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喬星回睡到半夢半醒，感覺到一雙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對上虞蘭時溫和的笑臉。

「睡醒了？」虞蘭時解開她的安全帶，「先下車。」

「到了？」喬星迴轉頭朝外看了一眼，卻發現外面並不是熟悉的小區大門，而是一條商業街外的停車場。

「到A市了。」虞蘭時說道，「先帶你去見個人。」

喬星回帶着好奇跟在虞蘭時後面。

A市是個相當繁華的大城市，又正好趕上周末，街上人來人往十分壯觀。

虞蘭時走了兩步就回頭張望，擔心喬星回跟丟了。

但後面一隻手伸過來，先拽住她的衣角，見她沒有躲閃反抗，喬星回又牽住她的手。

這樣就不會走丟了。

虞蘭時沒有多想，就像小時候去學校門口接她放學一樣，牽着她的手穿過人群，走進拐角。

喬星回慢慢地握緊了那只有些冰涼的手。

街道盡頭的一角掛着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牌，白晝里也亮得晃眼，下面一道狹窄的小門，推開便是通往地下的樓梯。

七拐八繞之後，透明的玻璃門上掛着酒吧的招牌。

推開門，後面便豁然開朗，冷色調的大廳開闊許多，入口的位置就是吧枱，調酒師坐在後面的一角低頭玩着手機。

或許是因為位置隱蔽，又或許是因為還是白天，酒吧裏面有些冷清，一眼看過去也就兩個位置上有人，看起來還是喝了通宵之後，直接在沙發上睡下了。

聽到門口開門的同時傳來的歡迎提示音，調酒師頭也沒抬，只賴洋洋地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虞蘭時走到吧枱邊，屈指輕敲了三下，說：「我找小貓。」

調酒師愣了一下，手機里傳來遊戲失敗的提示音，他抬起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虞蘭時，露出一個古怪的神色，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稍等。」

他起身去後面叫人。

被叫做「小貓」這麼可愛的名字的人，其實是個男人，而且身材還挺高大威猛，往近處一站就跟一座小山一樣，充滿了壓迫感。

比起貓，似乎更像是虎。

不過看面相倒是並不怎麼兇惡，不帥也不醜，是那种放在人群里就沒什麼存在感的路人臉。

喬星回覺得他有點眼熟。

高大的男人看到虞蘭時的時候便露出笑意，還透著幾分意外的驚喜：「蘭姐？怎麼今天有空過來，正好寧少也在，你要見他嗎？」

說完，他才注意到虞蘭時身後跟着的年輕姑娘。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喬星回片刻，露出驚訝的神色：「這是小喬妹妹？」

「對，小喬——喬星回。」虞蘭時將喬星回拉到他面前，簡短地說明來意，「她想當演員，經紀公司正好在A市，往後請你們多關照一下。」

她安撫性地拍了拍喬星回的肩：「這是我朋友，唐卯雲。以後遇到什麼麻煩直接聯繫他就好。你們先聊，我正好去找文月有點事。」

唐卯雲叫調酒師給她帶路：「寧少在樓上的包間。」

虞蘭時點了點頭，給了喬星回一個安撫的眼神，又對唐卯雲說了句：「給她倒點果汁就行了。」

然後她才跟着引路的人離開。

這顯然是有私事要談，喬星回乖乖留在原處，沒有硬跟上去。

吧枱後面的唐卯雲很遺憾地放下酒瓶，從冰櫃里拿出一盒果汁，很貼心地拆開吸管並戳進去，才遞到喬星回的面前。

「小喬妹妹不用太緊張，我不是壞人。」唐卯雲看看她那張乖巧的娃娃臉，解釋了一句，「我跟蘭姐認識好多年了。」

喬星回坐在吧枱的一角，咬着吸管，盯着唐卯雲，漫不經心地笑：「我知道你。你是姐姐的跟班小弟。」

唐卯雲一噎：「……這麼說也不算錯。」

在變成虞家大小姐，再到虞總之前，虞蘭時就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虞蘭時的母親虞瑤是個脾氣好到有些怯懦的女人，好像麵糰似的軟和，被人欺負了也只是一笑而過，從不生氣，也不憎恨任何人，反而天真樂觀到幼稚的程度。

她一個女人無親無故，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獨自帶着女兒，照理來說日子過得是有些艱難的。

好在鄰里都是和善熱心的好人，早幾年虞蘭時還小的時候，左右也能幫襯一把。

虞蘭時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卻沒有長成像母親一樣溫柔的性子。

她更強勢，而且記仇。

早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她就曾經將嘲笑她是野種的同學堵在小路上，揮着拳頭將對方揍成了豬頭。

因為沒有監控，加上吵架的事過去已久，虞蘭時自己也頭破血流，乍一眼看過去比對方還要凄慘，老師和其他同學都因為同情而有意無意地偏袒她，最後對方家長討公道不成，反而還得捏著鼻子賠了醫療費私了。

