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臨者

在少女拉住他的手還莫名其妙對他笑的時候，散兵的注意力就集中在這個彷彿腦子有病的預備役同事身上了。因此在那兩股可怕的力量交鋒之時，他幾乎立刻就發現了少女的不對勁，也第一時間選擇拉着少女逃離這片戰場。

在他知道自己需要評估少女實力后，他就在不斷的猜測和刷新自己的猜測。剛睜開眼睛時，他以為深淵的怪物是因為少女的歌聲不敢上前，當少女停下歌聲與他交流時，他便猜測是少女本身的存在就讓這些沒有神智的怪物感到恐懼。

後來的一路也逐漸印證了這個猜測，只是他想不通少女究竟是什麼存在。明明從身體上看就只是普通的人類罷了，她為何如此特殊？這種靜態的對峙完全無法體現少女真正的實力，而他自知自己已經曾經探索過的地方亦無法讓少女展現出堪比神明的實力。

雖然他自詡超越者，堅信自己終有一日能與那位神明比肩，但也深知仍沒有心的他和神明的差距還有很遠。

於是他將少女引入了他自己也難以脫身的險境，也見到了他自己也未曾設想的強敵。

可以看的出，那個極其強大的披着人皮、似乎也有神智的深淵怪物對少女的判斷也基本和他一致。少女的存在令那怪物感到恐懼，恐懼到在簡單的思量后一句話不說就不顧一切地拔劍，而這僅僅是因為少女的存在本身而已。

即使她未曾展露出任何力量，她的存在本身就令深淵恐懼。

可後來的發生的一切就有些過於離譜了。

這個除了身體普通之外，全身上下都寫滿了不尋常的異類難道真的只有心理素質比較好？

在另一個不知名的強大存在出手擋住了那怪物的一劍時，當力量交鋒的餘波波及到少女時，他明顯感覺少女的身體狀況不對勁。也可以說很正常，因為正常的人類身體就是那麼脆弱，何況只是一個柔弱無力的少女。

柔弱無力的少女？真是見了鬼了！

他看着旁邊因為跑太快絆了一跤就暈倒在地上的少女，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

不需要呼吸的人偶硬是仿照着人類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平復下來被少女帶的越發荒誕的心情。也在此時他才注意到二人已經被深淵的普通怪物包圍了。

雖然其中有很多是他和少女第一次見面時所見到的那種巨大怪物，在見過剛剛那種級別的怪物后，他很難不用普通來形容這些東西，即使以他的現在的能力還對付不了這些東西。

與他之前猜測的一樣，這些沒有智慧的怪物會本能害怕和遠離少女。但它們的眼中的敵意從未消失過，當少女陷入昏迷后，便開始蠢蠢欲動地試探。這種情境下，以他對深淵的了解程度，獨自一人逃離應該是沒問題的。

可是……散兵一言難盡的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少女，少女因為摔倒在地而划傷的手臂正逐漸洇出殷紅的血液。

他還記得少女摔倒后又爬起，坐在地上，彷彿沒有痛覺一般安靜看着自己受傷的手臂，然後一臉無辜地看着他，不一會就暈了過去。

異類。她是人類中的異類，還是根本不是人類？

他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起少女拉住他的手的樣子，然後搖搖頭將這些畫面甩出腦海，又深呼吸一口氣，一臉嫌棄地抱起少女。雖然他更想直接拖着走，但出於少女詭異的體質以及他不想承認的身高原因，還是選擇了更有效率的橫抱。

至於這些怪物，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腦海中回憶起少女吟唱的曲調，模仿著唱了出來。

有用。

姿容絕世的傾奇少年懷抱着姿容絕世的奇異少女，清脆而空靈的歌聲在深淵揚起，人聲與回聲交相輝映，彷彿在黑暗深處點燃了一盞月亮。

少年行進之處，那些身體巨大如山丘、眼睛巨大如井塘的怪物俯下身體，那些身體飄搖不定、光怪陸離的鬼魅定住了身形，無數猙獰形狀的怪物步步退卻，擠在一起，逐漸在道路兩側堆起猙獰形狀的山嶽。

