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翡翠

第76章 翡翠

一提起荷葉,就想起了那首朗朗上口的詩。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荷葉間,魚戲荷葉東。」1

這間浴池也的確做的猶如蓮池一般大,各邊都是一丈兩尺左右長,整體呈現出四方形。

白玉砌底,從藻井的四邊垂下了四條既可透光也可透氣的月白色鮫綃紗,最奇特的是頭頂的藻井,它並非是用實木瓦礫封頂,而是罩着一塊半透明的琉璃穹頂,若是天氣正好,想必月華會傾瀉而下,照在鮫綃紗上,讓流光變得猶如水一般流淌。

今夜無月,大雨滂沱,無休無止。

雨點打在琉璃穹頂上叮叮噹噹。

翡翠荷葉就在琉璃穹頂之下,工匠模仿了真實的荷葉,做出左高右低的弧度。

讓它看起來與其說是個擺設,倒更像是一個供人卧躺的躺椅。

在荷葉的旁邊還有一朵在汩汩吐著花露的半開荷花。

新的水不斷湧進來,水位卻一直不見升高,可見在浴池底部還特意做了活水的裝置,好讓這一池子熱水始終處於流動狀態。

淅淅瀝瀝的聲音充斥着耳鼓,外面的雨聲和荷花涌水的聲音呼應,彷彿生生不息。

「的確很美。」余清窈驚嘆。

她還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浴池,精緻地像是一個殿堂。

「那你喜歡么?」李策含笑的聲音在後邊,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是余清窈也能想像出他現在溫雅閑適的模樣。

她唇角微翹,柔聲道:「喜歡。」

誰不會喜歡這樣精緻漂亮的浴池。

李策又在她耳後輕聲道:「既是喜歡……不想試試躺上去么?」

熱息隨着他的嗓音噴.涌而出,余清窈忽的抬手捂住自己被沾熱的右耳,一個激靈就轉回了身,眸光順勢朝旁邊瞥去,就看見雕花門也不知何時就被李策合上了。

李策正倚在門扇上,手指更不知道幾時勾住了她的一縷墨發,眸光晦暗地一寸寸打量著那緞子一樣的長發。

好似看的、摸的,不僅僅是她的發。

余清窈對上他明目張膽望過來的目光,胸脯隨着漸密的呼吸緊張地起伏。

夾在李策指夾的那縷髮絲緩緩滑落下,在她身前盪出個弧度。

心口好似也被這縷發弄得酥酥麻麻的。

李策唇角揚起,露出一個極其溫和無害的微笑,指著翡翠荷葉道:「那兒正好可以躺着,不如我幫你洗頭髮吧。」

「……洗頭髮?」就洗頭髮?

余清窈睜大的杏眼裏充滿疑惑,好似不知道怎的忽然就從那旖.旎的氣氛里跳到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上。

余清窈的發,長而濃密。

她自己洗的時候總是容易弄得一團糟,李策就幫她在外面洗過一兩次,如今也算得上熟手了。

「你崴到了腳,很多事不方便吧。」

那日崴到了腳踝,雖然一直在上藥,可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還不太靈活。

的確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

余清窈又垂下腦袋,望了望自己的腿,依然費解。

可她又不用腳洗頭髮。

就在余清窈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李策已經將外衣、中衣一併褪下了,身上只著了條素白的單褲。

余清窈聽見布料剝落的沙沙聲音,慢慢抬起小腦袋。

驚愕的目光就從李策寬闊的肩膀到他結實的腹,由上而下滑落。

「怎麼了?」

李策順着她打量的目光,也一同往下望,笑笑道:「總要給我留一件吧?」

余清窈怎料李策居然會往那個方向誤會了,她才沒有質疑為什麼褲子還在,連忙解釋:「我、我才不是這個意思。」

她只不過想問,洗頭髮就洗頭髮,至於把衣裳都褪成這個樣子么?

