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仙四

86仙四

「他們是我的驕傲啊。」

……驕傲么?慳臾眸子閃了閃,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揮揮手,「去吧。」

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慳臾輕輕嘆息,手中長筷繼續翻滾著香肉。「那個殺氣頗重的,和這裡有緣,無份。」

「唔。這個么,唉……雲流性子頗為偏激,當年老道一時不查他便與太子相交已深。太子謀逆,雲流雖未出手,可這偌大的純陽宮乃是當年則天皇帝所建,與皇家糾纏甚深,到底是讓人眼饞得緊。呼!好手藝啊!」呂洞賓狠狠地嚼著肉,灌口酒,大呼痛快。「雲流就被人盯上了,嘿嘿,老道看這帝星黯淡無光,伴星入宮,就知道要出事。」

「我看你倒是很悠哉。」慳臾抱著呂洞賓的酒葫蘆不鬆手,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那小子一生坎坷卻必定輝煌,寶劍需磨礪啊。」

「道友既然能看得出來,那必定有解決之法。」呂洞賓死活不鬆手,不大的藍葫蘆在兩人之間糾結來去,兩人都不曾用上內力法力,純粹的以力氣拼勝負。「那可都是老道士的心頭肉,一個都——仍不得。」

慳臾也生了火氣,拼力氣他還拼不過一個凡人老頭?太笑話了!手下更加用力,葫蘆向自己一方緩緩移動,「那就和他說的明白了,扔出去放任逍遙,反正這裡是他的家,累了倦了,自己也就飛回來了。我就是,這麼養阿青的——臭道士,放手。」

「不放!這是老道埋了五十年的好酒,就那麼一點。要喝?二十年的管夠!」

「二十年的大眾貨就想忽悠小爺?做夢吧臭道士!以為小爺的肉那麼好吃的嗎?!」

「老道的酒也不是好喝的!」

「……」兩人互瞪半晌,呂洞賓先鬆開了手,捋捋鬍子大快朵頤。「小道友應當還有別的是拜託老道吧?別瞪啦,你可比老道厲害多咯,這麼手下留情,嘖,老道我可不是傻的。」

=_=#這是說他傻么……慳臾開始考慮虐待老人的一百零八種方法(那種東西沒有啦!)輕咳一聲,正色。「確實有一事相求,所為一物。」

「哦?」呂洞賓有些意外,笑道,「看來閣下不是為這好酒而來啊。」

「額……」臭老頭!慳臾青筋乍跳,平心靜氣平心靜氣。「這是我個人的愛好。此物是為我重要之人所求,此物本屬於他,遺失多年如今方才得到一點線索。」

「何物?」呂洞賓想了想,純陽宮雖大,但所謂無雙之物也只對人世而言,眼前之人必定看不上金銀俗物,人間凡鐵。

「五十弦承露。」

天下間獨一無二的五十弦琴的承露,斷無認錯的可能。

「……可是此物?」

呂洞賓自道袍中取出一塊布裹之物,打開,半截漆黑的古琴承露靜靜躺在呂洞賓手中,其上弦孔五十,斷紋似火紋,慳臾大喜。

「正是此物!不知可否……」

「此物乃是師父臨終之時傳與老道,言及此物乃是仙家之物。師傅年幼之時自家中帶出,至今已有百年有餘,此前歲月只怕不下千載,不知道又為何認定此物乃是友人之物?」

暗罵一聲老狐狸,慳臾撇撇嘴,聽到車馬之聲便對呂洞賓道。「是與不是,你見了人自然清楚。」

「哦?」

慳臾笑得自豪得意,「他便是天地最好的琴!」

「慳臾……」近乎無奈的扶住額頭,長琴看著咬著筷子扮可愛的慳臾,頓時責備的話語全部說不出口。為了不被他說而裝可愛……慳臾你的威嚴呢?