少年抱着少女一路走來，彷彿天使在凈化深淵。

深淵是有深淺的，出於某些原因，那些深淵深處的強大怪物並不敢來到距離深淵出口較近的地方。

於是在深淵稍淺之處正與怪物淋漓戰鬥的少年聽到歌聲回頭時，正看到了這一幕。

少年抱着少女走來，兩側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身後是堆積成山的怪物。

即使是只痴迷於戰鬥的他，也在這一刻感到震撼。

即使這過於突出的第一印象很快就被二人過於突出的待人處事所打破，但這幅畫面仍然在他記憶里刻印了很久很久。

「蠢貨，來深淵裏過家家嗎？」美麗的少年停止歌聲，第一句話就帶有強烈的個性色彩，為阿賈克斯眼中已經不太黑暗的深淵又增添了一抹顏色。

「唔，你還是一開口就這麼有個性啊。」懷中的少女懶懶地說道。

散兵第一反應就是把手裏這個東西扔出去，不過考慮到少女過於離譜的身體素質，他選擇將少女扔向阿賈克斯。

「啊？」還沒反應過來的阿賈克斯條件反射地接住了少女，又快速而輕柔的將她放下。

「唔，你比那傢伙溫柔多了。」少女揉了揉手臂和腰間，中肯地評價道。

其實她醒的時間要稍早一些，斯卡拉的歌聲很好聽，人偶材質的發聲比普通人多了幾分空靈與清脆，少年身體的定位又讓聲音帶了些稚氣，再加上本人性格加成的一絲茫然，層次非常豐富又渾然天成，別有一番意境。

被人抱在懷裏聽歌本來應該是一件挺享受的事情，無奈斯卡拉是真的不會抱人，這裏暫且排除是故意的可能……她被抱的腰酸背痛的，再不醒只怕手臂的傷痊癒了，她又要被硌得應激再暈過去了。

散兵面色陰沉地看着少女，他也發現了少女手臂已經痊癒的事實，受到嚴重傷害後會自動沉睡修復身體的特性倒是與他有點相似，但這「嚴重傷害」的閾值也太低了吧？是哪個不靠譜的手工達人設置的？哦不對，她還是個人。

「呵，看來你還配不上愚人眾第三席的職位啊，柔弱的少女。」散兵陰陽怪氣的說道，「空有特殊之處卻沒有震懾他人的力量，看來你更適合被送進博士的實驗室而非登臨執行官的座位。」

「唔……」少女彷彿剛回神來想起自己是來面試的，照目前的情景來看剛剛自己的表現是有點糟糕。少女苦惱的皺了皺眉頭，繼而看到了阿賈克斯的劍，便想到了一些東西。

「阿賈克斯，你的劍借我用一下。」少女說道。

「嗯？你還會用劍嗎？」阿賈克斯沒有猶豫地將劍遞給少女，但還是問了一句。

「弱者應該有弱者的覺悟，不要用你淺薄的見識來揣測你無力認知的存在。」

「弱者？」阿賈克斯聽到了讓他十分不愉快的形容，幾乎瞬間被激發了戰意，他立刻就理解了那幾位前輩對眼前這位的評價，似乎被小瞧了啊，「這位就是第六席散兵前輩吧，倒是想領教下……」

「停！」少女一聲令下，「先別吵，也別打，等我表演完。」

說着少女拿起阿賈克斯遞來的利劍，一步步像深處的怪堆走了過去。

她走路的姿勢很普通，也沒什麼氣勢，但怪堆還是縮了一縮，由於站位太過擁擠，並沒有什麼用。少女就這樣走到最強的那隻怪物面前，怪物似乎明白了什麼，不再退卻，眼神也變的兇狠，蓄力要進行絕境之下的反擊。

少女沒有施捨給它過多的眼神，她看着自己的劍，出劍。

正是絲柯克剛剛對付她的哪一劍。

阿賈克斯瞪大了雙眼，彷彿忍不住要喊叫出來，但之前少女的警戒和身邊散兵的存在還是讓他用盡全力壓制住了自己的疑問和衝動。

散兵也有些驚訝，但由於之前少女給了他太多驚訝，所以相對來說還算平靜。

絲柯克的那一劍強大無比，少女模仿的這一劍也並不在其之下。

但由於少女無法驅使深淵的力量，純物理傷害的範圍還是小了一些。

作為目標的怪物被輕易的劈散，而與之緊貼的其他怪物卻毫髮無損。

少女收劍，轉身向斯卡拉走去，而被震懾的怪物也在這一刻活躍開來，爭先恐後的往深淵深處逃竄。

「你打靶子倒是有幾分實力。」散兵相當客觀地評價道。

「我就只看到她這一招嘛，配上我的其他價值，能不能湊合下。」少女有些苦惱地說道。

「其他價值？你作為實驗品的價值嗎？」散兵聽她這樣說，臉色又陰沉了幾分，毫不留情的諷刺道。

他看了少女一會，忽然拽著少女向深淵出口走去，又在深淵出口處停下，對着旁邊跟上來的神色莫名的阿賈克斯說道：「不是要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嗎？去吧。」

