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憶？」

腳下一滑，方澄驚愕到一頭栽倒在自家兄長的懷裏。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滿臉無辜的路懷天，手指顫顫巍巍地抬起：「你是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路懷天再一次點頭承認，表情要有多認真就有多認真：「是的，所以我對現在的狀況非常疑惑。」

見他表情真誠，就算再怎麼不敢相信，方澄和方拾也只能艱難地認同了，兩兄弟對視一眼，小聲嘀咕道：「哥，你聽說過穿越會失憶的例子嗎？」

「前所未聞……但不排除衝擊太大導致失憶的緣故，不過……」

眸光閃了閃，方拾緊盯着路懷天，忽然問道：「你的主線任務是什麼？」

這是一個考驗，考驗路懷天是否真的是玩家，如果路懷天其實不是玩家，那他們可就鬧了個大烏龍，畢竟這個世界可並不知道玩家的存在。

但路懷天卻沒有絲毫猶豫道：「調查謀殺聯邦高層的兇手身份。」

這答案無疑令方家兄弟倆鬆了口氣，他們的任務是一樣的。

擁有相同身份的玩家主線任務是一致的，這點教科書上也介紹過。

冷靜下來后，方拾想了想，找出了這起麻煩事件的最優解：「你的失憶我們毫無辦法，不過最基礎的情報我們可以介紹給你聽。」

路懷天連連點頭，他現在迫切想要知道的就是情報。

真到說明的時候，方拾卻反而顯得有些踟躇，畢竟這所謂的情報是他們從小就要學習的知識，還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介紹：「……簡單來說，我們正在異世界參與一場生存遊戲，身份隨機，任務隨機，只有完成主線任務才能夠通關。」

「遊戲？」路懷天好奇了，「我們現在正在遊戲里嗎？」

「不，遊戲只是我們對這個世界的定義，因為無論是任務還是系統都很像現實世界的遊戲，可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方拾吸了一口氣：「但這個世界有不可名狀的怪物，有危險重重的荒野，還有數不清的強者，隨時都有可能喪失生命。每十年都有玩家被迫選中來到這裏，頑強在陌生的世界拼搏。不過危險之中也有機遇，譬如說玩家很有可能在這裏成為覺醒者，掌握強大的力量，就算沒有天賦，也可以改造成強大的基因。」

「而在通關后，我們就可以帶着這強大的能力回歸現實——事實上，現在現實世界的高層成員大多數都是這些通關者。」

方拾隱隱露出了羨慕的神色：「所以我們這些年齡適合的人，都會從小被教育如何應對這些危機，像何維這種有通關者後代的姓氏家族，更是會花費大量時間培養，幫助他們成為覺醒者通關回歸。」

路懷天突然問：「覺醒是什麼意思？」

「就是通過特定的方法獲得異能力！」對這個問題，方澄迫不及待地搶答起來，滿臉都是興奮，「可以獲得水火雷等能力，如果運氣好還能夠覺醒特殊異能，比如說我就見過一個覺醒者可以操控自己的影子！實在是太帥了！」

方拾無奈地看着陷入話癆狀態的方澄，一提起覺醒者，自家弟弟總會控制不住情緒。

見路懷天還算津津有味地聽着，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一巴掌堵住方澄的嘴，瞥了眼路懷天：「你還有想要了解的東西？」

他一時間想不出更多的情報，但他知道失憶的路懷天應該有很多迷茫，便將提問權交給了對方。

可誰知，路懷天卻痛快地笑了笑，「沒了。」

方拾驚訝：「真的沒了？」

見路懷天是真的沒有想要提問的慾望，方拾眼神複雜地望着他：「……作為一個失憶的人，你還真心大。」

在對方沒說自己失憶之前，他們完全沒感覺到異常。

好吧，不如說這本身也是一種異常。

「嗯，本來還是比較茫然的。」路懷天眼底噙著溫暖的笑意，看向他們，「不過這個世界感覺非常有趣，再加上還有你們兩個好朋友在！多虧了你們，我現在已經明白了很多了，謝謝你們，認識你們真好！」

「……」

被他直白地注視着，兄弟二人都不約而同地尷尬轉移視線，摸了摸鼻子，耳根有點紅，動作相似度幾乎百分之百：「咳，不客氣……」

兩人都習慣了人與人交往之間的含蓄和距離感，一下子被打了直球，頓時不知所措起來。

這時，路懷天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忽然正色道：「那我最後想再問一個問題。」

「你想問什麼。」方拾鬆了口氣，語氣是前所未有地柔和。

「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路懷天的臉色瞬間鄭重起來，連帶着方拾二人都有些緊張。

二人屏住呼吸等待路懷天的詢問，而路懷天則張開嘴，一字一頓：

「——這裏的飯，好吃嗎？」

方拾&方澄：？

什麼鬼？

比起其他重要的情報，路懷天更在意卻是……飯？？？

「呃，據說挺好吃的。」最後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是方澄，他複雜道，「但是正如你所見，我們剛剛穿越到這裏，還沒有吃過飯。」

看着路懷天莫名失望的神色，方拾心累地扶著額，總感覺需要照料的又多了一人，「好了，是時候該進行任務了……主線任務的開端很重要，我們要認真起來。」

他多提醒了路懷天一句：「你看了系統的詳細任務介紹了嗎，會存在很多細節。」

聞言，路懷天這才打開了任務詳情：

【任務詳情：某聯邦高層在9區進行定期巡查時忽然遭遇不明敵人襲擊，雙方發生激烈的戰鬥，但等到巡查官來到現場援助后，才發現高層已經渾身焦黑不成人形倒在地上，四周早已沒有兇手的身影。】

