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兩人繼續朝前走,很快就穿過了一片雲氣,窺見了山頂真容。
山頂建有許多屋舍,皆是白玉所鑄,其規模堪比十個中等規模的城鎮。
他們如今所站之處,是一塊可容萬人站立的大平台。
平台削山而建,邊緣有劍痕,可以窺見玉家先輩一劍平山的氣勢。
玉家雖衰落,但千年基業不是一句空話。
秋似弈收回視線,朝平台中心看去。只見那裡此刻已聚集了不少修士,粗一打量就有千人之多!
無論是先前的琉璃閣秘境,亦或是世家的聯合審判,人數都遠遠不及此處。
畢竟,琉璃閣秘境開啟之時,世家只允許極少數的人參與其中。
而審判大會是世家內部的事情,關注的人再多也有限度。
但仙緣大會卻不同,玉家的號召力極為驚人,給出的獎勵也很豐厚,因此許多修士都會來參加這一場盛會。
秋似弈甚至在其中瞧見了幾個眼熟的世家旁系子弟。
「他居然也來了!」蘇逆天驟然驚呼起來,瞬間吸引了秋似弈的注意。
「誰來了?」秋似弈問道。
這裡人太多,方才他一直努力尋找傅九寒等人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秋辭落。」蘇逆天指指遠處一道身影,震驚道:「那可是秋家現任家主啊!世家向來只有旁系子弟才會肖想聖人機緣……看來秋似弈的死對秋家打擊頗大。」
「不行,我要去看看。」蘇逆天喃喃說道。秋辭落一來,他和蕭而行想奪第一就有些難了,自然要去探探情況。
蘇逆天知曉秋似弈身體不適,便沒打算讓他和自己同去,輕聲道:「我自己去就好,你在此地等我。」
秋似弈點點頭。
他對秋辭落沒什麼興趣,內心只想快些找到傅九寒等人,如此也好裝出結交的模樣。
可這裡人太多,鑽進人群反而不容易找到想找的人。
不如坐在人群之外更顯眼。
這麼一想,秋似弈就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倒是意外引來不少目光。
蘇逆天鑽進人群,朝秋辭落所在之地走去。
因著秋辭落秋家家主的身份,想要與他攀關係的人還真不少。
「蘇逆天!」蕭而行快步走來,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煩躁地說道:「我剛剛近距離看了秋辭落。」
「看得出他是用什麼才藝參賽嗎?秋家擅長畫符,應該是書畫一類吧。」蘇逆天問道。
蕭而行擺擺手:「才藝沒看出來。但他如今也是一副久病模樣。臉色極蒼白,像是得了什麼心疾,時不時就喘不過氣。」
「啊?我只聽說過秋似弈自幼患病,這秋辭落一直生龍活虎的……哪來的心疾。」蘇逆天問道。
「說是兄長遭迫害而死,心痛難耐,就生了心疾。」
蘇逆天也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我沒記錯的話,不久前秋家還傳出消息,說秋似弈修鍊邪功是自作自受。若是沒家主的默許,我不信隨便一個秋家人就敢抹黑前任家主。」
兩人對視一眼,都露出如臨大敵的模樣。
秋辭落……得第一的概率很大。若單論容貌,蘇逆天並不輸他。可加上身世,還有病弱的身體,就有些難說。
蕭而行簡直可以想象,若再叫秋辭落拿了第一,修真界會有多少人追捧這種病弱之美。
秋辭落和白清月自然不會有什麼損失,反而會有無數人將珍貴的東西捧到他們跟前,好幫他們養著身體。
聽說不久前白清月在宗門開壇講道,講到一半就暈倒在了地上。後來,他的住所就搬到了靈脈附近,每日靠精純靈氣續命。
整個
山河宗竟沒人敢有意見,默認了他獨享一條小靈脈的事情。
也難怪秋辭落會效仿起來了。
兩人壓低聲音說話,忽然聽見人群傳來驚呼聲。
他們循聲望去,只見人群朝著秋辭落所在之地涌了過去。
不遠處,秋辭落身形晃了晃,立即有人伸手扶他。
然而秋辭落卻仍是雙腿發軟,一隻手無力地揪住心口,整個人站都站不住。
最後一人乾脆將他打橫抱起,朝無人處走去。
秋辭落半靠在那人身上,烏髮隨著那人的步伐而微微散開,露出一截潔白如玉的脖頸。
許多人都駐足朝他離去的方向望去。
蕭而行收回視線:「我真搞不懂,秋家人要美貌有美貌,要實力有實力,為何還要迎合世俗的審美……」
若是真病倒也罷了,秋辭落會因為秋似弈的死而心痛生疾,騙鬼呢!
