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 15 章

六點,滴答走了一夜的鬧鐘於晨曦中響起,褚歸手探出蚊帳,準確地按下鬧鐘頂部的開關。刺耳的鈴聲消失,世界重歸寧靜。

六點半的早班車,褚歸花了五分鐘完成晨起后的系列操作。他昨晚交代過今早不在家吃飯,讓安書蘭別忙活,安書蘭當時沒吭聲,褚歸以為她聽進去了,誰料剛到大堂,明顯在等他的安書蘭便把猶帶熱氣的紙包塞到了他手上。

「拿着路上吃。」安書蘭送著褚歸往外走,「你芳嫂在廚房做早飯呢,現成的爐子和灶,我沒費多少功夫。」

「嗯。」安書蘭的愛意讓褚歸心頭髮堵,「我會全吃光的,天還早,奶奶你再回屋睡會兒吧。」

油紙包里是幾張柔軟的雞蛋餅,褚歸從麵餅金黃的色澤判斷,他奶奶至少磕了兩個雞蛋。

早班車座位很富裕,褚歸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吹着悠涼的晨風,卷下裹着雞蛋餅的油紙。趕着上班在車裏吃早飯是常態,幾個離得近的被雞蛋餅的香氣吸引朝褚歸多看了幾眼,暗嘆他家可真捨得,那餅不知得香成啥樣。

充滿了生命力的日光逐漸鋪遍了整個京市,將經歷了風雨摧殘的古建築照得金碧輝煌,似乎從歷史中醒了過來。

上車的人越來越多,褚歸把座位讓給了一位撫著肚子的孕婦,三個站后,電車停在了京市醫院的門口。

「媽,您慢著點。」約莫三十多歲的男人攙著頭髮花白的老婦,褚歸往旁邊讓了讓,示意他們先下。

老婦的臉色泛灰,行動遲緩,一步一挪,簡單的下車對她來說也十分艱難,嗬嗬的喘氣聲如同喉嚨里卡了雜物。

男人左手提着包,一手攙扶得有些費力,褚歸幫着搭了把勁,他在上面護著,男人到下面接。

「謝謝小同志。」許是覺得到了醫院意味着治好母親的病有了希望,男人展開了愁苦的眉頭。

「不客氣。」褚歸望着他們走向門診部,轉身去了住院大樓。

住院部病房,賀岱嶽在病床上做仰卧起坐,他腿放平,單純依靠腰腹的力量帶動上半身,鐵床嘎吱作響,老爺子興緻勃勃地替他數數。

「一百零二、一百零三……」老爺子瞪大眼睛,做了近兩百個,賀岱嶽的速度絲毫未減,僅面色稍微紅了點,看得老爺子熱血沸騰,年輕真好。

做滿兩百個,賀岱嶽抓過床頭柜上的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老爺子沖他豎了個大拇指。

沒辦法,賀岱嶽在部隊訓練慣了,一天不運動就渾身彆扭。到了醫院,天天好吃好喝的補著,精力更是旺盛,右腿打着固定,他只有在上半身使功夫。等啥時候右腿能下地了,他一定要痛痛快快地跑一跑。

做完仰卧起坐,他又反身在床上做起了跪姿俯卧撐,腰背起起伏伏,胳膊與肩頸的肌肉鼓起,極具力量感。

褚歸往常到住院部是先上二樓,檢查完首長再下樓見賀岱嶽,大概在九點左右,而今日坐電車到醫院時比之前早了十幾分鐘,於是打算換換順序。

在床上揮汗如雨的賀岱嶽被褚歸抓了個正著。

「你在幹什麼?」褚歸的聲音自賀岱嶽身後響起,賀岱嶽手上的勁一松,猝不及防地撲倒下去。

「我鍛煉一下,沒有動腿。」賀岱嶽翻過身,慌裏慌張地拉起褲腳,以示他有謹遵醫囑。

「我替小賀作證,他當心着呢。」老爺子在一旁幫腔,小賀人高馬大的,怎麼見着文文弱弱的褚醫生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賀岱嶽撲倒時將臉上的汗蹭到了枕頭上,褚歸皺起了眉。

