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過了函關谷口,婚車即將進入雍岐界。

隊列中除去雍岐的隨軍巡護,還有一隊崔易領帶的大醴兵衛,一如韓燼先前料想,寧桀比醴皇多一份小心,故而特將自己『親信』派出,除去沿途護守的目的,他應是更想探得芙兒在雍岐的生活如何。

崔易夾在其中也為難,他真正效忠的對象是尊主,到郢都后怎能再向大醴太子私自傳信,尤其還關涉到主子們的私隱,這就是給他十個腦袋,他也沒這個膽子呀。

可沒想到尊主倒十分大方,待他如實坦言后竟直接點頭應允。

崔易不免還有顧慮,韓燼卻只說了句:「你如實如據向大醴傳幾回信,最多五次之後,到時你就算想繼續再傳,寧桀也不一定想看。」

「這是何故?」

「你時時記錄,照做就是。」

崔易一知半解,只好應命。

韓燼在前勒馬,示意隊伍歇停。

大醴繁冗的規矩實在是多,尤其着重在女子腳上的。

「為何堅持要抱我呀。」

「好不鬧,那換個抱法如何?」

「說話。」

韓燼頭更低了些,下顎幾乎能蹭到她的左側臉頰,其實兩人並沒有真的碰到,可即便如此,寧芙還是覺得一股癢意直直鑽心。

剛從車廂探出頭去,她整個人便穩穩落進了他的懷,抬眸看着他鋒銳的下顎以及性感的唇,寧芙環着他脖頸,眨眼輕輕出聲。

前方矗立一石碑,上書朝覃二字,這是雍岐大醴兩國官道相連的分界線。

他低首,聲沉啞道:「再說一遍。」

「……阿燼,別鬧了好不好。」

「不行阿燼……你快些抱好。」

暫將腦海中閃過的念頭壓下,韓燼收神,安撫出聲。

手臂微綳,他腳步放緩,而後垂睨下眼,望着懷中那張嬌嫵明媚的臉龐,喉結更不由地滾了滾。

秋葵冬梅二人見狀不敢再阻,兩人垂目在旁等待公主回應,可寧芙猶豫片刻,還是有所顧慮地慢慢向後挪動腳尖。

將她咬出的每一個字清晰入耳,韓燼心頭仿若被砸出一道寬深的裂隙,其間源源不斷迸溢出灼熱岩漿,燒着心,烤著肺,叫他難忍悸亂與躁動。

她心裏浮着暖意,開口用只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喃,「其實不用這樣的。我為你穿了紅色婚服,帶上華冠,我們也當着父皇的面喝了敬長酒,禮定婚成,我的身份自然已經變了,所以,無論是車輪尋常滾過邊線,還是你親自抱着我一步步邁過碑界,我們的姻緣都已達天聽……阿燼,從今伊始,我是你的人。」

寧芙受不了他在人前這樣犯規地逗弄調情,於是不禁抿抿唇,手指更控制不住地蜷縮,用力捏攥着他肩頭處的衣衫褶皺。

寧芙怔怔,恍然明悟過來,原來他是要給自己足夠的儀式感。

她忽的感到幾分慌措與不安,正想抱緊他,可很快,她敏銳察覺韓燼手上力道微松,一掌似要抽離,另一箍在她后腰上的手也沒用實力。

「怎麼不說……芙兒是誰的人?」

韓燼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目光稍向下移,察覺到她當下的不安,於是不由想起先前在公主府時,他有次不顧阻攔地褪了她的鞋子,而後又撫上她白皙透著淡淡粉色的腳趾,實際上他並沒有什麼特別過分的舉動,可依舊將人惹得險些羞哭。

韓燼如是道,說完,他把手臂橫過去,示意寧芙來扶。

「到了雍岐,聽我雍岐的規矩就是。」

她不回,他卻堅持追問。

寧芙耳垂被他呼出的熱氣撩拂得癢,當下臉頰染暈,難掩羞意地埋縮在他懷裏如何不肯出聲。

「石碑為界,在南,芙兒是不諳世事的大醴小公主,邁步向北,從此,你便是我韓燼之妻。」

過了這石碑,進入谷口,寧芙的第一身份將不會再是大醴的五公主,而是雍岐皇后,他的妻。

韓燼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將手中韁繩遞給一旁的嚴牧,之後徑自邁步走向囍轎,抬臂掀開幃簾。

