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ecd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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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ecdote:10.

岑芙微微翕動唇瓣,張了張嘴卻沒溢出聲。

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

許硯談喜歡抓著別人弱點報復,或許並不是因為他氣量狹小,一點小事兒就會積怨蓄意。

根據上次在咖啡店旁觀的事件,加上這次她自己的事。

岑芙推斷猜測,這人或許……

只是喜歡借著個他人惹了自己的由頭,推波助瀾創造一場好戲供自己找樂子。

順便警告他們,惹了他許硯談會有什麼下場。

他是個樂於品賞他人陷入難堪境遇的人。

這是許硯談最惡劣的地方。

岑芙很難憑藉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副閑散神色去判斷,自己欺騙他這件事是否真的會使他不悅。

如果他真的很討厭別人騙他,那自己又會怎麼樣……

「對不起!」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先示弱,穩住他再說。

岑芙往前一步,硬著頭皮裝可憐道歉:「我不該騙你的,但我真的有苦衷……」

「哦?是么。」許硯談環胸,懶洋洋那麼站著。

甩給她一句跟上次一模一樣的,聽不出態度的話。

「你應該也能看出我在家裡…不是很受待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因為惹事被斷生活費…」

「我很需要這份兼職。」

心中的焦急和后怕如漲潮般往上鼓涌,岑芙斗膽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半袖袖角,試探性小幅度晃了晃。

同時抬眸子,又用那雙水霧霧的鹿眼瞧他:「求你,不要跟姐姐說,好不好。」

許硯談沒說話,緩緩下斂視線,凝著她捏著自己袖口的白皙手指。

如奶油白筍般纖細脆弱,指甲泛自然漂亮的肉粉色。

他撩起眼,歪頭,毫不留情:「撒手。」

岑芙的表情瞬間垮了下去,一副快哭的模樣,默默把手收回去,背到身後。

下一刻,面前的人忽然逼近。

她一時間只知逃避,一步步往後退,直到後腳跟抵上衛生間外的垃圾桶金屬底座。

岑芙退無可退,顰著眉抬頭,差點撞上他的下巴,他的臉在視線里忽然放大。

她瞳孔倏地放大,脖頸後仰。

許硯談抄著兜俯身下來,趁她無防備的時候湊近。

他垂著眼角和唇線,眼裡卻露出幾分嘲謔:「你拿什麼求我?」

「還是那句話。」

他嗓音本就有些煙,聲低下去,沒情緒說話的時候含著懾人的勢頭。

「岑芙,你能給我什麼?」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關於她自己的名字也有很多故事,以至於岑芙從不覺得自己的名字有多好。