「要是秋似弈的話,肯定不會。」蘇逆天見過秋似弈與散修比試的留影石,那身姿翩若驚鴻,一見難忘。
「沒錯,真正的強者,是絕不會向病痛低頭的。要是他還活著,必不會錯過這一次的盛會。」
「可惜……」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蘇逆天忽然想起了被自己忘在一旁的江近月。
「遭了,江近月還在等我!」蘇逆天驚呼一聲,便要趕回去。
「等等!」蕭而行拉住他:「蘇逆天你怎麼回事啊,平日里也沒見你這麼好心,不過與他同行了一會兒,就這麼上心了?」
「你不會真的憐惜他體弱多病吧?」
「不是。」蘇逆天壓低聲音:「其實我一開始只是覺得他實力差,很快就會出局,才邀他同行的。」
蕭而行點頭:「這個理由才正常。」
蘇逆天又低聲道:「但……就是他上山發病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了他的手,然後就想起了秋似弈。」
蘇逆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些日子,秋似弈這個名字快在散修里傳遍了,尤其是他逆轉氣血逆行的部分。
蘇逆天反反覆復看了無數次,視線總會落到秋似弈的手上。
那雙手因為久病而有些蒼白瘦削,但只要握起符筆,便瞬間有了力量。
即便隔著留影石,蘇逆天也能感受那股強大無匹的力量。
可逆生死,可破逆境。
讓人生出驚心動魄之感。
蘇逆天收回思緒。
江近月發病之時,也曾緊握起手,壓抑著病痛。
那隻手莫名地讓他想起了秋似弈。
「算了,你當我胡言亂語吧。」蘇逆天越想越覺得自己腦子出了問題。
江近月氣質獃獃木木,和秋似弈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蕭而行眼中露出狐疑之色,可蘇逆天不願說,他也沒法逼迫。
手么……他倒要好好看看。
兩人回到江近月附近時,恰好聽見一道渾厚鐘聲。
整座平台瞬間安靜了下來。
朱紅的大門緩緩推開,玉家長老之一的玉風走出來,高聲說道:「仙緣大會開啟,一旦進入此門便視為參賽。一人一生只可參加一次,諸位當慎重考慮。」
蘇逆天和蕭而行立即走了進去,秋似弈也沒有遲疑。
三人動作極快,瞬間引來無數人的目光。
有人唉聲嘆氣,選擇了下山,等下次再來。
玉風看向三人,見他們參賽極為果決,眼中露出一絲欣賞。
他將三塊玉牌遞給了秋似弈三人。
秋似弈低頭看向掌心的玉牌,只見上面是一片空白。
「五日後是第一輪比試,之後玉牌才會顯示排名
,進入前兩百名就能留下來繼續參加決賽。」
「大會期間玉家的藏經閣、多寶閣、葯園等等都會開放,諸位可以隨心前往。」
「對了,本次大會二人一間,三位打算……?」
秋似弈主動退後一步,想來蘇逆天和蕭而行如此熟悉,必定是要住一間的。
「我們……」蕭而行正要開口,卻見蘇逆天也退後一步,指著秋似弈說道:「我和他住。」
蕭而行瞪了蘇逆天一眼,倒也沒多說話,只是下意識朝秋似弈的手看了一眼。
另一邊,秋似弈找到了所住的屋子后,便打算出去轉轉。
運氣好說不定就碰到傅九寒他們了。
秋似弈先去了葯園,畢竟傅九寒每晚都要盯著他喝葯,去葯園的概率很大。
誰知,那裡人頭攢動,偏偏不見傅九寒等人的身影。
秋似弈便暫時壓下尋人念頭,反正比試時總會遇見。
他打算抓緊時間,先去藏經閣看看。
秋似弈這回來玉家還有個目的,就是順道確認一下聖人究竟是不是穿越者。
先前琉璃閣內的「腦筋急轉彎」和壁畫,只是讓秋似弈有了猜測,卻沒能真正確認。
玉家是聖人自幼生長的地方,一定能找到什麼其他的線索。
比如,與「聖人原主」有關的痕迹。
四日過去。
這四日秋似弈一直泡在藏經閣,倒是見過不少聖人留下的批語,言語中都是那套「逢魔必誅」的說辭。
卻沒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想到明日就要參加第一試,秋似弈只得將此事暫時擱置,打算先回住所為比試做準備。