此刻,兩人身後近距跟着行隊轎輦,兵士巡列,當是眾目睽睽。

他接親出宮時已經當眾抱過她,經歷過那樣大的場面,寧芙現在心裏早有所準備,這會兒不至於再慌措什麼,於是忍羞伸手搭上他有力的小臂,挪身向前邁出。

生怕自己會懸空掉下,於是寧芙想也沒想立刻手腳一齊用力,可當她轉瞬反應過來,意識到若自己堅持這樣『自救』會在他面前呈什麼姿勢時,寧芙羞得只敢攀他的肩。

「好,那就不沾地,我抱着你走。」

方才是情心微動,所以她才衝動地沒有任何顧慮,直接將心裏話脫口而出,可現在如常狀態下再叫她重複,確實是有些為難人了。

他將空出的一手伸向前,溫聲語道:「芙兒,下來。」

褪她衣衫時都沒這樣的反應……韓燼略思吟,目光久落在她靡艷的紅繡鞋上,眼神稍深。

韓燼不以為意,只想大醴不知哪位愛定規矩的老祖宗,竟如此喜愛偏研閨閣在室女的一雙玉足,若往上溯源,其因是否關涉些見不得人的特殊癖好,也尚未可知。

不管身在何處,她身為大醴公主總不好主動去壞母國的舊俗。

寧芙聽得一愣,坐於她左右兩邊的冬梅與秋葵也面面相覷,一時不解尊主的言下之意。

寧芙不解他為何堅持這個,抿唇想了想,到底答應下來。

「什麼?」寧芙一下沒反應過來。

他似是笑了下,眉眼明揚,聲音不厲卻迫人。

秋葵面帶難色,鼓足勇氣對韓燼率先開口:「尊主,囍轎不宜中途下的,而且新娘雙腳不可半途沾地染塵,這是大醴的規矩。」

在人前被他分腿托著抱,還不如直接叫她死了得好!寧芙忿忿想。

韓燼挑眉,再開口時聲音壓得極低弱,可強勢卻沒有減弱分毫,「到底說不說?」

「我……」

「芙兒是誰的,屬於誰?」

他一再迫人,像是不聽到她回答便不肯罷休。

寧芙掛他脖上整個人搖搖欲墜,如此繼續下去恐怕難以維繫姿態端雅,於是她臉色訕訕,到底拗不過地妥協言道。

「是,是你的。」

「說清楚。」

寧芙都快哭了,他那麼多手下就跟在後面,萬一其中有耳力好的將他戲弄人的話落耳幾言,她還存得什麼顏面去立國母之威?

可阿燼不滿意她的回答,當下掌心落她身上如何也不肯摟實,彷彿就要眼睜睜看着她發怯,看着她整個人無力尋援,最後別無選擇地只能乖乖依附在他身上的樣子。

他對她的壞都使在明面上了。

寧芙咬咬牙,實在受不得他又迫又欺的動作,還有那如虎狼掠伺獵物的凶凶目光。

於是最後只能硬著頭皮,艱難低聲而出,順了他的意。

「芙兒……只屬於阿燼,永遠屬於阿燼。」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他的腳步正好跨過兩國國界線。

