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緩衝帶天氣一天一個樣，尤其是冬季。
廣薇一邊扣上軍裝外套，一邊單手將下屬上報的消息轉發給秦衍。
冰花凍結在軍部基地外走廊的玻璃上，鹽粒一樣的干雪已經密密匝匝地在地上鋪了一層，落地時沙沙的聲響宛如某種小蟲啃食樹葉的聲音。
廣薇正要上電梯，抬眼就見秦衍正好下來。
「少將，正要找您呢。」廣薇趕緊托起懸浮屏，「您昨天猜對了，真有人要去伊甸園教會。您看這段最新發來的錄像。」
高級軍官居住區反正也沒人，廣薇索性就在這開始彙報。
錄像上，大約在今天凌晨兩點左右，先是有一群看着就不入流的混子在離伊甸園教堂一公里的地方聚集。
廣薇調大了畫面，「他們的目標就是伊甸園教堂，有幾個甚至摸到了教堂外十幾米處。但他們沒有攜帶武器，也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就一直觀望。直到一小時前，又有一群人開着改裝過的裝甲車趕到，和他們匯合。」
說着，她將進度朝後調了一段，「這裏。」
秦衍緩緩眯起雙瞳，很明顯，后趕來的這一批人都受過訓練，下車行走時不自覺聚攏在一起，形成一個可以隨時攻擊防守的隊列。
而他們鼓鼓囊囊的背包中，應該是攜帶的武器。
「這不是最糟糕的，少將，你看這裏。」
隱形無人機從俯視角度拍下的視頻清晰地向秦衍展示了那些人從裝甲車裏搬出的東西。
那赫然是兩箱嶄新的燃燒|彈。
正中周銘的推測，杜嘉妮背後之人確實打算毀掉伊甸園教會的所有線索。
但只出動後面這群帶着燃燒|彈的人不就夠了，前面的十幾個混混是做什麼的？
秦衍盯着燃燒|彈木箱上某集團的標誌，片刻后冷冷嗤笑一聲，「這有什麼糟糕的，不過是待會少留幾個活口而已。」
緩衝帶區幹這種事的，拉過來掃個臉，打出來的犯罪記錄和五口之家周末的採購單一樣。廣薇毫無心理負擔地一點頭，轉身準備先秦衍一步去確認各部門事項。
走出兩步，她又猶豫了一下。
「少將，要去叫上面那位嗎？」
——秦衍神情一點破綻都無，「上面哪位？」
空氣凝滯一瞬，廣薇微微後仰，決定遵從上級的指示，「是我記錯了，上面誰都沒有。」
她這邊話音剛落，下一刻兩人身後的電梯門再次打開，「上面那位」沒什麼表情地走出來，微微有些睏倦地將圍巾朝上拉了一下，目光只在秦衍面上掃了一下，就旁若無人地朝前走去。
廣薇嚴重懷疑，這個叫陳霖的omega已經知道了秦衍打算把他丟下的事情。
她腳下朝後退了一步，準備讓出空間給這兩人。
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秦衍少將只是盯了周銘兩秒，就若無其事地跟了上去。
心情似乎，格外地好？
「你不會還在發燒吧，omega身體這麼弱？還是說經過未知改造以後，你的身體比常人更差一點？」
秦衍這話說的，就好像昨天往周銘後頸打入那一顆能將他後頸炸碎的定位儀的人不是他一樣。
周銘垂着眼，懶得理他。
秦衍觀察了一下周銘，「你這帶着偽裝的，我想看看你臉色好不好也不行啊。」
周銘腳下略微加快，無聲地表示不需要交流的意思。秦少將看出來了，但不妨礙他裝作不懂。
「醫療部有通用版退燒針，給你調一支？」
前方就是軍用軍用機場，幾十台漆黑的飛行器已經準備就緒，金屬外殼上覆蓋了一層細雪。
周銘一步跨上飛行器，抓住扶手的瞬間眼前突然一陣眩暈。
秦衍眯起眼瞳，招了下旁邊的廣薇，「扶他上去，燒了兩天，路都走不穩了。」
廣薇：……？
道理她都懂，但是為什麼要她扶？剛一直挑釁的人不是您嗎？這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
但沒辦法，聽從命令是軍人的第一要義。廣薇兩步走到周銘身後，伸手就要抓這人，才抬手，就被周銘疏離一擋。
「不用，謝謝。」
秦衍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收了一下。
真奇怪，一個習慣在alpha中用身體獲得各種優待的通緝犯omega真的該如此冷漠嗎？
還是說源初原本的性格就是這樣，他根本就厭惡和alpha的相處，只是因為腺體的特殊才不得不被標記？