慳臾答:早被你敗光了╭(╯^╰)╮

「這位道長是——想必便是名滿天下的純陽真人,在下長琴,見過真人。」

呂洞賓果然是功夫一流啊,不論是武功,還是臉皮功夫。慳臾目瞪口呆的看著剛才還和他你爭我奪搶酒喝的老道士此刻手執拂塵,神情慈藹。只站在那裡邊如山嶽穩重,白雪流雲飄逸出塵……

真能裝!慳臾翻個白眼懶得拆穿,對長琴和他身後的李隆基招招手,又令車夫去車上取一座椅,叫長琴坐在上面。

長琴無奈,只好灑笑道。「在□體不適,失禮了。」

「無妨。公子氣度不凡,卻是個真君子。老道最喜兩種人,一種真君子,一種真小人。」呂洞賓看到長琴身後有些憔悴的李隆基,微微一怔便無視了他。「龍道友和公子雖有不同卻都是貨真價實的真君子。老道甚是歡喜啊。」

「真人目光如炬,在下亦是欣喜非常。」長琴視線粘在承露之上無法移開,面上是大喜大悲的神色,竟是有些虛弱的搖晃起來,「真人這是?!」

「咳,龍道友向老道討要這東西,想必是為了公子。」呂洞賓懷念的搖首,「當年師尊賜予老道一夢黃粱,如今百年白駒過隙……老道便將他送與公子,還望公子好生珍重。」

「多謝真人……」

長琴伸手欲接,器物入手卻幾乎握他不住!長琴大驚,未曾想竟在此時病發,眼前白景暗去,意料之中的落入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暖意度來,長琴努力露出笑容卻終是沉沉睡去。

「公子這是……離魂之證的前兆啊。」平凡的好似天下所有老者一般的老人眉眼中智慧的明光閃爍,呂洞賓頗為遲疑的道,「龍道友,老道不善此道卻也看得出長琴公子神魂有損,怕不是三魂七魄不全……」

「確實如此。」

慳臾解□上外衣將長琴裹了個嚴實,抬手拂去長琴額前散落的髮絲。長琴即使在難過時亦不願他擔憂,他懂,也感激,但更多的是心疼與憤怒,他們是戀人啊!他也放下了那些矜持和愧疚,可長琴……長琴並不是自己的累贅,為什麼他就是不明白呢?這樣的重負,他心甘情願!

「這裡只有二魂三魄,若非……只怕早撐不住了。這承露碎片是他神魂所寄,我急著尋回便是為了這般情況。」慳臾長嘆,「不曾想,竟嚴重到如此境地……」

「先生他竟然——」李隆基方才從長琴所說的警誡箴言的思考中走出,就聽到如此驚人的內幕,一時之間除了呆望著長琴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不知該做何言語。「純陽乃是天地靈氣所鍾之地,先生如此情況想來也難以遠行,不如在純陽暫歇可好?」

李隆基望著呂洞賓神色間是誠懇的請求和隱隱的凌傲。他李隆基誠於人,但也並非迂腐之人,若他人不誠與他,他亦是李氏子孫——天家之威無人可犯!

呂洞賓老神在在的捋著鬍子不見急色,李隆基是個什麼貨色他會不知道?當年將《大統典論》交到他手上,一是因為此子身負皇氣,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的人皆會對此生出感應,不難評斷。一是也想看看此人能耐幾何。果然李隆基沒有讓他失望,在大禍臨頭之前便將那本寶書奉上,當機立斷的勇氣和決斷令他十分滿意,接下來更是利用了武後年邁幫他建起這純陽道觀,令他純陽門下皆承下這一份情。

這般心機,城府,決斷讓他決定若在必要之時定會扶植一把。至於他身後的純陽?那是他這些弟子的,可不是他老道的喲~連他都會在自己二徒弟身上吃虧,這些凡夫俗子,呵呵……

如今李隆基開了口,不論其他,單說與老道他的交情就不能拒絕。呂洞賓也不矯情,頷首。

「郡王大人既如此說,二位便在純陽暫歇幾日。老道修為雖淺薄,但與岐黃指數仍是略通想來可以穩住長琴公子的病情。」

「……多謝。」長琴的身子總算回暖,慳臾一口氣松下也是有些疲倦,見呂洞賓同意也不再推辭。「哦?那便是你的小弟子?」

那邊謝雲流抱著一名不過五歲的孩童與李忘生聯袂而來,那孩童眸大清亮,十分靈動,加之面如糯團更是令人一見之下便心生好感。李隆基卻若有所思的皺眉,這眉眼……

呂洞賓呵呵一笑雙手入袖,青緇棋紋的道袍飛揚欲起,倒真有幾分人世登仙的瀟洒。

「小徒上官博玉,是個好孩子啊~老道士可是喜歡得緊。」

言下之意,老道士我這麼喜歡這個孩子,你都收了老道的東西不拿出點回禮可說不過去啊~

慳臾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這華山冰寒……唔,這暖玉給你們了。」抬手射去幾塊暖紅玉珀,