都讓她的腦子忍不住開始往奇怪的方向想。

「外衣沾了水會重。」

李策溫聲解釋了一句,隨後提步往玉池方向走過去。

「過來吧。」

余清窈展開兩手,打量自己身上的衣裳,她的衣都是紗制,沾了水也不會變重。

更何況她要是也褪下了衣,那感覺就更怪了。

李策先邁進池裏,水溫有些高,滾滾冒上來的熱氣讓他的身影都變得模糊起來。

垂下的月白色鮫綃紗恰好能透出他的身子輪廓的影子,好似在畫卷上用淡墨順着他的身形肆意勾勒了幾筆,一舉一動,都有種水墨畫的灑逸。

水深剛好到他的大腿,還沒有及腰。

是以都能看見沾水后,白色的單褲就貼在腿上,隱隱透出腿部肌理。

水的阻力對李策也算不得什麼,他輕輕鬆鬆就往裏面邁了幾步。

「殿下……」余清窈頓感為難。

她不想穿着濕衣服,也不可能在李策面前光身子下水。

李策回頭就見着她身上一件沒少,看出她的心思,笑着道:「過來吧,我抱你過去。」

翡翠荷葉離浴池的邊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若是她這樣過去,全身肯定要濕透了,穿着濕衣服不說容易病。

而且想必也會讓余清窈感到不自在。

余清窈被他這一笑反而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開了最外面的罩衣,蹭掉了鞋襪,深一腳淺一腳,跳着靠過去。

李策眼眸彎彎,笑意更深。

看着她像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地就過來了,對他當真是缺少防備。

等余清窈快到池邊,李策及時撈住她的身子,打橫抱起,「走這麼快,也不怕再崴到腳。」

余清窈兩手摟住他的脖子,努力把腳縮起來,以免被水沾濕腳,雖然她知道最後還是不可能不弄濕。

「也沒有走很快,我知道分寸的。」

「嗯,你知分寸。」李策抱着她往池子中間走去,放在了翡翠荷葉上。

余清窈頗為新奇。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大,這塊翡翠的質感顯然還沒有她以前得的那些玉鐲子的好,摸起來也沒有特別潤的感覺。

「怎麼了?」

看見余清窈東摸摸,西敲敲,對着大荷葉像是研究了起來。

「這翡翠荷葉的雕工的確是一絕,栩栩如生。」余清窈猶豫道:「可好似摸起來還有點粗糙。」

也並非是石子硌手的那種,而是像絲綢織面,有玉料沒有完全打磨好的紋路。

「這樣整塊翡翠玉雖難尋,但卻不見得昂貴,若是成色特別好的大多會做成玉鐲、玉佩,都會比做成這樣的大件物更容易賣出好價格。」李策撫過荷葉的卷邊,「而且貼身戴着的玉往往會越來越好,所謂玉養人,人養玉。」