汗繼續順着臉往下滑,賀岱嶽髮際線濕透,褚歸耳根發熱,這人又把一身臭汗弄床上。

「暖水壺裏有熱水嗎?」出乎賀岱嶽的預料,褚歸併未追究他的不安分。

面對褚歸的問題,賀岱嶽愣了下方反應過來:「有。」

「那我去接點冷水來你兌著擦一擦。」褚歸彎腰抽出床底的搪瓷盆,「早飯吃了么?」

賀岱嶽回答說吃過了,柱子來時順便給他帶了饅頭和鹹菜,麵條湯湯水水的悶在飯盒裏容易坨,柱子帶過一次后賀岱嶽就讓他全換成了饅頭,既實惠又頂飽。

「小賀你跟褚醫生以前認識?」老爺子嘖嘖感嘆,褚歸對賀岱嶽簡直是體貼入微關懷備至,普通醫生跟病人哪有這麼好的。

賀岱嶽猶豫着承認了,以前的範疇那麼大,上輩子也能叫以前嘛,沒毛病。

褚歸打了半盆涼水,兌到溫熱,一句「我出去等你」剛到嘴邊,驟然被眼前所見嚇進了肚子裏——賀岱嶽雙手抓着病服下擺,唰地脫了個乾淨。

蜜色的皮膚闖入眼帘,弧線清晰的肌肉塊讓褚歸條件反射地想起了上學時看過的人體結構圖,視線往下,褚歸耳根燒得發燙,他知道眼前的身體摸上去有多硬。

掌心彷彿有火在燃燒,褚歸後知後覺他應該轉過頭去,賀岱嶽卻渾不在意地擦起了身。

「你怎麼突然脫衣服。」現在轉頭似乎遲了,褚歸強作鎮定,慢慢轉移了視線。

「我衣服上有汗。」一個問東一個答西,賀岱嶽三兩下擦乾身體,套上了自己的短袖T恤。

從賀岱嶽的角度來講,他的行為很正常,老爺子被護工推到走廊散心去了,窗帘拉着,褚歸是朋友,且同為男性,脫個上衣無傷大雅。

褚歸語噎,怪他心思不單純,滿腦子的俗念。

「你耳朵好紅。」褚歸正努力平復心情,賀岱嶽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伸手探向褚歸耳垂,「生病了嗎?」

誰生病的癥狀是耳朵發紅啊!褚歸憤憤,賀岱嶽動作太快,以至於他被捏了個實在。粗糲的指腹觸碰到柔嫩的耳垂,褚歸頓時腿軟。

與此同時,賀岱嶽心臟重重一顫,他喉頭上下滾動,口乾舌燥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沒生病,趕快鬆手。」褚歸這下不僅是耳朵紅,整個臉都紅得滴血,「我該去給首長查房了。」

賀岱嶽應聲鬆手,褚歸飛快逃離,背影眨眼間消失,賀岱嶽悵然若失,低頭凝望右手的大拇指與食指指腹,剛才便是它們接觸到了褚歸的耳垂,軟而滑,彷彿凝固得恰到好處的豆腐腦。

