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似弈一修鍊便是一夜。直到天將明,他才結束打坐,緩緩起身。
他看向天際,此刻晨光微啟,天地卻已一片大亮,因為此地並無雲層遮蔽。
世家所居之地,向來是地勢最高處,因此少有雲。
原主記憶里有童謠曰:「雲之上,世家也。雲之下,宗門也。宗門之下,為凡人界,人、妖、怪混居其中。」可謂等級分明。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這個世界沒有魔。傳聞三千年前,聖人出,封魔於西域。
此後聖人修閉口禪,一千年不問世事,只留下手書一封,書曰「我死之時,當面東南,望宗門而坐化。若面帶笑,則魔不出。若流淚,則魔出。」
誰知,聖人坐化之時,面帶笑,右眼卻落淚,惹的整個正道心驚膽戰,坐卧不安。可以說是聞魔色變。
秋似弈對這個世界設定非常滿意,沒有魔,他來了就有了。
想到蘇長風快來了,秋似弈轉身朝屋子裡去。
沒走幾步,他就微微喘了起來,整個人像個破了風的布袋。
雖然改換了容貌和名字,可身體還是原來的身體。
他修鍊了一夜,也算摸清楚了這具身體的根底。
一句話概括——爛到了骨子裡。
最糟糕的是,他所修功法本就天然帶著煞氣和陰氣,這具身體根本無法承受。
秋似弈倒也不急,他循著記憶朝秋家存放寶物的庫房走去。
只要是能用來調養身體的天材地寶,他一個不留,通通放入了系統背包里。
回到屋內,秋似弈立即奢侈地點了一大袋極品暖香放入被窩,又把原主一直捨不得吃的凝氣丹囫圇吞下,最後躺回了床上,靜待蘇長風上門。
不愧是極品丹藥,秋似弈很快就察覺到熱流朝四肢百骸流去,他舒舒服服翻了個身,直接睡了。
「系統,注意警戒,蘇長風來了提醒我。」
屋外。
秋鴻影氣得齜牙咧嘴,一對前爪用力朝地上拍去。
昨日他一時不查,竟險些被這妖人的容貌蠱惑。
這人知不知道那些丹藥有多珍貴!他自己吃一顆都要心疼半天,倒是全讓他享受了。
可氣了一會兒,秋鴻影又安靜下來。
往好處想,那畢竟是他的身體。即便不吃,那些叔叔伯伯也會找機會要走。
他靜靜看了秋似弈一會兒,在門口趴了下來,耐心等著蘇長風的到來。
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身影。
「汪汪!汪汪汪!」秋鴻影努力地用爪子在地上扒拉了起來。他如今口不能吐人言,想給舅舅傳消息,只能靠在地上寫字。
可蘇長風卻理都不理,直接掠過了他。
「似弈,你好些了嗎。」
秋鴻影如遭雷擊,那人究竟用了什麼手段,竟連舅舅也騙過去了。
「宿主,蘇……」140盡職盡責地提醒,話沒說完,就見宿主已經睜開了眼。
常年遊走在生死一線,秋似弈對血氣極為敏感,他看了蘇長風一眼,低頭咳嗽起來。
一段法咒悄無聲息地夾在咳嗽聲中。
「似弈!」蘇長風立即大步上前,想要伸手替秋似弈拍背。
兩人靠近的剎那,一縷陰風從兩人之間穿過。
無人察覺,除了系統。
「宿主你在幹嘛……?」140疑惑道。
「他剛殺了人。」秋似弈專心感知著落入掌心的殘魂。
有趣,這個世界沒有魔,卻又處處是魔。
「似弈,時候不早了,我們快走吧。」蘇長風伸手去扶秋似弈,卻見秋似弈自己掀開被子下了床。
被子之下是尚未燃完的極品暖香,蘇長風眉頭一抽,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兩人一起朝屋外走去。
如今在蘇長風的記憶中,原主就是他的的名字和樣貌。即便有別的修為高深者覺察不對,也會強行忘卻。
雖然這般想著,秋似弈還是拿起原主的面具戴上了。
男男世界,還是低調些好。
秋鴻影撒開腿,追上了兩人。預警失敗,不知這妖人要對舅舅做什麼壞事,他必須盯緊了。
一路走來,家僕皆是屏氣凝神、戰戰兢兢,像是被秋似弈看上一眼就要斃命似的。
看來收服秋府下人,並不容易。
走到門口,蘇長風指了指停放在正門的仙車。
車由兩頭白鹿所拉,而鹿也是蘇家象徵,歷來只有家主才有資格使用。
「似弈,這車我們族中小輩天天吵著想坐,你不是也一直想……」
他話音未落,就被秋似弈截斷:「我就和他們不一樣了,我想要這頭鹿。」
莫名其妙被指,白鹿無辜地歪了歪頭。
蘇長風眸光微變,莫非秋似弈還在生氣?