謝雲流伸手接過,東西入手便覺一股融融暖意,似乎連丹田內力也被帶動起來,周天之氣流轉更加圓潤。交予李忘生和上官博玉,三人不禁訝然,這出手……好大方啊=-=

再聽自家師父說道,「嗯,龍道友的好友病重須在此休養一段時日,你們三人要好生招待。」

「是,師傅。」三人皆是會意:哦~原來是人家有求於師傅啊,難怪難怪……

「咳咳,這個記得也搬回去。」呂洞賓指了指身後的肉鍋,無視了慳臾鄙視的視線依舊高人姿態。「純陽乃清靜之地,怎可隨意破壞。」

師傅啊……身為純陽門下的三人深深的無力了,自家師父什麼樣作為弟子的不清楚那就沒人清楚了。除了照做還能說什麼?

「哼。」慳臾也懶得拆穿,鼻孔出氣冷嗤一聲。轉首又對幾個小輩露出和煦顏色,打橫抱起長琴。「請多指教。」

「前輩客氣,」李忘生一看自家師兄那躍躍欲試的表情就知道這貨又要犯二了,立刻上前一步抱拳微笑,「山中風大,還請移步客房。山上廣場東廂便是,此事山上無客,二位可隨意挑選。」

真是圓滑的小子,還怕他吃了他師兄不成?慳臾好笑的搖搖頭,乾脆的足下一轉風雪捲起淹沒了身形,風雪散下便已人去無蹤。上官博玉好奇的抓住謝雲流的鬢髮,謝雲流伏下頭看著作怪的小師弟好奇的望著自己,「師兄師兄,那就是法術嗎?好厲害!」

「這……」謝雲流詞窮,呂洞賓傳授多為武學,道家精義。至於法術符篆倒是旁門偏道,雖有涉獵卻非重點,他又怎麼知道這是什麼?總之以他的目力卻是沒有看到慳臾如何離開的。

「那是法術啦,呆咩小包子。」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一名粉衣襦裳雙髻的清麗豆蔻少女背負雙劍從樹上跳下,起身施禮。「公孫盈門下首徒沐簡煙見過純陽子前輩,三位師兄,郡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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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去長安啊……正巧,我也須去長安,不如結伴而行更為穩妥。」玄震極富誠意的邀請,言語中包含著對自身實力的自豪。

「不需要。」

冷硬的回答,這種時候最不怕得罪人的也只有對此看得極為淡泊的二貨黃雞了。得出同樣結論卻礙於情面不能開口的幾人默契的將葉招魂推了出來,而她也不負重望的扮了黑臉。

「姑娘為何推辭?」玄震頗為不解,思量幾番再看看幾人的落魄模樣得出結論——「若是不希望牽連與我,則大可不必。玄震修為雖淺,卻也不會置他人而不顧,何況天青還是同門弟子。」

玄震俯身請拍只過自己腰際的葉招魂的頭頂,卻發現葉招魂已是仰首望他,一雙好似吞噬光明黑白分明的毫無光澤的眼正對上他的。明明是俯仰之間,玄震卻覺得二人是在平行對視,心中無端生出濃濃寒意,他在那雙眼中找不到生的光輝竟被惑住!

胸口悶痛,竟被葉招魂掌勁推開數尺。

哆哆哆哆——

他方才所佔的地方,泛著藍紫光芒的機關箭簇沒入地面足有半指。地面泥土與箭簇之間爆裂腐蝕之聲如蟲豸啃噬,令人頭皮發麻。玄震的臉上像是打翻了的染缸青紅綠藍紫,說不出的精彩!

「這是江湖,江之長,湖之廣,兼有溪之永綿長。又有海之深沉流淌,清濁並存,一如人心。」葉招魂取下一隻毒箭上附著的紙結收入袖中,雙眼一閉,玄震卻仍有一種被窺伺的恐怖感覺。「和人相比,妖魔之流實在可愛得多。」

「人和妖魔怎能相提……」並論?自幼被灌輸人妖不能相容,妖即為惡,必除之的玄震顯然無法接受這種偏駁的觀點,正要辯駁。

「你若來,便是死。」女聲真如招魂之音,一股九幽寒風帶著死的冷氣從玄震心頭穿過,「累贅。」

玄震明白她的意思,他有些尷尬的扯扯衣袖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低頭,地面上就差標著『內含劇毒,中者免費贈送三途單行卷哦』的箭簇,有些無奈的笑了。