看守藏經閣的是位年輕修士,每逢亥時便要關閉閣樓。
這幾日卻為秋似弈破了例。
無他,秋似弈實在太勤奮了。
每日天蒙蒙亮,他就見秋似弈站在藏經閣的門廊外。
晨光掃過門廊,照亮了秋似弈的半身,隱隱可見他肩膀上凝出的寒霜。
不知站了多久。
因為久病,秋似弈身上也帶著一股寒氣。可只要他捧起書冊,整個人便瞬間鮮活了起來。
想來,他是個散修,沒什麼機會接觸到高深的功法,所以才抓住一切時間進入藏經閣讀書。
倒不像其他的修士,進入玉家就直奔多寶閣而去,來藏經閣看了兩眼便耐不住寂寞走了。
漸漸地,年輕修士開始提早來開門,又刻意縱容秋似弈在閣內多留些時間。
今日亦是如此。
想到明日就是第一試,年輕修士微微出神。
不知道秋似弈能不能留下來……
「已是亥時,為何不關閉藏經閣?」
驟然響起的冷肅聲音令年輕修士渾身一震。
他驚慌地朝來人看去:「家主……」家主不是閉關去了嗎,為何會忽然現身。
「我閉關時有些地方參不透,過來看看。」玉流光朝藏經閣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二樓的白色身影。
「我、我……」那年輕修士不知該如何解釋,急得結巴起來。
「日後不可如此。藏經閣入夜……」並不安全。
玉流光沒有說完後邊的話,這牽涉玉家機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快步走入藏經閣,打算讓那滯留在此的修士離去。
然而,玉流光剛走到一半,整座藏經閣的燈光就驟然熄滅了。
一股可怕的黑氣驟然襲來,吹得藏經閣書冊亂飛。
玉流光心頭一凜,朝不遠處的白色身影喊道:「危險,速速離開此地!」
玉流光話音未落,就見那白衣修士逃得極快,頃刻之間
就越上了二層的窗子。
他心中稍安,立即揮手攻擊。
黑氣直直朝玉流光撲去,最前端竟凝出一張有些猙獰的臉來。
玉流光心魂劇顫……這張臉,這張臉竟有幾分像是先祖玉京生的臉。
不過片刻晃神,那黑氣已逼進身前,似要朝他心口鑽去。
忽然,玉流光聽見一陣呼嘯風聲。
一柄白色摺扇朝黑氣橫切過去,瞬間將其打散。
戰機逆轉。
玉流光神色冷峻,單手托起一座黑色小塔。
鮮血自他掌心流出,順著小塔底部溝槽盤旋而上,瞬間靈光爆起,朝黑氣壓去。
黑氣中傳出可怖的怪笑,隨後漸漸歸於沉靜。
一切不過瞬息。
玉流光抬頭,視線追隨著空中疾旋的扇子。
那扇子從黑氣中貫穿而過,繞了一圈便朝主人飛去。
秋似弈原本察覺不對勁,立即就要從窗子溜走,誰知溜到一半,忽然發現藏經閣內驟然出現的黑氣,竟和先前攻擊傅九寒的一模一樣!
他早就想研究這個世界的魔氣,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便有了先前這一幕。
此刻,他整個人騎在窗沿上,姿態很是狼狽。
眼看扇子飛回,他下意識就將一條腿抬到窗沿上,另一條腿半屈起來,漫不經心地伸出了手。
扇子落回手中,秋似弈輕輕一扇,躍下了窗檯。
玉流光立即朝秋似弈追了過去,左手抱出一張古琴。
玉流光雙手掃弦,琴音瞬間盪開,落到了秋似弈和看守藏經閣的年輕修士身上。
這一曲名為「忘憂」,可以短暫消除旁人記憶。
果然,下一秒玉流光就見那白衣修士身形微僵,穿過迴廊朝年輕修士走了過去。
「這幾日多謝了。」
「不必。祝你……明日初試得償所願。」
初試嗎?
玉流光收回視線。
他抱琴回藏經閣收拾殘局,目光掠過二層窗檯,忽然微微一怔。
那時,那個人就這樣坐在窗台上。
他的發極黑,如同散落的墨在白衣上鋪開。
月光自他身後照來,映出他唇邊笑意。
玉流光抱琴的手微微一掃,一點琴音便泄了出來。
還是忘憂。
然而,忘憂可讓旁人忘記所歷之事,他自己卻無法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