「這就是舅舅你過去教我的,家主格局吧。」秋似弈輕描淡寫的一句,卻讓蘇長風心神劇震。
在他眼中,秋似弈始終是他侄子,而非秋家家主。
「舅舅帶路吧。世人見鹿識蘇,自然也該見龜識秋。」秋似弈說完,便朝仙車後面走去。
那兒還停了一輛仙車,只是拉車的是一隻老龜。
顯然,老龜尚在茫然中。秋家人覺得龜拉車有辱斯文,極少願意乘坐自家仙車出行。
蘇長風還想說些什麼,卻見秋似弈已經上了秋家仙車。
這倒好,他成帶路的了,秋似弈竟真的要對他擺出秋家家主的氣派。
他低頭,眸中閃過一絲狠厲,很快便又消失了。
秋鴻影縮在一邊,仰著頭。
他如今是狗的模樣,蘇長風根本沒想著避開他。
因此這一眼,被秋鴻影看得分明。
秋鴻影還在恍惚,忽然被人伸手一撈。等他反應過來,已被家僕抱上了龜車。
車內只有秋似弈一人,兩人對視片刻,秋似弈笑道:「你本名叫秋鴻影,那日後就叫你大黃吧。」
秋鴻影:「……」請問這兩者有因果關係嗎?
下一秒,他便聽見秋似弈對外吩咐道:「把後院狗屋重新修整,放到我屋子裡。日後大黃與我住一起。」
一轉頭,秋似弈將他拎起來:「鴻影。」
秋鴻影這才明白,妖人的意思是對外叫他大黃,私底下則叫本名。
「汪汪。」秋鴻影瞪圓了眼睛,狂叫起來,奮力用爪子朝秋似弈臉上掄去。
「來。」秋似弈將他抱近了一些,秋鴻影努力伸爪,卻偏偏離秋似弈的臉一寸距離,就再也夠不到了——這人隨手的動作,竟也精妙至此。
「再努力一點!」秋似弈鼓勵道。
秋鴻影審時度勢,最終選擇將爪子放了下來。
無聊。
窗外傳來呼嘯的風聲。秋似弈掀開門帘,只見那老龜久不得出山,此刻卯足了勁,要證明自己。
它跑得飛快,直接與蘇家的鹿車並駕齊驅。
那鹿原本腳步輕盈,見此頓時提速,很快兩架新車穿雲出霧,來到了山河宗的上空。
宗門禁飛,世家弟子除外。
秋似弈這才真正感受到了世家凌駕於宗門之上的特權。
要不,怎麼可能輕易就將宗門弟子送給男人沖喜呢。
秋似弈走下仙車,蘇長風已搶先一步下車,正與一白須仙人交談。
白須仙人是山河宗宗主,蕭子乾。
他看向秋似弈,朗聲道:「二位隨我來。」
隨後他一揮浮塵,便有雲便徐徐飄來,懸停在秋似弈和蘇長風面前。
這一回秋似弈沒有搶先,乖乖跟在蘇長風身後。
廢話,進入敵對勢力,誰知道會不會暗藏機關,當然要別人先踩了。
蘇長風神情終於好看了許多,想來秋似弈還是敬重他的。
三人一走,安靜的宗門頓時起了喧囂。
無數弟子竊竊私語道:「喂喂,瞧見沒。方才那個,就是秋家的病鬼,看那臉白得,活像抹了十斤麵粉。傅師兄多麼光風霽月的人物,竟要嫁給這種人。」
「做人不能說假話,他帶著面具,怎麼就看出臉白了?」
「我聽說他病得極重,這麼一站腰直背挺,宛若青竹。世家弟子果然極重禮儀。」
「禮儀?不過一群道貌岸然之輩,披著人皮的獸罷了。」
飛了不久,秋似弈就看見一座恢弘大殿。
三人落座,立即有仙童奉上靈茶靈果。
蘇長風捧起茶碗,喝了一道,方才問道:「傅九寒呢?」
「實不相瞞,他如今並不在山中。」
蕭子乾說完,見蘇長風似要發火,連忙說道:「他剛獲得首席弟子的稱謂,按規矩需要率弟子下山歷練……今日本應歸來,可能是有事耽誤了。」
啪。
蘇長風狠狠將茶碗擱在檯子上,周身透出迫人氣勢:「我看,是故意耽誤吧。宗主不願讓愛徒嫁入我世家,就百般拖延,是想誤了吉時,好破壞沖喜之事嗎?」
「蘇家主,這話可不能亂說!」蕭子乾表面客氣,但眼神中的氣勢卻不遑多讓。蘇長風猜得不錯,傅九寒是宗門內新一輩中最出色的弟子,未來定會在仙門大會上拔得頭籌。