「玉養人,人養玉……」余清窈默默重複了一遍,奇怪道:「所謂玉是集天地精氣,精氣可以養人,可人凡體俗胎,又怎麼能養玉?」

李策握住她的小手,在翡翠荷葉的表面上下移動,用掌心指腹仔細感受石料表面微顯粗.糲的觸感。

「璞玉雕琢方成器,每一塊玉都是從原石打磨而成,只要經常摩擦,玉也能變得更加細膩溫潤,這就是所謂人養玉。」

余清窈的後背被李策胸膛緊緊挨着,他說的每個字都變成了胸膛的震.顫,讓她的後背都跟着微顫,好像是花開的時候每一片被風吹動的葉子也會隨之搖擺。

她不由舔了舔唇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常,「……殿下懂的可真多啊。」

「只是看的書比較雜,日後你要是想知道什麼,我都能一一教你。」李策溫柔道,手指又搭在她的肩膀上往下輕按,「躺下吧,幫你把頭髮先洗了。」

因為池水時時刻刻都在流動,也不擔心一會就弄髒。

余清窈慢慢躺了下去,因為左側荷葉是帶着向下的卷邊,正好時候把脖頸靠在那個弧度往下垂,青絲如瀉,一股腦垂了下去。

李策先用銅勺舀了熱水把余清窈的頭髮都潤濕,指頭從髮根到發尾慢慢理順。

余清窈本是閉着眼睛的,可這個翡翠荷葉比她想像中躺着還要舒服,再加上四周熱氣騰騰,溫暖愜意,頭頂上琉璃頂雨聲淅瀝,聲音悅耳。

一切都恰到好處,簡直催人入眠。

害怕自己真的睡著了,余清窈只好將把眼睛重新睜開。

這時,視線里就倒映出李策臉,眉眼柔和,神情自若。

看起來就是一副真心想為腿腳不便的她洗頭髮的專註模樣。

余清窈不知道為何感覺心裏湧起了些酸酸的情緒。

明明他那日不是這樣說的。

不管現在她心裏怎麼委屈李策那日說的那些話讓她心裏總記掛着那件事,他依然在一絲不苟地幫她清洗頭髮,指腹甚至還在輕揉着她的髮絲,澡豆豐富的泡沫讓摩擦也變得更柔和,似乎每一根髮絲都得到了無微不至的照顧。

可是髮絲最是無情,它們毫無感覺,根本不值得被這樣仔仔細細地搓.揉。

余清窈手指不由自主地把玩起腰間的絲絛,在指頭上繞了又繞。

顯得焦躁而不安。

溫熱的流水一次次沖凈了泡沫,指腹又從發頂慢慢揉到了額角,李策的身子隨着往前移,幾乎抵住她濕潤的頭頂,眼睛從上往下俯視着她。

雖然兩人的視野是反著的,可也能看清對方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余清窈不自覺輕抿了抿唇瓣。

總覺得下一刻李策就會吻下來。

然而也沒有。

「好了,頭髮洗完了。」李策的聲音夾在雨聲里顯得更輕柔,好似吹進屋檐里沾濕了臉頰的那一絲春雨,又癢又濕,「……接下來做什麼?」

余清窈盈盈潤潤的杏眸直直望着他,濃密的睫毛像是被驚擾的蝴蝶,不安地輕顫。

水潤豐盈的上唇瓣翹起,露出被藏起的一排貝齒,怯怯小心地吐出心中所想的那兩個字。

「吻我……」

像朵正等待春風光顧的花骨朵,輕輕在枝頭顫動,將甜美的芬芳似有若無地從綻開的花瓣里撒出。

目挑心招,撥雨撩雲。

試探着他的情意。

李策望着她,滿眼都是柔情暖意,「好。」

余清窈卻忽然不敢瞧他,又緊閉上雙眼。

可就算閉上,也能察覺到罩下來的陰影沒有遠離,而是越來越近。

余清窈緊張地呼吸都要停滯了,兩手揪住了腰間的絲絛。

就像是怕雨不來,又怕雨太大的稚嫩花芽。

李策的氣息近在咫尺,他身上那股似竹似松的味道越發濃郁,好似都化在了熱霧裏,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李策雖然應了好字,然而唇卻沒有落在余清窈心裏想落的地方。

反是在她閉着的眼睛上親了親,然後是鼻子,跳過了唇,然後是下巴,是頸側。

余清窈睜開眼睛,張著小嘴愣愣看着他,還不知道為何突然就失了寵,分明他之前最喜歡就是纏着她不斷地親吻,直到她唇麻舌顫方肯停歇。

李策走到荷葉一側,手指點了點她的唇,笑道:「今日不親這。」

「可是……」

第一次自己開口說出這樣羞人的話,主動邀請殿下親吻她。

她的唇比頭髮絲更期待被他溫柔對待。

卻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你沒說吻哪。」李策拿捏着她話里的破綻,讓余清窈說不出一句『責怪』的話。