秦衍雙手插進外套口袋。
……他為什麼總是會無意識關注這個人的一舉一動？
廣薇莫名其妙回頭，「少將？你不參與這次任務？」
幹嘛跟個冰墩子一樣站那浪費時間。
秦衍不答，踩着台階上去，一彎腰鑽進機艙，坐在了周銘身邊。
「離我遠點。」
秦衍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話的是周銘。
坐他身邊的omega懨懶倦怠地看了他一眼，「你身上的信息素有殘留。」
秦衍啞然失笑，聽令坐到了周銘對面，「真不打退燒針？」
就像秦衍說的那樣，周銘已經燒了快四十八小時了，肌肉酸麻無力，某些處於更深處的地方被生生壓住了本能的衝動，用輕微的抽搐向這具身體的主人表達不滿。
身體不舒服，連帶着思維也會變弱。
周銘也不是脾氣多好多好的人，原本都快要好了的身體，被秦衍昨晚那一場硬生生刺激成現在的樣子，他也難得壓了火氣，說話也不像前兩天那麼溫和。
「發情期使用任何非針對腺體藥物前，都得做測試。你高中上生理課學到狗肚子裏了？」
【秦衍！蟲族的捕捉足不止有一對，你不能在它趴俯以後就近身！昨天教的東西你都學到狗肚子裏了？】
……
廣薇才對接好行程，一上來聽到的就是這句毫不客氣的話，當即驚恐地看向秦衍。
這得生氣了吧。這得把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omega給扔下去了吧。
但秦衍半天沒說話，有點古怪地看着周銘。
然後，他笑了一下。
「好吧好吧，我高中的時候生理課都用來看某個人的戰鬥錄像了，不好意思。」
秦衍朝前俯身，雙手手肘擱在大腿上，做出了一個類似示弱的姿態，由下而上地看着周銘。
「這兒就我們三個，我就直說了。二皇子刺殺事件的調查對於我來說是一場無妄之災，整個第九軍團在這種查案子的事上都沒有經驗。」
「事情水落石出找到真兇，我能多個皇室給的爵位。你知道，就沒什麼用的那種。但要是做不好，皇室和議會就有理由找軍部要好處了。」
「你的猜測和對緩衝帶的了解能讓我少走很多彎路，你要的東西和我要的東西也不衝突，所以，大家有什麼事情坐下來好好談，好好合作，怎麼樣，陳先生？」
周銘微微睜開眼睛，「我以為我們昨晚已經達成共識了。」
秦衍：「昨晚我可沒有承諾你隨時調動第九軍團配合行動的權利。」
幾秒的安靜，周銘低聲緩緩，「好。不過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改變了要把我冷處理的想法？」
在他故意誤導秦衍以後，這人應該不再信任他了才對。
秦衍直起身，手隨意搭在靠背上。他看着周銘，似乎是在想那個答案。
「可能是因為昨晚你給了我一個很有建設性的意見，我給某個人發了通訊，他回我了。」
回他通訊的周銘：……
帝國上將微微偏開視線，一下子就對窗外的景色起了興緻。
秦衍也不覺得對話還要繼續下去，隨手接過廣薇遞來的電腦，「怎麼了？」
廣薇：「盛長恆上將剛才發來了短訊。」
「哦？少見。」秦衍自言自語，熟練地輸入密碼，過檢測，點開盛長恆的短訊。
就像周銘管理第一、第二、第六軍團一樣，秦衍的第九軍團表面上也歸盛長恆管。
只是因為秦兆華和周銘的原因，盛長恆上將很有眼色地對秦衍秉持放養政策。所以能在此時受到這位上將的短訊，非常奇怪。
緩衝符在屏幕上一下一下晃動，十幾秒都沒載入出文字。
廣薇隨口提了一句，「等一下吧，首都星發短訊過來得三分多鐘。」
「我知道。」
秦衍看了眼旁邊標誌了飛行器位置的地圖，某一刻，他漆黑的瞳仁凝滯，盯在一點上一動不動。
——昨天晚上，周銘和他發短訊，可沒有接受延遲的時間。
心臟在胸腔中一下一下地跳動，秦衍收回目光，指腹壓在電腦屏幕背面輕輕摩挲。
「廣薇。」
廣薇：「？」
秦衍神情緩和，聲線輕柔，「什麼情況下內部短訊沒有延遲？」
周銘聽到了兩人的聲音，但他沉在似醒非醒的淺眠中，只眉間微微蹙著。
廣薇不覺不對，「無延遲的話肯定對方也得在緩衝帶區啊，不過少將你問這個做什麼，緩衝帶除了我們沒其他軍隊了。」
秦衍盯着她，漆黑的眼底翻滾著廣薇看不懂的情緒。
秦衍哼笑一聲，低聲，「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