後來隨着年紀漸長，與周圍鄰里關係日益親厚，再加上喬星回這個妹妹的降生，虞蘭時性格當中鋒芒畢露的那一面便逐漸隱匿。

更準確一點來說，是漸漸不再傾向於使用暴力解決問題。

但要是真惹惱了她，她揍起人來也從不含糊。

就算是更年長一些的男生，面對她那不要命的狠勁也得犯怵。

雖然日常打架鬥毆，報復人的手段陰狠又毒辣，但學生時代的虞蘭時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萬人迷。

漂亮的臉蛋並不是主因，拋開那些鬥毆事件不提，虞蘭時其實是個相當模範的優等生。

成績長年穩定年紀前十，人緣好但有主見，從不加入什麼青春期叛逆小團體，老老實實地上學、放學，繁重且無聊的作業都完成得一絲不苟。

如果不是對方主動挑事，她從來都對學習之外的事避而遠之。

但如果是身邊的朋友和同學被人欺負，她也不會袖手旁觀。

——倒不如說她後來惹的那些事裏，大部分都是出於樂於助人的優良品德。

比起那些熱血上頭就衝動行事的青少年們，虞蘭時就算打架鬥毆也顯得有條理許多，就算掛着一臉傷去上學，也從沒有被學校追究過任何責任，更沒有影響到過別的同學。

而那些麻煩事，總會以最高效的方式被|乾脆利落地解決。

再到後來有什麼難以解決的煩心事，同學們也會習慣性地找虞蘭時商量。

對於同齡人來說，她就是可靠且很有威嚴的大姐姐。

成熟穩重平易近人聰明機智，有擔當有魄力，還是個賞心悅目的大美人。

畢業的時候，光是情書就差點塞爆虞蘭時的課桌。

喬星回與虞蘭時之間有五歲的年齡差，更年幼的那個總是很難融入到姐姐的圈子裏去，虞蘭時也並不認為暴力以及爭鬥是什麼好事，因此從不把那些麻煩事帶回家，更不會展現在喬星回的面前。

所以喬星回對虞蘭時後來那些「豐功偉績」知之甚少。

也包括追在她屁股後面叫着老大或者大姐頭的小弟們。

喬星回覺得唐卯雲眼熟，還是因為他們曾經住得不遠。

虞蘭時接送喬星回來回學校的路上或者出門逛街的時候，他們偶爾迎面撞見過幾次，每次都是唐卯雲主動停下來跟她們打招呼，而且很多次脫口而出就叫了「老大」。

被虞蘭時瞪過幾次之後，他就改口叫「虞姐」。

不知道什麼原因，現在又開始叫「蘭姐」了。

自從虞蘭時離開D市之後，喬星回也再沒見過唐卯雲。

畢竟不熟，喬星回也沒想到虞蘭時和過去的小弟還有聯繫，了解得並不多。

她有點好奇，為什麼虞蘭時要帶她來見昔日的跟班小弟。

唐卯雲比喬星回更驚訝：「我還以為蘭姐不想把你卷進這件事情裏面來。」

喬星回咬着吸管，一臉茫然地問：「什麼事？」

她好像什麼都還不知道。

唐卯雲不著痕迹地換了個話題：「以前其實是蘭姐叫我們跟着你的，你知道嗎？」

喬星回搖了搖頭，這回是真的不解：「不知道。為什麼要跟着我？」

唐卯雲說：「為了保護你啊。」

喬星回愣了一下。

「有段時間蘭姐一直親自接送你上學放學，你還記得嗎？」唐卯雲繼續說下去，「好像就是你被綁架之後的那段時間，蘭姐特意跟老師請假不上晚自習，就是為了親自去接你放學。」

「還有我們那群『小弟』，蘭姐救過我的命，但她其實很不願意跟我們這種混混差生混球麻煩精扯上關係，不過恰好我們日常來回巡視的地方跟你們上下學同路，她拜託我們暗中保護你。」

「我只看了你兩三年就走了。」唐卯雲笑了一下，「後來我洗心革面好好學習考上了A市的大學，畢業之後就一直留在這裏了。不過，應該還有其他人在吧。」

畢竟虞蘭時那麼在乎她。

喬星回咬着吸管，許久沒有說話。

這部分的事她倒是不大清楚，那時候她年紀小，虞蘭時也沒多大。

喬星回自小學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自那之後，虞蘭時便開始以她的保護者自居。

虞蘭時也說到做到，每每喬星回遇到麻煩，她總是最早出現在她面前，並毫不猶豫地將她護在身後的人。

原本喬星回以為，這就是全部了。

但事實是，虞蘭時所做的，比她想像的還要多得多。

唐卯雲看她慢慢笑起來，不由地問：「開心了？」

「嗯。」喬星回捏著果汁盒子，乖乖巧巧地點頭，眼角眉梢儘是舒緩的滿足，「姐姐最喜歡的果然還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