以前上初中的時候,不知道是誰起的頭,有男生搞怪似的總把她的名字諧音寫成「岑福」。

她不解釋,他們就嘲笑她的「福」太土。

她糾正,他們就嘲笑她芙蓉花的「芙」太俗氣。

她的名字來歷也不明,不是爸爸媽媽起的,隨便得好像只是翻開手邊雜誌找的字。

連小名「小芙」,聽起來也像「小福」。

連寓意都只能有個「小」的福,註定她這輩子福薄命薄。

她從來從不喜歡自己的名字。

可是。

在聽見他叫自己全名的時候,岑芙的心跳不合時宜地抖了兩抖。

許硯談嗓子資質很好,悅耳沉韌的同時,聲調壓下去時若隱若現地帶出些煙嗓的砂礫感。

卻又不似網上那些造作的男煙嗓聽起來那麼膩得慌。

像大漠里的細膩的沙,像冰川頂尖的雪,像玉硯里濃郁的良墨。

加上他人又不正經,說話總降三勾四的,說出去的話就彷彿有蠱惑人心性的魔力。

岑芙頭一次覺得,好像自己的名字也挺好聽。

儘管是他隨口一言叫出的「岑芙」。

她幾乎要被許硯談蠱進他那雙棕瞳的丹鳳眼和煙嗓里。

能給他什麼?她什麼都沒有。

岑芙一點點把理智扯出來,面對著他的質問沉默了。

自己一直期盼的事,難道就要在施行初期夭折了么。

許硯談見她不說話,若有若無嗤笑一聲,似乎也沒耐心繼續等著了。

他轉身離去,上了樓。

岑芙望著他上樓的背影,直到看不見。

肩胛線剛硬,長腿邁動不急不緩。

他無論是來,還是去,都從來沒有任何猶豫。

狂妄恣意。

任何人都無法影響他的決斷和行動。

*

那天過去,岑芙依舊處於在暗暗焦慮中過日子的狀態。

但是比起之前又有些已經想要擺爛的心態。

許硯談沒有理由不說了,幾次三番的惹他,他一定很想看她被岑頌宜為難的場面。

就這麼過去十幾天,她都沒有在媽媽和岑頌宜那邊聽到任何異常的風吹草動。

八卦牆的那個公眾號,每天都有人投稿拍到岑頌宜跟著許硯談出現在校內校外很多場合。

對於他們二人的緋聞熱議越來越密集。

明明和岑頌宜接觸的機會那麼多。

他為什麼還沒有揭露她?

難道是因為跟岑頌宜有了感情,不想讓她這種小角色私下的小動作影響了岑頌宜的心情,所以不說了?

「您好!美團89!」外賣小哥略大的聲音把岑芙的思緒拽回現實。

她愣了下,馬上跑到外賣台上找到相對應的紙袋子,遞給小哥,提醒:「您小心輕拿。」

身後同事正在操作eversys咖啡機蒸奶,濃縮咖啡滴入,發泡的奶香味混著咖啡濃郁的苦飄散在空氣中。

時間不早了,臨近九點,天色徹底陷落深沉的黛藍,落地玻璃窗外靜止的街景飛梭過一串又一串的車燈柱光。

她九點半就要下班,這個時間返回學校剛剛好十點,買點東西回宿舍吃了就休息。

岑芙喜歡這樣緊湊的生活節奏,把事情排滿,讓忙碌把亂成麻的思緒擠走。

「快到點了吧,」店長今天恰好在,她從休息室出來,「小岑你先走吧,天黑了小姑娘一個人早點回學校。」

「合適嗎店長?」

反正也就還差半個小時,她再待會兒也無所謂。

「走吧走吧,留倆人收拾就行了。」店長揮揮手,放她走了。

岑芙揚起微笑,「謝謝店長。」說完放下手裡的東西轉身進了更衣室。

……

昨天剛剛下過一場雨,連綿不絕直到今天下午一點才放晴。

世界染滿了雨,還沒有來得及蒸發成氣就墜入了黑夜,岑芙推門出去的時候忽感一陣冷。

吸進肺里的空氣飽含著雨水和泥土融合后的腥鮮味,沁人心脾。

她今天沒有帶外套,上身只有一件棉質短袖。

岑芙背著小布包,搓了搓胳膊上立起的雞皮,踏下台階。

他們店門口不讓停放共享單車,她要拐進店旁邊這條小巷子,傳過去到那條街上就有很多。

岑芙拐進巷子,面對著空曠漆黑的窄巷子有點發憷。

她低頭去開手機的手電筒,這時,前面忽然響起一陣鞋底與粗糙地面摩擦的聲音。

身處漆黑中傳來明顯屬於男性的腳步聲,讓岑芙下意識心跳一緊,後退想要躲避。

手指在這時開啟了手電筒,白光倏然以放射扇形照亮了她眼前的路。

由遠及近走來的人也被她照亮。

岑芙抬眼,忽然愣住了。

許硯談黑色的馬丁靴莫名粘上了許多泥水,依舊是黑衣黑褲,眸子掀起的瞬間銳氣肆出。

見到她的臉后,周身攜漫的陰鷙些許控制收斂下去。

他沒說話,也沒繼續往前走和她擦肩而過。

就這麼站在她面前盯著。

這裡離學院路那一塊兒還有些距離呢。

許硯談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岑芙借著燈光,捕捉到他頰側的一道血痕,還沁著血絲。

