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小狗崽

最後留在地室里的是小木、凌曉、鄔晝還有雲昭。

小木和凌曉自然是要一塊離開,鄔晝也準備暫時跟着他們倆人一起。

他牽起雲昭的手，往前走的時候卻沒能拉動她。

鄔晝疑惑地偏頭看她，「怎麼了？」

雲昭頓了一下，問:「你們打算去哪裏？」

「我想先帶着小木回一趟以前的孤兒院,在西邊的雲幕街。」

「這樣……」雲昭於是說道:「抱歉,我準備去東方。恐怕沒辦法跟你們一起了。」

鄔晝立刻撇下凌曉兩人,說:「那我跟着你。」

「……我一個人就夠了。」

鄔晝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你要做什麼？我比你厲害,不會給你添麻煩。」

「而且，我又不會不聽你話。」他補充了句。

雲昭:「那你轉過去。」

「……」

鄔晝依言轉身。

雲昭踮起腳尖,隨後一頭撞到鄔晝的後頸上。

只聽重重一聲悶響。

鄔晝的眼皮沉沉垂下,身體頓時卸了力氣,搖搖晃晃地往前方倒去。

雲昭沒讓他倒在地上,伸手拽住他的后衣領,拎着他遞給凌曉,詢問道:「可以把他一起帶走嗎？」

凌曉抿住嘴唇，感覺自己面對的並非是比他還要小四歲的孩子。

「你打算做什麼？」

雲昭沒吭聲。

凌曉便沒有再問下去，只沉默地看着雲昭臉上的血跡。猩紅的血開始氧化，介於黑色與紅色的凌亂血跡在她的臉上好像某種塗鴉。

凌曉頓時明白，即便他再怎麼勸告雲昭也無濟於事。

站在他面前的小女孩擁有他這輩子也無法企及的力量和勇氣，還有另外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黑暗氣息，令人不自覺感到恐懼。

「如果鄔晝醒了怎麼辦？」

雲昭想了想,說:「那就隨便告訴他一個位置,總之別回這裏來。」

凌曉有些慚愧地低下頭,俯身把鄔晝背在身上。

他是這裏最大的孩子,卻什麼也做不了。

「明珠姐姐……」小木擔憂地仰頭看着她,輕輕拉着雲昭的手。

她的手上滿是黃瘦子的血,可小木卻沒有絲毫畏懼。

雲昭跟往常一樣,敷衍地揉了揉他的腦袋，隨後抽回手。

凌曉不敢耽擱，背着鄔晝、拉起小木的手，深深地看了雲昭一眼，快速上樓梯離開。

……

幾人離開后，雲昭望向腳邊已經死透了的黃瘦子。

他的身體還沒冷下來，血液甚至還沒開始凝固。

她彎下腰身，抓住黃瘦子的頭髮提起他的頭來，右手握住他後頸的刀柄。

用力將匕首拔出來，她甩了下右手，刀片上的大半血液隨即滴在了地面。

系統明白雲昭留下來的原因。

紀明珠的心愿是殺掉胡雄，所以雲昭才沒有跟凌曉他們一起離開。

雲昭不置可否。

「如果胡雄回來看到黃瘦子死了，定然會離開這裏。」

「等到我真的有百分百的把握殺了他時，也許根本沒辦法再找到他。」

要完成紀明珠的心愿，就只有今天了。

「這一點你已經強調過很多遍了。」雲昭奇怪地說。

它還不是為了她？系統頗為無奈:

畢竟不是所有人在面對死亡時都能夠像她這樣從容。

它曾經也帶過一些員工。即便是最為老練的那幾位，在任務中死亡時也會不可避免地產生畏懼感。

很多新人第一次在任務世界中死亡時，往往需要花費好幾個月的時間接

受心理開導，才能慢慢走出陰影。

雲昭將手中的匕首高高拋起。

要殺掉胡雄實在太冒險了。正面對上胡雄她肯定沒有勝算。

匕首在空中高速轉了數圈，落下時刀柄穩穩地落在雲昭手上。

算了算胡雄回來的時間，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左右。

雲昭在這空閑里，找了毛巾把地室里的血腳印處理乾淨，將黃瘦子的屍體丟到地室的最裏面，以免胡雄剛一回來就聞到地室里的血腥味，引發警惕。

空氣中殘留的那一點氣息倒是無所謂。

馬戲團里平常總是會有孩子受傷，訓練表演時出現失誤不慎受傷出血，又或是胡雄的鞭子抽破了皮肉……

她關掉了地室里的所有燈，包括通往洗漱間的那兩盞極為昏暗的燈。

只有地面上的觀眾席還有些光亮。今夜的馬戲團沒有演出，觀眾席上僅僅開了幾盞小燈。

做完這一切，雲昭帶着匕首，在地磚後方的陰影中屏住氣息。

在她隱匿進入黑暗中的那一刻，屬於她的存在感彷彿一瞬間變得極為稀薄，即便有人往這邊看過來，也難以察覺到雲昭的身影。

二十分鐘后，一道罵罵咧咧、帶着火氣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他奶奶的，又碰到那群士兵了。」