「大概是吧……」以前也被師妹說過類似的話呢……「但如果是為了某個重要的人死去的話,我也不會有任何的悔恨。」

「愚不可及。」葉招魂石板一般的臉上也終於出現一絲裂痕,生硬的扔下四個字乾脆坐到桌邊不去理他。

那個……他做了什麼令她討厭的事嗎?玄震不明所以,十分無辜。

「該動身了。」雲天菁輕咳一聲,「既然同路,那一起走一段也是可以的吧?外面那個是你認識的吧?走了么?」

「嗯。」葉招魂半睜的眼飛快掃過雙手一錯那紙張便碎成片片,一旁想偷看的菡茗還未看清上面內容,不禁嘟起嘴。「按計劃,可救人。」

「那太好了。」雲天青第一個坐不住的跳了起來,生平第一次如此憋悶,無法大展手腳的感覺令他很是躁動。何況他們原本的行程因為這件事被一拖再拖,就算雲天青也有些不喜。

幾人果斷拋棄了坦蕩的大路,背著行囊包裹就像避災的荒民一樣穿行在山林之中,玄震雖然有些狼狽,但野外生活的本事意外的精通倒也沒有多少狼狽。

一路之上幾人可謂雁過拔毛,良藥毒藥都被拔個乾淨,稍好一些的礦石奇金也沒能逃過魔手。玄震憑藉著自己偶爾從門中長老那裡聽來的鑄造之法終於讓葉招魂的態度和藹了些。

是夜,幾人在溪邊露宿。

雲天青輕車熟路的折了幾隻柔韌的樹枝綁上魚線就地挖了幾隻地龍就開始釣魚,李承恩負責架火,屬於殘障人士一二三的菡茗和月孤影安安靜靜的在火邊取暖。雲天菁一邊搗葯一邊指揮著葉招魂在附近撒上驅獸驅蟲的藥粉,玄震看著葉招魂的手指沾上藥粉后變得紫黑,不禁對這個小師妹有了一點畏懼之心——誰都不想招惹大夫,尤其是可以救你命也可以毒死你的大夫……

釣上來的魚兒不多,加上之前撿來的野果倒也足夠果腹。連日的趕路眾人都有些疲乏,身體不適的菡茗幾乎是倒頭就睡。李承恩抱著她苦笑一聲,這個可以說突然冒出來的表妹雖然令他時時頭痛,但卻不可否認的這大概是除了親姐姐和姐夫以外他第一個接受的『家人』。雖然有些小脾氣小心機卻又落落大方,一路上吃盡苦頭卻也沒有抱怨,他不僅對自己先前想扔下這個包袱的心思感到羞愧。

若是可以的話,就遂了她的願吧。就是姐姐那裡,唉,又要頭痛了呢……

「你去睡吧。」

玄震看著打坐葉招魂,發現她的手已恢復了白皙,猜測應是小師妹給她解了毒。其餘幾人都已經是東倒西歪的睡下了,玄震這一路上也把前因後果聽了個全,不禁感嘆人世繁雜,往日所見果然只是片面,同時也對幾人的堅持智謀心生敬佩,換做自己在沒有這一身仙術劍法的情況下恐怕早就被對方暗殺得手了吧?

「守夜之事在下還是可以勝任的。」

「不必,」葉招魂氣歸丹田,斂息凝氣,「習慣了。」

「啊,是么……」真尷尬啊。玄震頭痛萬分,怎麼覺得這個小姑娘和玄霄師弟一般寡淡,他真的不會應付啊……「不過真意外啊,你小小年紀就懂得這些鑄造之法,雖然你不會法術,但若單論劍法在下還真未必是你的對手。」

「藏劍葉家祖上本就是鑄匠出身,身為藏劍弟子會這些是理所應當。」葉招魂似乎有了說話的興緻,「我是師傅的首徒,師父的子嗣還都年幼,在他們能夠獨當一面之前我必須為他們撐起一片天。江湖多災難,皇室權力更迭更是天下大事。」

她抬手遙指長安,聲音冷冽。

「天下大亂始於此!劍有鋒而形不露,君子藏劍。我必為藏劍的外露之劍,斬斷一切荊棘外魔!」

或許是同為大師兄(姐)的心態,玄震被這殺氣縱橫的話語震懾,虎軀一震。

「在下……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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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仙古]墨跡未殘聞弦歌・東風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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