前方函谷幽深,兩側山石密林聳立,駐足野望,入目是漫山遍野,清風浮動的綠。

她卻看不到那片漫山的野色,映入眼帘的全是他俊逸的面龐。

見他終於笑了,滿意了。

寧芙不僅沒松下緊提的那口氣,心臟反而跳得更快更無章。

韓燼睨下眸,手臂微收,把人重新穩穩抱入懷裏。

他低頭認真回應她的情話:「我也只屬於你,獨屬於你……心臟因你而跳動猛烈,我更想將軀體的所有都獻給你,芙兒,要我嗎?」

「你不要這樣講話。」她幽嗔,不肯回答這樣的陷阱問題。

要他,還是要他的……身體。

他這話分明就是在故意引歧。

「所以,是不要?」韓燼凝着她,聲音隱隱失落。

寧芙微嘆,真覺自己完全就不是他的對手,他的目光持續蠱着她,話音不斷撩着她,就是要將她徹徹底底吃定才肯作罷。

舌尖舔過上膛,寧芙嗓口抑不住地在發癢。

「要的。」

「要什麼?」

寧芙心尖好像被他掐攥在手裏,他落一字,她顫一下。

環臂向上擁貼緊緊,寧芙已然無法顧羞,於是仰身將聲音遞到他耳邊,開口很輕很輕。

「要你疼我。」

韓燼眼神幽暗,啟齒幾乎快要咬上她的耳朵。

「怎樣才算,疼?」

其後,崔易默默觀察,並將尊主親自橫抱公主入界的全部細節儘力記在腦中,方便之後據實向寧桀傳信。

該怎麼寫呢?他本人並不通擅書墨,想尋得合適措辭來言述實況的確並非易事,當下琢磨思慮半響,只想關鍵的細節點絕不能缺漏。

等到書寫時一定要記清的是——尊主當眾懷抱公主,跨兩國之界,步緩而耳語長,跨線良久,兩人仍纏溺未分,勾頸廝磨,所語外人不得知。

待認真匯總完畢,崔易才恍然覺悟。

怪不得主子先前那麼痛快地縱許他如實傳信,就這樣的實情……怕是寧桀殿下落耳一次,便會忍不住吃味一回吧。

這樣的不自在,不痛快,誰會一直上趕着來找?

進了雍岐界,韓燼並沒有帶着寧芙直回郢都,而是繞遠去了他們雍岐合歡節的起源地——軻蘭河灘。

表面的規矩還是要做,故而迎親大部隊依舊要繼續北上,而崔易與幾個近侍,當下跟着他們同道而行,直奔軻蘭郡。

原本,寧芙以為他說的什麼合歡祈祝,只是為了提前婚事而臨時想出的借口之言。

可當他真的牽上她的手,單獨領着她來到古老的合歡樹下雙手攏十,姿態虔誠禱願之時,她才知他出口的每一個字都極其認真。

關涉他們的姻緣,他又怎麼會輕易戲言?

韓燼叫她原地作等,而後獨自一人繞去合歡樹的樹身背後,半響再出來時,他身上紅袍竟已變成了淺月光色。

淺色更襯他的面朗俊逸,寧芙目光凝在他的一雙劍眉之上,不由看得愣愣。

他走上前來,手中拿着她那套粉色特製錦服,開口道:「我出發大醴前,便已經托母親開始着手準備合歡婚服,特製的錦奢衣物製作起來費時費力,時間上的確有些趕,但好在十幾位綉娘晝夜不歇地趕工,總算在三日前,將它們完完好好地送來了這裏。」

寧芙伸手接過,手撫過明顯金貴的軟綢紗面料,微凝神道:「所以,我們要在這裏走完最後儀式嗎?」

韓燼點頭,「今日十五,月色正滿。待今夜滿月映出,我們一同拜一拜花神,虔誠向禮,締結婚緣。」

暮色、月光、合歡樹……

想想一切的構成,實在夢幻又浪漫。

只是寧芙還有些旁的猶豫,「阿燼,我們不回郢都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壞你們的規矩?」

韓燼沒有直接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忽的將目光凝在面前的古老合歡樹,他口吻認真。

「當年,父皇為表愛誠,便是破例在這裏迎娶了我母親。也因此,大娘娘耿耿於懷多年,之後更妒忌生恨,變本加厲地迫害母親和我……姜氏一族攬權后,軻蘭郡更是直接被嚴控封閉,尋常有情人想摘得合歡花相送,以表愛慕,竟都成了妄想。」

「我與父皇不同。他愛得起,卻護不住,做了駭俗之事卻無法為結果負責,懦弱,少擔當,而我不會如此。我要你為我穿上特殊嫁衣,頭戴合歡花環,走在月光盈盈之下……即便新奇罕聞,即便這是前人不敢為之事,可我們若做了,旁人也絕不敢對你妄議出一個字。」