血痕在他那張完美無缺的臉上格外礙眼,不過傷口反倒成為他骨骼里野性的溢出口。

更加鮮活。

她往下找,他垂著的手臂,手背也有划傷。

岑芙對上許硯談的眼,頗為意外地試問:「你……?」

許硯談哼笑一聲,受了傷眉頭都不皺一下,反而調侃:「嗯,你優秀的『姐夫』打架鬥毆去了。」

「幫個忙唄。」

……

十幾分鐘后。

咖啡店同街的24小時羅森便利店外。

岑芙從便利店出來,看見他還坐在馬路邊花卉石檯子上。

她一邊打開塑料袋,一邊說:「還好要用的都有賣。」

許硯談弓著腰,雙手搭在腿上坐得懶散。

他瞧她一眼,「又不怕我了?」

岑芙拆碘伏棉球盒子的動作一停。

她笑了下,把東西都一股腦抱在懷裡。

岑芙的腦袋裡自然沒有那麼單純,她挑眉,「我幫你上藥,能不能算個條件?」

「替我瞞下兼職這事兒。」

「呵。」許硯談聽樂了,瞅了瞅自己胳膊上這幾道並不算嚴重的傷,「你倒是會算賬。」

不知是不是夜晚獨有的氣氛,會感染人的心情。

夏末的夜間街邊,偶爾有車輛和行人路過,搖曳的樹挽留住上蒸的雨水。

讓她莫名地敢於坐到他的身邊,平心靜氣地說上幾句話。

見他沒有鬆口的跡象。

岑芙嘆了口氣,東西買都買了總不能浪費掉,「不同意就不同意,算我獻愛心了。」

「為什麼打架?」她擰開一瓶水,棉簽粘上水,遞給他。

許硯談沒接,直接拿過她手裡的蒸餾水。

他指腹擦過她的手背,又有些熱,岑芙只覺得那塊的皮膚忽然立起了汗毛,軟麻的。

她趕緊抽回手。

許硯談拿著水直接往自己受傷的地方澆,沖乾淨上面的臟。

「看人不順眼。」他言簡意賅。

岑芙癟癟嘴角。

倒也符合人設……但是他一般不都是不親自動手報復的那種么。

把胳膊的傷沖了乾淨,許硯談盯著還剩下半瓶的水,放在一邊兒。

下一刻,他側身把自己的臉遞了過去。

他每次的靠近都會讓她下意識緊張屏息,岑芙開口:「幹什麼?」

「臉上,沒法兒弄了。」許硯談用眼神使了下她手裡的沾水棉簽,「沒鏡子,看不見。」

他要她上手……去弄他的臉?

這麼親近的動作,不合適吧。

岑芙有些猶豫。

「不想我幫忙了?」許硯談緩緩道,拿那事兒威脅她:「你再愣著,棉簽就幹了。」

「想!」岑芙立刻動身,幻想自己就是在給一條受傷的流浪狗上藥,抬起手。

她的視線幾乎要被許硯談的臉充滿,平時隔著距離或者看公眾號那些偷拍的照片就足夠驚艷,只不過挨著這種距離下可以看到他五官的細節。

岑芙借著上藥分神去觀摩,她想,他最驚艷的地方或許在面中。

許硯談能有如此外露的攻擊性,就與他這高聳的眉骨和挺拔的鼻樑有關,又是劍眉,這種長相跟溫柔這種辭彙天生沒關係。

眼睛也是,濃郁的棕色瞳色很特別,丹鳳眼或許是最容易被主人操控的眼型。

有意挑逗的時候那眼尾一挑,儘是能騙人的深情,幾乎沒人能逃過捕獲。

一旦他耐心全失,沒了情意,那眼睛冷得能把人扎出一堆窟窿。

岑芙手指稍動——她發現他右眼眼皮上有一條不長不短的疤。

已經淡了很多,估計年頭不短,不過看著還是有些猙獰。

平時藏在他抬眸的褶皺里。

許硯談這時看向一個騎著摩托從街邊飛馳而過的人,頭動了下。

岑芙也瞬間驚醒,意識到自己剛才都想什麼去了。

不是要把他當成狗看待嗎!

把自己想象成醫者——一定要靜心,掃除心裡所有歪七扭八的東西!

