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孟不凡眉頭緊皺。

他曾親手幫助師父煉製出神器「火雲神弓」,自然知曉收服神器有多難。

當初,神器降生,師父足足與之鏖戰數十日,幾乎打到靈氣耗盡,才得到了器靈的承認。

秋似弈實力超群,可他的身體卻難以支撐如此長時間的戰鬥。

更何況……這筆還是山河宗送的,並不像新生的神器那樣好征服。

山河宗乃是第一大宗門,門內高手數不勝數,卻都無法令此筆臣服,其中必有古怪。

孟不凡正欲細想,忽然聽到一聲隱隱約約的龍嘯。

這裡怎麼會有龍?

他驀然抬頭,只見源源不斷的靈氣繞著黑筆盤旋而上,最後竟化為一道龍影,脫筆而出!

一道龍吟,響徹平野,直擊眾人心魂。

修為低微的修士紛紛捂住耳朵,運起全身的靈氣抵抗。

哐當。

無數修士的法器墜落在地,在神器的威壓下顫顫發抖。

孟不凡失聲說道:「不好,這神器暴動了!」

聽到這話,尚有餘力戰鬥的修士皆是狠狠看向了王夢玄。

器靈與法器生來就是一體,只有暴動時才會脫離本體。

山河宗故意送來一件暴動的神器,分明就是想借著「收服法器」之名重傷秋似弈。

然而這個念頭一起,眾人就看著那黑龍盤旋而上,直直朝著山河宗的方向飛去了。

竟是看也沒看秋似弈一眼。

「這神器的器靈極為兇殘,一直不願意認主。我們宗門實在不忍神器蒙塵,就想試試最後一次,看看秋宗主有沒有可能收服它。」

「它今日驟然暴動,必是因為痛恨山河宗逼它認主,恐怕要飛回山河宗報復。」

王夢玄邊說邊嘆了一口氣道:「若它真的傷了人,只能將其投入百鍊爐重塑了。」

眾人一時沉默。

這世上居然有如此烈性的神器,僅僅因為不願意被人認主就徹底暴動了。

如此狂暴的力量,若是無人可以約束,確實只能重塑。

孟不凡微微皺眉。

他對於山河宗的百鍊爐早有耳聞,聽說只要是傷人的法器,都會被投入爐子重塑,好讓器靈恢復單純如白紙的模樣。

世人渴望用法器強大的力量來攻擊敵人,卻又希望法器在面對自己時可以毫無反抗之力,實在是矛盾得可笑。

琉焰派並無這樣的規矩。只要是生出靈性的法器,便擁有和宗門弟子一樣的權利。

若是真的傷人了,總要有緣由。

最後,視緣由大小,予以不同的懲戒。

王夢玄看向秋似弈,辭行道:「這隻黑筆已經暴動,無法再贈予秋宗主。改日我宗會送上其他的賀禮以作補償。」

秋似弈看了王夢玄一眼,暗道這山河宗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虛偽。

傅九寒說過,定山河劍在山河宗時並沒有傷人,只是懷念舊主人,不願意認其他人為主就被丟進了爐子里。

這黑筆會驟然暴動,必定是經歷過極為痛苦的折磨。

秋似弈叫住了王夢玄,說道:「我不要別的,就要這支筆。」

打從看到黑龍躍出筆身的那一刻,他就沒打算放棄。

如此龐然之物,輕易就可以穿破雲霧。

哪怕天地晦暗,也可撕裂濃雲,問天借光三分。

秋似弈眼中露出志在必得之色。

當日握住覆江山時,他雖然喜歡,卻也深知自己劍術不精,恐會折辱神劍。

因此,當覆江山劃破他的手時,他立即將其拋出,以防自己不小心滴血認主。

可這隻筆卻不同。

若論符修之術,這個世上沒人比他更配做這隻筆的主人。

王夢玄看向秋似弈,暗道一切果然如宗主所料。

秋似弈只要見過這支筆,就不會放棄。