阿賈克斯領會了他的意思，正好他自己現在也十分需要發泄。

深淵深處的強大怪物都已經離開很遠了，但那些不敢緊隨其後的稍弱小一些的怪物，以及本身住在深淵淺層、既不敢往深處去也無法輕易離開的怪物，幾乎都集中到了這裏，在少女和散兵撤離到稍遠的位置時就開始蠢蠢欲動。打不過散兵還打不過這些怪物嗎？他立即轉身衝到了怪堆里。

阿賈克斯的戰鬥風格一如既往，自信又瘋狂。在明白自己要給少女展示武藝，以及要向散兵證明實力后，更是毫不吝嗇的展現出自己的全部實力，一招一式乾淨利落，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絕。

這場戰鬥與屠殺具有相當的觀賞性，少女看的津津有味。

散兵卻只不屑的笑了笑，然後問少女：「都學會了嗎？」

少女回答：「都學會了。」

話音剛落，阿賈克斯周圍的戰場瞬間被雷電覆蓋，剩下的怪物也都化作了焦灰。雷電沒有劈到阿賈克斯，但也沒有避開他太遠，阿賈克斯的臉色並不好看，眼中的戰意也愈發強烈。

「這個呢？你能學會使用元素力嗎？」散兵絲毫沒有在意阿賈克斯的情緒，也沒有質疑少女的回答，接着向少女問道。

少女伸出手摸了摸面前的空氣，她還想摸摸面前的人偶，當然，被斯卡拉無情的拒絕了。

少女閉了會眼睛，又睜開，回答到：「我能感受到你所說的元素力，但我無法驅使它。」

「那可真是可惜，在這個世界，武藝的錘鍊固然能讓人變強一些，但終究還是要被元素力主宰的。」散兵遺憾地說道，「不過對你的實力評定，確實不能再以傳統的方法衡量了。」

聽到斯卡拉這麼說，少女對於加入愚人眾這件事又恢復了滿滿的自信，然後在阿賈克斯走上前來想要說什麼時開口道：「這位是斯卡拉，也就是我們要找的散兵，其實他沒有遇到意外啦，算是我的面試官吧。」

然後向散兵介紹道：「這位是阿賈克斯也是你未來的同事哦。」

「哈？」散兵一副驚訝的樣子，諷刺地笑道：「愚人眾這個組織現在都已經墮落成這樣了嗎？這種實力也可以做執行官了。真是有些拉低水準啊。」

阿賈克斯又一次想要發起挑戰，也又一次被少女攔住：「你現在打不過他，想切磋等你當上執行官之後再說。」

少女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跟阿賈克斯說悄悄話，散兵也懶得理他們，「切」了一聲便率先轉身離開。

少女繼續勸導：「他這個人說話是不太好聽，不過他長得好看啊，你多看看他的臉，就不那麼生氣了。」

阿賈克斯無奈的說道：「都是男人，我看他的臉幹什麼？」

少女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去追上她的面試官。阿賈克斯也快步跟了上去，為了不給自己找氣受，便落後一步跟着不再說話。

三人回城時是散兵帶路，跟二人來時的路線並不一樣，也有了一些不一樣的風景。

荒野中荒廢的石像引起了少女的注意，斯卡拉為她解釋道：「那是冰之女皇的神像。人類是種懶散又健忘的生物，即使是自己敬愛的神明，也會因為遷徙后離得遠而忽略曾經『虔誠』雕刻的神像。」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至冬人，阿賈克斯是女皇的虔誠信徒，但散兵的話過於實在，他也無法反駁什麼，只是走上前去，想用水元素力擦拭一下神像。

少女也跟了上去，她仍在被神像里存在的某樣東西所吸引。於是她走到神像面前，用手觸摸神像。

令散兵和阿賈克斯都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冰之女皇的神像隨着少女的觸碰散發出濃郁的冰元素力的光芒，這些光芒散開，又緩緩向少女聚集。

於此同時，少女感受到一句話——

只要不失去你的崇高，整個世界都會為你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