怎麼可能輕易讓他嫁給世家子弟。
眼看雙方劍拔虜張,秋似弈劇烈咳嗽起來,竟咳出血來。
蕭子乾一時愣住,沒料到秋似弈當真重病如此,恐怕蘇長風不惜撕破臉也要逼迫他們交出傅九寒。
沉思片刻,他轉身道:「二位隨我來。」
蘇長風看向秋似弈,遞去一塊方帕,以靈力傳音入耳:「世家子弟,不可露怯於人前。」
秋似弈將血擦了,只當沒聽見。
這宗主的大殿,似乎布有某種陣法,實在是絕佳的修鍊場所。
也不知道那宗主是不是資質太差,在這樣的地方修鍊,竟還沒有飛升,反而老態畢現。
秋似弈低頭,繼續使勁吸收靈氣。不一會兒又吐血了。
不久,蕭子乾領著二人來到一面光華流轉的圓鏡跟前:「此鏡能照見山河宗弟子身處之地,二位請看,我徒兒確實因歷練耽擱,並非故意拖延。」
秋似弈伸頭看去。
鏡中,有十幾個身著山河宗弟子服飾的人,但只一眼,他就知道誰是主角。
無他,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掛了些腐肉殘血,只有那人,衣衫端整,靴面比白雪還乾淨幾分。
他正在揮劍。
那劍似極光閃電,貫徹天地。迅疾卻不慌亂,犀利而不弒殺,可謂驚雨追風,渾然天成。
秋似弈不愛(不善)用劍,但不妨他最心儀的法器是劍。
因此,這一刻秋似弈沒想什麼劇情,什麼主角,只是單純地看劍激雨,雨催風,心道確實是一手好劍。
秋似弈便又想起聖人的預言,若聖人真有通天本事看見千年後的光景,見此劍確實會笑。
蕭子乾亦是大為滿意,他已拿定主意,便是掏空山河宗寶庫,他也要留下傅九寒,絕不能讓他嫁入世家!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傅九寒猛然回頭,目光恰好與秋似弈相接。在鏡子看不到的地方,大地劇烈顫動,像是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
他凝神驅劍,靈氣在劍身上燃出清光。無數黑影朝他撲去,卻被清光燒灼,發出嬰孩一樣的慘叫聲。
詭異至極。
山河宗弟子無一後退,慌了片刻就開始結劍陣。但那黑影卻似認準了傅九寒,只攻擊他一人。
要不是秋似弈和蘇長風就在此地,蕭子乾恐怕要大吼一聲:「定是世家作祟!」
世家不願見仙門崛起,想出沖喜損招不夠,還要痛下殺手。
蕭子乾穩住心神,下一秒卻抑制不住地驚叫出聲:「九寒——」
秋似弈也微微傾身。
鏡中,大地震顫,方圓百里的土地都在飛速龜裂、塌陷,可以預想這會是怎樣可怕的災禍。
傅九寒幾乎沒有猶豫,就將護體神劍插入了大地之中。
劍氣順著地層盪開,如同密織的網,將崩碎的土塊穩穩兜住。
而黑影,則趁機裹住了傅九寒的整個身體。
黑雲壓城,人間煉獄。
只有一雙手,始終穩穩握著劍。
哪怕被黑影徹底吞沒,那手也紋絲不動。
秋似弈順著那雙手往下看去,終於看見了劍身所刻之字。
——定山河。
「九寒——」蕭子乾早已顧不上二位不速之客,他飛奔而出,御劍狂飛直朝西南而去。
「主線劇情已觸發:天之驕子傅九寒一朝隕落,修為盡毀……」
秋似弈站起來,看向蘇長風。
蘇長風微微一笑:「放心,他很快就是你的人了。」
秋似弈:「……」終於還是來了,男男世界的咯噔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