他的指腹又在她鼻尖點了點,鳳目彎起,「只要是窈窈,哪裏都可以對么?」

在余清窈心裏,『我』等同於唇,吻我就等於親嘴。

然而在李策的面前,『我』並不等於唇或者說不僅僅等同於嘴。

余清窈後知後覺才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

滴滴答答。

琉璃穹頂被雨滴反覆敲打,無數的水從穹頂上滑落,順弧度不斷地往下流淌。

池子裏的水也從那朵荷花汩汩冒出,將翡翠荷葉一次次洗凈。

熱水從荷葉的卷邊猶如瀑布一樣淌下,順便還捲走了余清窈那條纖長的腰帶。

腰帶一流入池中就變成了一條靈活的銀蛇在水裏歡騰地翻滾,然而沒過多久藕紅色的心衣也落了下來,把銀蛇纏得苦不堪言。

池子裏的熱水不斷地湧入,又不斷的湧出。

將水位一直保持着不高不低的位置,裏頭的水溫也是恰到好處。

余清窈沒覺得冷,反而被這熱騰騰的暖霧包裹着,身子也像被燙得微微發紅的蝦,肌膚變得粉粉瑩瑩。

彷彿是翡翠荷葉上卧著一個剛剛化出人形的芙蕖精,還不適應人的身體,只能軟若無骨地仰面躺着,任由人打量。

「這個傷……」

聽見李策的聲音,余清窈被熱氣蒸得渾渾噩噩一片的腦子這才猛地回想起被一時忽略的事,睜開已經變得水霧霧的杏眼,正要抬手去擋,卻被李策輕輕格開。

她的手被一掌所握,置於頭頂,而李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已經癒合的箭傷,心裏的驚和憐都涌了上來,複雜地蹙起了眉。

這傷口絕非近一兩年的傷,雖然癒合了卻很顯然沒有得到精心的照料,所以才會在白凈的皮膚上留下這樣顯眼的疤痕。

這就是上次余清窈疼得縮起來的傷口?也與他夢裏那不知道是未來的預警還是從前的回憶,是一樣的傷處。

余清窈張口欲言,卻又啞口無言。

她不知要怎麼解釋她那荒誕的經歷。

「對不起殿下……是不是很醜。」她把腦袋撇到一邊,眼睛酸澀難忍。

沒有女子願意在身上留下難看的疤痕,更何況要被自己珍視的夫君看入眼。

「是我對不起,沒有早點照顧好你。」李策沒有嫌棄她,反而憐愛地吻住她的傷口。

只是若人能提前得知此生所愛,那前半生也不會在茫茫人海無措地徘徊。

他只能是憐,是悔,卻沒有辦法改變那些不屬於他的痕迹。

余清窈輕抽了口氣。

傷口不疼,只是有些癢。

好像新生的血肉抵觸著痂殼,想要獲得新生。

那道傷疤被李策溫柔細緻地舔.吻。

就好似再難看的傷痕也能得到真心的顧憐,甚至因為愛屋及烏,福澤了它的左右芳鄰。

余清窈杏眸半張半闔,望着頭頂上的琉璃穹頂,那雨水一波一波沖洗著琉璃頂,水紋就像是漣漪一圈圈擴散。

她的腰被翡翠荷葉上翹的弧度托著,猶如他們在襄城走過的那道拱形石橋。

迷途的行人在大雨天拖着濕漉步伐,順着橋從這頭緩行到那一頭。

步履緩緩,東倒西歪。

最後邁向橋尾。

翡翠荷葉旁掛着瀑布一般的流水,不斷往四周流淌,余清窈幾次都險些被流水沖了下來。

她兩手用力扒著翡翠荷葉的邊緣,狼狽地想要留在荷葉上,然而這翡翠荷葉固然表面有些粗糙,但也不是憑她的力氣可以撐住的,好在李策及時發現了她的窘境,伸出援手,架住了她的退路,「謝謝殿下……」

還沒有等她的感激徹底溢出口,李策卻忽然矮身吻住了她的唇。

余清窈霎時驚呼了一聲。

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好似放在了滾沸的熱水之上,被騰騰熱氣燒了個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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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嫁給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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