「既如此,秋宗主隨我一同回宗門吧。或許在你展露實力之後,那支筆就會回心轉意。」王夢玄嘴上雖是這般說著,心裡卻很明白秋似弈絕無可能收服黑筆。

它已經被強行認主了無數次,又投入百鍊爐重塑了無數次。

如今,它一顆心被仇恨填滿,只會報復一切想要滴血認主它的人。

秋似弈毫不猶豫地跟上了王夢玄。

長生宗弟子面面相覷。

今日是長生宗的開宗大典,宗主卻半道被人拐跑了。

山河宗與長生宗早已呈水火之勢,宗主獨自過去恐怕會有危險,他們必須跟過去看著。

傅九寒和蕭不戮也立即追了上去。

明知山河宗送筆是不懷好意之舉,他們卻無法阻止秋似弈。

沒辦法,這麼大一條黑龍盤旋入天,可謂氣勢炸裂,秋似弈只要看一眼就會喜歡得不行。

眼看長生宗弟子走了大半,來參加開宗大典的宗門猶豫片刻,也追了過去。

一群人朝山河宗疾馳而去,遠遠地便聽見一聲龍吟。

黑龍盤旋在山河宗上空,巨大的龍首微微晃動,雙眼雖大如車輪,卻是麻木無神。

它的長尾,一遍又一遍地朝地上掃去。

凌厲的氣勁直射而下,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深印。

王夢玄看到這一幕,只覺得無比心悸。

想來,這條巨龍身處百鍊爐時,就是這樣一日復一日地鑿壁。

它不是沒有恨意,只是將恨意深深藏住了。

如同平靜的江面,內里暗流涌動,只等一日巨浪起,就會掀翻大地。

秋似弈靜靜看著黑龍。

這條龍很強,卻和他想得有些不一樣。

秋似弈想象之中,這黑龍該是盤旋而上,咆哮嘶吼著瘋狂攻擊。

足以令天地色變。

而不是現在這般僵硬的模樣。

看來,這隻黑筆似乎是被人狠狠馴服過了,器靈才會變成這幅模樣。

秋似弈沒有遲疑,足尖輕點,朝著巨龍身後的黑色符筆飛去。

他伸手握住了符筆。

眼看本體被人握住,黑龍麻木的雙眼瞬間多了些什麼。

是仇恨。

它直直看向這個不自量力的金丹修士。

只要秋似弈將血滴入本體,它便會下意識對其生出一股臣服之意。

雖不至於令它徹底臣服此人,但卻實在噁心。

曾有無數人將血滴在它的身上。在察覺到它並非真心認主后,那些人便試圖用百鍊爐抹消它的記憶。

可這些人卻不知道,它有一項天賦技能。

只要沾染「主人」的血,就會看到那人一部分的記憶,並且感知那個人的情緒。

起初它不通人性,是這些血教會了它。

原來在那些人光風霽月的外表下,掩藏著那麼多的不甘、隱忍、怨毒……

正是這些情緒,讓它學會了恨,而恨是最長久的一種情緒。

所以,即便身處百鍊爐,它的記憶也不會消失。

黑龍仰天長嘯,身軀徐徐遊動,瞬間藏進了雲氣之中。

然後,它忽然猛地發力,朝秋似弈直刺而去。

層層雲氣涌動,它的身軀在其中一閃而逝。

秋似弈放下了手。

看來這筆確實不願意認主。

他才剛剛有了滴血認主的跡象,這隻黑筆便暴露出了凶性。

不過,這樣很好。

這可是他的本命法器,自然要與他脾性相合才行。

一人一龍在雲氣中追逐碰撞,奔襲翻轉,靈氣的光芒縱橫四射,幾乎讓人無法看清。

其他人礙於身份,也擔心被戰鬥波及,並不敢距離秋似弈和黑龍太近。

反倒是山河宗弟子,身處護山陣法內,可以隨心所欲地抬頭觀戰。

有陣法保護,整座山似是籠了一層濃霧,外界看不清裡面的情況,他們卻能看清外面的情況。

「我昨日還在想,以我們山河宗弟子的身份,絕不可能去觀看長生宗的開宗大典。沒想到……居然是我們位置最佳。」

