉色卻多少有點陰沉：「那人身上的味道有問題。」

對一個優秀的廚師來說，任何一點古怪的氣味，都可以在他的鼻尖被放到最大。

甄真一愣。

轉臉，她就要影業公司的負責人跟那個香水男提前解約。

負責人有點驚訝：「這人也算小有點名氣，而且剛拍的電視劇馬上就要開播了……」

「心術不正，再有名氣公司也不需要。」甄真說。

都過了這麼久了，那股子氣味還縈繞不去，讓她不時犯一下噁心。

再想想那傢伙的心思，甄真更作嘔了。

電影還沒開場，那位公司前一哥就被直接請了出去，甄真這下覺得，電影院里的空氣都似乎好了不少。

「多謝了，要不是有你提醒，我還不知道有這種套路。」甄真對旁邊的梅霄雲說。

梅霄雲還是那副溫和的模樣：「這種東西也不算違禁品，但是多少牽扯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你以後注意就好。」

甄真點頭：「我以後會注意的……電影開始了，等下再說。」

梅霄雲偷偷往她的側臉看了一眼，少女清麗的側顏在大屏幕的光影變幻中，美得如同一副絕世油畫，讓人怦然心動。

然而，在她注意到自己的視線以前，梅霄雲又飛快的移開了眼，只有心臟的跳動，證明剛才那一幕不是幻覺。

他悄悄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臟，苦笑一聲，又慢慢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