「芙兒,你願意為我穿一次嗎?」他最後問道。

寧芙很難答不,她知曉,這大概是阿燼內心一道未解的困結。

不說那些仇人,其實他心頭最在意地還是他父皇,寧芙嘗試去探他的心事,只想阿燼對其,應是既愛又恨的。

「天快黑了。」寧芙忽的開口。

韓燼一愣,抬眼看向西邊落日昏昏的幾道橘光,他點頭回,「嗯,雍岐的天色的確比大醴要暗得更快些。」

寧芙走上前一步,將方才落在肩頭的花瓣握在手心,又傳遞給他,靡靡的粉色綻在他掌心,寧芙目光凝著開口。

「天暗下來了,花色看不清怎麼辦?」

韓燼知她還有后話,於是耐心等她繼續說。

「你的衣袍是月光色的淺白,就好像合歡花的花絲,而我的華裙是鮮妍粉色,便似合歡花的蕊瓣,這樣的縫製巧思,可是含着如此象徵?」

「正是。」韓燼回。

此乃合歡節特製婚服,兩者呼應關聯在顏色上。

「合歡花穿在我身上。夜色能遮住枝葉繁綠,擋住花瓣粉紅,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寧芙看着他的眼睛,語速溫緩,「今夜,我做你的合歡花。」

從樹身背後走出,一襲嫩粉色嫁衣的寧芙,整個人仿若真成了一個小花仙。

身姿款款,體態婀娜,她每向前邁出一步,身後都彷彿能嫵媚生蓮。

她美得幾乎叫人晃目。

韓燼走過去,將等待時親手編好的合歡花環戴在她頭上,又牽住她的手,帶她走到樹身朝陽一側,隨噫嘩后二人一同單手拊胸,誠意作禱。

他的心在狂跳。

一朵合歡,正綻他心裏。

天色徹暗。

遠處山頭上不知是誰為他們綻放焰火,遙遙星幕之下,漫天光輝閃映。

看完了星星,韓燼拉着她又往林深處走。

除去那棵古老粗壯的合歡樹,寧芙並不知道數百米之外的位置,竟還有這樣茂密的一大片合歡花林。

叢深,寧芙緊跟着他的腳步往裏走,不知之後還有什麼樣的特殊儀式。

不知走了多久,周遭徹底暗下,煙花聲再也聽不到。

停下腳步,入目,她竟看到腳下大片大片的粉色花瓣圍簇成堆,上面鋪着一張淺色軟席,天地之間,它彷彿是花仙子遺留於人間的手帕。

韓燼默不作言,打橫將寧芙抱起。

之後褪下鞋靴,在寧芙怔然的目光下,他就這樣抱着她邁步走上那軟席。

把人穩穩放落,他眸深著跟着壓下去,膝蓋頂開她的腿,落吻也在同時。

「阿燼……」

「噓,認真嗅一嗅花香。」

他如此言道,同時,虎口掐握住她欲掙的雙手腕口上。

寧芙瞬間懵了懵,根本沒來得及躲,唇齒便被輕易撬開。

兩人緊緊貼擁,他激烈到簡直叫人無法承受,寧芙躲不開,被迫仰頭受着他咬唇吮頸和愈發不知足地舔舐貪靡。

一切都脫軌了,這不是婚房,不是宮殿,甚至不是內苑。

這只是一處郊野,一片深叢,身邊生長著花草,抬眼還能望到圓圓的月亮。

這樣的地方,他起這樣的架勢分明是要與自己……她羞意說出那兩個字。

「阿燼我怕……」肩頭滑落的瞬間,她抱緊他的脖頸。

韓燼聲音發啞,安撫著摸她的發,「不怕。今夜方圓十里之內都不會有一個人的影蹤跡,我早交代好。」

早交代好……

寧芙羞然垂眸,看着身下鋪就的那張格外精緻的草席,想來也不會是一時興起而準備。

她臉色羞窘,「你們雍岐人……簡直惘禮!」

「是誰說,今晚要做我的合歡花?」

寧芙被質問得啞口。

韓燼下巴壓着她肩窩,舌尖不斷引她耳上的戰慄,「花兒,就要盛綻。」

「……」

韓燼坐起來解除自己,而後又乾脆利落地去解她的衣帶,兩人坦誠相待之時,他把人抱坐進自己懷裏。

寧芙不肯坐,也不會,他便直接手上脫力,寧芙下墜時腿一張,哭着咬住他,韓燼深吸了一口氣,寧芙則徹底無力軟了下來。這是出汁的盛綻。

「芙兒…這算不算如你所說那般,好好疼了你?」

「……」

又是入不得耳的話。寧芙顫睫閉眼,艱難抬臂捂住他的嘴。

花正開,抽絲舒展地開。

叮咚一聲,月光撒下,敲響了山間清泉。

婚成禮就。

合歡今夜,註定為他獨綻暄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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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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