無需牙齒用力,舌尖輕輕一抿,就化了。

褚歸一口氣上到二樓,方覺臉上的燥意慢慢散去,他放緩腳步調整呼吸,耳垂的異樣卻如同生了根分外有存在感。

強忍着抬手觸碰的慾望,褚歸掛上平靜的表情,賀岱嶽的身體他又不是沒見過,戀人間能做的事他們全做了,現在臊個什麼勁。

想罷,褚歸故意將賀岱嶽拋到腦後,專心投入工作。

已經能下地走動的首長半靠在床上看報,跟大早上在床上做俯卧撐的賀岱嶽相比,首長真的堪稱模範病人,儘管褚歸覺得他的安分多半是源自於有心無力。

為了幫助首長恢復,柱子等人堅決與褚歸統一戰線。首長脾氣爆,養病切忌情緒大起大伏,那就把部隊的消息停了,不給他生氣的機會;抽煙喝酒更是想都別想。

在靠譜的柱子小同志的嚴防死守下,煙齡長達二十年的首長有大半個月沒碰過煙了,繼續堅持堅持興許能順道戒煙成功,這傷也不算白受。

他們到底低估了一個老煙槍對吸煙的渴望,把完脈,褚歸讓首長低頭,準備確認後腦勺的蜱蟲傷口是否完全消腫,湊近時,一股若有若無的煙味飄進鼻腔。

褚歸的嗅覺是在草藥堆里練出來的,產地、炮製方法、保存時長以及乾燥程度等因素均會對草藥的品質、氣味造成影響,褚正清經常拿兩份同樣的草藥讓他進行分辨。對自己的嗅覺,褚歸非常有信心。

鑒於沾染上煙味的途徑有很多種,褚歸沒有當場指揭穿,而是接着檢查,同時確認煙味飄出的具體位置。

褚歸將目標鎖定在了首長正面的頭髮上,真相昭然欲揭。

「您抽煙了。」褚歸言辭肯定,「抽了多少?」

「我可沒抽煙。」首長語速不急不緩,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兵,豈會被褚歸一句話問倒,「我身上有煙味嗎?」

他甚至沒主動解釋,太主動意味着心虛,他聰明著呢。等褚歸點頭,他方笑着說大概是在別人那染上的。

「對,可能是其他人抽煙飄到首長身上了。褚醫生你鼻子真靈,我都沒聞到。」柱子鼻翼翕動,用力吸了吸氣,依然一無所獲。

「如果是從別人那染上的,煙的味道不會只停留在您頭髮上。」褚歸語氣少了絲溫度,「首長,身體是您自己的,如果您不想好,我可以馬上跟院長申請結束借調。」

褚歸看過許多病人,也見過許多人身患重病而無葯可醫,他們竭盡全力尋求生的希望,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也要強撐著一口氣,所以他生平最討厭有人一邊接受治療一邊無視醫囑。

賀岱嶽和情有可原的除外,首長明顯不在前面兩者之中。

隱瞞失敗,首長乾脆承認了事實:「我就抽了半根,煙癮犯了實在沒忍住。」

煙癮的確難忍,但褚歸相信,以首長的意志力,真到了必須忍的時候絕對是能忍住的,說來說去,無非是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罷了。

想到自己這條命是褚歸救的,首長嘆了口氣向褚歸服軟:「我下次不抽了。」

念及首長在醫院待不了兩天了,褚歸熄了火氣,詢問剩下半根煙的下落。

首長反手在枕頭裏掏了掏,滿臉不舍將半截煙上交,褚歸轉手遞給柱子,讓他拿去銷毀。

被首長的承認炸得懷疑人生的柱子終於回過了神,他一天檢查病房三次,竟然沒發現首長把煙藏到了枕頭裏面。柱子目光狐疑地掃過病床,既然枕頭裏能藏煙,那別的地方未必清白,他待會兒一定要把床單掀起來檢查,絕不放過任何一桿漏網之煙!

在下屬面前出了丑,首長難免有些面上無光,褚歸說了幾句他想聽的話作為安撫:「您身體恢復得比我預計的好,今明兩天觀察結束便可以轉回軍區醫院了。」

首長提前轉院,意味着褚歸跟賀岱嶽的分別進入了倒計時。雖然作為首長的主治醫生,褚歸大可故意往後拖延,但他的理智不允許他為一己私慾而違背醫生的操守。

聞言首長的表情立馬由鬱悶轉為了欣喜,軍區醫院隸屬部隊,轉院對他而言約等於回家。

喜悅的氣氛在病房中蔓延,褚歸有瞬間的失神,不知賀岱嶽聽見轉院會作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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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六零之小村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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