岑芙懷著一顆「醫心」,用沾水的棉簽輕輕擦在他臉頰傷口上。

他就算坐著也很高大,她不方便,許硯談俯身把右手撐在她身後的檯面上。

一下子快成了半擁的姿勢,她小小的身子被他半邊肩背就遮住了。

他做出的這一系列動作太過遊刃有餘。

男性荷爾蒙氣息襲來,岑芙僵直了腰線。

心中瘋狂默念:流浪狗,流浪狗,流浪狗。

她又捏出一個碘酒棉球,給他簡單消毒。

岑芙的力度很小,又湊得近,在臉上瞎蹭的棉球和她若隱若現飄到臉上的呼吸,像是小貓尾巴輕掃。

弄的許硯談心尖兒發癢。

他躁得下頜線綳直,伸手,直接握住她的手腕。

在岑芙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帶著自己的手,把碘酒棉簽重重地摁到傷口上。

力道太大,綿里的碘酒液直接被擠了出來,順著他臉頰往下慢慢淌。

「你。」她嚇得闊了眸,心想著這人就沒痛覺嗎?

許硯談抬手,用食指的指關節抹掉那道碘酒液體,凝視著她的眸色逐漸深邃,瞳仁一輪輪倒映她驚愕的臉龐。

他輕佻勾唇,開口調侃:「這麼小勁兒,心疼我是怎麼著啊。」

「下手重點兒。」輕輕的氣音翹著彎兒。

猶如一顆流星撞進湖泊,驟然——激起的波濤駭浪覆滅了這一窪淺淺的清泉。

岑芙耳廓順著到脖頸莫名地開始發燙。

「我,我把握不好你要的力度,要不你自己弄。」她掙扎兩下把手腕抽出來,然後遞給他碘酒棉簽的盒子,垂著眼睛看地面不敢看他。

許硯談也沒再逗她,接過來東西,捏出一枚棉球,給自己的胳膊擦了擦。

忽然的緘默安靜讓她臉上的溫度一點點降了下去。

岑芙扭回頭,視線跟著他給自己消毒的手走。

他的手也很好看,掌骨清晰,手指長。

右手的關節也有些泛紅泛青。

這場架,他好像下了很重的手。

就不知道對方被打成什麼樣了。

剛才她給他上藥的時候,許硯談的眼神格外不對勁。

是她從沒見過的那種神色。

很深,很專註,像是要一眼把她吸進去似的。

「你問我…能給你什麼。」岑芙忽然重提之前的事。

許硯談低頭處理傷口,聽著,沒理會也沒抬眼。

「我沒錢。」她說。

「我也……」不是你理想型。

聽舍友們八卦,他好像喜歡豐滿的或者是岑頌宜那種明媚大氣的女生。

「反正,我或許開不出什麼令你心動的條件。」

「但是。」

許硯談把用完的碘酒棉球扔在袋子里,抬頭偏眼,一眼對上她投來的目光。

路燈昏暗,可她眼裡卻格外清晰有光。

細密的眼睫舒展著,她漆黑的眼瞳清澈真誠,放下所有心機小算計的岑芙對他暴露出身體深處纖塵不染的純粹。

「如果你需要的話…」岑芙有些遲疑,自知接下來的話似乎在他面前會顯得有些好笑。

但是她還是要說。

岑芙很誠懇:「我可以對你好一點。」

她雙手空無一物,又知他坐擁所有,只能做些小事問問他需不需要。

越是這樣,她那張無辜又可憐巴巴的臉,在許硯談眸底刻上了一枚烙印。

許硯談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方才揶揄的笑意一寸寸淡了去。

眉頭莫名顰了起來。

良久,他徐徐啟唇。

「用不成型的東西允諾給別人當條件,可不算聰明。」

下一秒,許硯談灼灼的眸光直穿進她的心臟。

岑芙的呼吸一點點被奪走,睫羽頻頻扇動,尾尖兒發顫。

他低沉的嗓音壓下來:「岑芙,攤上我這種人。」

像是警告,又像是引誘。

岑芙漆黑的瞳被他的面孔籠罩完全,他溫熱的吐息縈繞在自己鼻尖,臉頰。

許硯談緩慢地上下抬動視線,弔兒郎當地動動唇角。

凌厲的目光和曖昧的嗓音極其不搭,他笑了:「你不怕我跟你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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