胡雄的腳步拖沓沉重，一邊咒罵着一邊進入馬戲團。

「帝國的兵力沒地方用了嗎？天天在這種荒郊野嶺巡邏……」

「瘦子！瘦子！」他喊著，沒人回應。

不過地室的隔音效果一向很好，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幹這樣的勾當好幾年都不曾被人發覺。

胡雄拖着腳步來到地磚前，幾乎什麼準備也沒做就彎腰扣住地磚的邊緣。胡雄動作輕鬆地抬起地磚，就好像手底下的不是重達幾百公斤的石磚，而是輕飄飄的木板。

雲昭躲在暗處，看見這一幕，眼睛微微眯起來。

食指輕撫過刀背。

石磚被抬到最高點，胡雄雙手扣著石磚邊緣，身體兩腳支撐著。

他的兩雙手腳此刻都被地磚桎梏住。

恰在此時！

雲昭如同蟄伏在暗處的野獸，箭一般猛地從黑暗中射出。

手中的匕首極為精準地刺中了胡雄的後頸。

她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氣，而那把匕首也的確如同她所預料的那般狠狠地將胡雄的脖子整個刺穿。

「呃啊！」

胡雄下意識地鬆開兩隻手，地磚隨之落在地上，將地室的門合上。

但僅僅是這一秒鐘，也足夠他看清地板里的情況。

黑暗無人，還有那已經被處理過但依舊明顯的濃重腥味。

胡雄的嗅覺靈敏，馬上就分辨出那是黃瘦子身上的氣味。

他與黃瘦子的情況不同，身體的力量並未流失。

喉嚨里發出疼痛的嗚聲，他下意識地將右手伸到身後，將尚未來得及抽身的雲昭一把抓住，用力將她甩出去。

雲昭順着被甩出去的慣性在地上翻了一圈，右手撐地穩住身形。

胡雄的右手顫抖著去碰脖子後面的匕首柄，指頭稍微碰到刀柄，被刀子貫穿的脖子裏的神經就猛然發齣劇痛。

「呃啊啊啊！」

他目眥欲裂，額頭青筋暴起，右手用盡身上的全部氣力往外猛地一拔！

胡雄一隻手用力箍著脖子，牙齒的縫隙中都是從喉嚨里反上來的血的紅。

疼！

胡雄這輩子也不曾體會過這樣的疼。即便他在帝國監獄里被那些看押的高等種狠揍時，也從未有這樣痛苦過。

再想到那些能夠給他帶來無窮收益的孩子，胡雄的眼睛驟然由黑轉為詭異的棕紅色。

雲昭看到他拔出匕首的第一反應就是:跑！

她絲毫沒有留戀身後的殘局，兩條小短腿飛快地往馬戲團外面跑。

系統有些茫然:

雲昭邊跑，還能抽出心思回它:

她也不會有第二次機會能夠殺掉胡雄了。

通常來講，大動脈被刺穿，不及時治療必死無疑。

雲昭沒能回答系統。

只是她的直覺告訴自己，剛才那一刀沒辦法讓胡雄喪命。

該死的！

胡雄緊緊捂住脖子的傷口，發不出聲音。

跑得倒是快！

胡雄眼睛裏迸射出強烈的憤怒情緒。

想跑？！毀了他的一切就這麼逃了，想得美！

他追了上去。

雲昭跑出馬戲團后，目光在附近的環境中梭巡一圈。

左右都是平地，唯有前方是一片密林。

她想也不想徑直向前跑去。

但八歲的孩子，怎麼可能跑得過人高馬大的胡雄？

身後的胡雄窮追不捨。

雲昭在胡雄追上來僅有不足百米距離的時候鑽進密林。

藉著夜色的遮擋，她迅速找了棵枝葉繁茂的大樹，幾下輕巧地爬上去，後背貼在樹榦上，手腳蜷起，屏氣凝神。

十幾秒后，她聽見胡雄鑽進林子裏的悉悉索索的動靜。

從他喉嚨里發出的嘶啞的低吼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駭人。

雲昭清楚地感知到胡雄從自己的身邊經過，在周圍搜查了一遍后又折回。

幾分鐘后，胡雄仍然沒能找到她的蹤跡，整個人逐漸變得極為狂躁。

他恰好停在雲昭的目光能夠看見的空隙中，低下頭看着地面。

就在雲昭以為他要放棄的時候，胡雄的身體忽然間發出「咯啦咯啦」的詭異聲音。

她皺起眉頭，試圖分辨那究竟是什麼。

咯啦……咯啦咯啦……

是骨頭碰撞、扭曲的聲音！

下一刻，胡雄的體表開始發生變化。

他的皮膚上覆蓋上一層棕紅色的毛髮，身體如同被吹起的氣球，一點點鼓起來。

脖子上的傷口雖然還在滴血，但出血量明顯大大降低。

出現在雲昭面前的不再是作為人類的胡雄，而是一隻長著獠牙的棕紅色巨熊！

他是……高等種。

紅色巨熊的眼睛緩緩地朝着雲昭的方向看過來。

高等種變為獸類形態，相關的身體機能也會提升，聽覺、嗅覺等等。

她可以躲得過胡雄的眼睛，可是身上的氣味卻無法掩蓋。

倒霉透了。

雲昭縮在樹上，不高興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