「山河宗難道真的打算將黑筆送給秋似弈,與長生宗和解?」

「你也太天真了,別忘了黑筆剛剛做過什麼。這麼多年,想要認主它的人數不勝數,有靠武力征服的,有靠懷柔接近的,哪個人成功了?依我看,這黑筆邪得很……」

眾弟子議論紛紛,忽然看見護山陣法打開了一線。

幾道人影手持鎖鏈,朝護山陣法外飛去。

為首之人,正是風燃。

「秋宗主,我們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

聽到這話,秋似弈分出心神回應道:「助我一臂之力?我看是火上澆油吧。這隻筆不願認主,你們卻還要逼它認主,豈不是要讓它恨死我。」

風燃一時無言。

確實,這並非陰謀而是陽謀。

沒有誰會傻得將神器拱手讓人,還是讓給自己的敵人。

但秋似弈即便猜到這一點,他也不可能放棄收服神器的一絲可能。

這神器實在太適合他了,錯過就不會再有。

風燃沉默片刻,說道:「秋宗主,你若真想要這法器,就不要白費力氣與它打鬥了。」

「這神器性子極烈,只能強行滴血認主。」

「強行滴血認主?」秋似弈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與黑龍纏鬥了這麼久,秋似弈也隱隱發現了異常。

它不願意認主,不是因為實力或是其他的因素,而是因為它憎恨一切人類修士。

秋似弈當然希望它能看到自己的實力,從而心甘情願地認主。但若實在不行,也只能強行了。

畢竟,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支筆繼續留在山河宗。

秋似弈伸出左手,一柄摺扇落在他的掌心上,頃刻就被他握緊了。

無數早已畫好的符籙從他的儲物袋中飛出。

啪。

扇子驟然張開,秋似弈凌空一掃,無數張符籙朝黑龍飛去。

卻不是混亂無序,而是呈月牙狀將黑龍半裹起來。

所有符籙同時炸裂開來,若黑龍真是血肉之軀,只怕早就被符籙的氣勁重傷。

但它是墨凝成的,僅僅潰散片刻,便又重新凝聚起來。

秋似弈咬破了手指。

鮮血從他的指尖緩緩垂落,眼看就要落入黑筆之上。

秋似弈卻陡然移開了筆。

他握緊了筆,凌空畫出一道圓形。

眾人皆是被他突如其來地動作弄懵了。

秋似弈不是要強行滴血認主神器嗎,為何又忽然開始畫符了?

莫非他還是不想放棄,希望神器心甘情願地臣服於自己嗎?

秋似弈盯著天穹中漸漸凝聚起的墨影,手腕一轉,又畫了一道圓。

就在他畫完的剎那,黑龍重新凝出身形,朝他呼嘯而來,幾乎將空氣推出一道漩渦。

秋似弈不再遲疑,將沾了血的手指伸到剛剛畫出的圓形里,剎那間,血色溶於靈氣之中,布滿了整個圓。

秋似弈伸手一推,將其推向了迎面撞來的黑龍。

兩團血色觸碰到黑龍后,瞬間溶於墨水之中,化為了猩紅的眼睛。

黑龍原本麻木無神的雙眼,彷彿驟然生出了光彩。

所有人都呼吸一滯。

沒有人想到,秋似弈他……竟用自己的血,為黑龍點睛!

秋似弈第一次真正對上了黑龍的視線。

此刻,那雙巨大的血眸里,倒影出了他的身影。

「無論你願不願意。」秋似弈道:「從今日起,我就是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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