【提示：現場存在多數覺醒能力】

【請調查出兇手的覺醒能力、真正身份、以及事件的前因後果】

「主線就是圍繞兇手來進行的，看來兇手才是我們在這次遊戲里所重視的核心。」方拾得出了一個合理的答案。

「快看。」而方澄左顧右盼張望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示意幾人往前方看去。

他的身形一動，露出寬敞明亮的區域，路懷天這才注意到前方的樹木之所以十分稀疏，是因為地面上有着巨大的一道深坑，深坑的附近都變得七零八亂一團糟，植物掩埋在土中，碎石遍佈滿地，活像是遭到了一場大戰的侵襲。

覺醒者之間的戰鬥就是這麼誇張可怕，令方澄兩人隱隱有些心驚。

不過此時最吸引他們注意的卻是在深坑不遠處，半空中停駐的一架無人機，這隻無人機竟在地面上投下一道虛擬影像。

往前湊近一些，眾人這才發現這道影像是一團黑漆漆看不清模樣的東西，但是有人的形狀，被烤焦的感覺也十分明顯，彷彿連空氣中都遍佈着一絲焦糊的氣息。

「這是……被害者遺體的影像？」方拾按捺住心中微妙的不舒服，驚嘆道，「早就聽說這裏的科技很是先進，沒想到連影像都這麼逼真。」

方澄甚至試探地戳了戳那黑煤團，等到手指輕而易舉地穿過去，才咂了咂舌：「這是被火燒的吧，太慘了。」

路懷天冷靜地站在原地，目光掃過四周的景色，這樣不動聲色看了一圈，視線不小心便與停留在遺體不遠處的何維對上了。

「喲。」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何維高高昂起下頷，冷笑道，「你們終於想起到這裏來探查線索了？」

方拾和方澄懶得理會他的諷刺，路懷天卻眨了眨眼睛，感動道：「謝謝你的擔心。」

何維：「……擔心？」

瞬間氣急敗壞：「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在擔心你們了！」

「兩隻眼睛啊。」路懷天無辜道，「不然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們是否探案。」

何維一時語塞，「……我那是在諷刺！諷刺懂不懂！誰關心你們了，我們可是對手！」

「再說了。」他整理了下制服的領口，驕傲道，「你們已經來晚了，我早就得出答案了。」

方澄翻著白眼故意挑釁，「行啊，這麼有自信，那你說說兇手到底用了什麼覺醒能力？」他才不信那個何維能這麼快找到答案。

「我為什麼要跟你解釋那麼多。」何維鄙夷地睨了他一眼，他又不傻。

方澄嗤笑：「估計是某人誇下海口，不敢說吧。」

何維被氣的面紅耳赤，剛要開口，但又忽然眼球一轉，「光我說多沒意思啊，不過你們如果願意跟我比一比的話，倒是還算有趣。先說好，輸了的人要低聲下氣朝贏家道歉！還要承認自己的家族不如對方的家族，如何？」

他諷刺一勾唇，眼底的輕蔑一閃而過：「不過就憑你們已經『沒落』的方家，也敢跟我比嗎？」

「你！」此話一出，方澄和方拾心裏都憋著一團火，狠狠瞪向何維。

沒落的家族，最大的侮辱——何維的話語如同鋒利的刀子插入他們的心口的傷痕，字字珠璣，讓他們不堪其辱，無比憤怒。

都是一群熱血年輕的小夥子，就算是冷靜如方拾也覺得無法容忍，所以他答應了：「好，我們跟你比。」

聞言，何維的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和勝券在握，而旁邊的路懷天看着他的表情，再次真摯道：「你人真好。」

何維：「……？」

路懷天感動臉：「你明明可以選擇獨美，卻非要給我們感受你道歉的機會，真是太好了。」

……

何維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忽然覺得路懷天只是在偽裝成白痴。

「你們認為自己贏定了？」

路懷天想了想：「不，我只是覺得你有點太蠢了。」

何維：「……」

無視氣得肝疼拚命咳嗽的何維，方拾舒服了不少，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看向路懷天：「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其實你不必摻入其中。」

「沒關係，我自願加入。」路懷天興緻勃勃道，「我這個人最喜歡挑戰了。」

話音落下，他便看見方家兄弟倆臉上感動的表情出奇一致，有些迷茫地歪了下頭。

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好了，我先說。」趁所有人不注意，何維搶先出擊，指着地面的影像，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兇手一定有操控火焰的能力，才讓被害人燒得渾身焦黑！」

方澄臉色一變，這不就是他剛才的猜測，沒想到竟然何維給搶先了。

而何維得意地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仔細看，被害人身上沒有其他明顯傷勢，周圍也並無用兵刃打鬥的痕迹。再加上被害人臉色扭曲極其痛苦，一定是被火焰硬生生燒死！這次主場的能力一定是火焰！」

又指著深坑道：「既然沒有兵器，這深坑是人為砸出來的，但是一般人怎麼能做到這麼恐怖的塌方，我猜測這肯定是力大無窮的能力，或者犯人也可能是強大的基因戰士。」

「我猜測一個兇手先是用力量制服了被害人，隨後另外一位兇手用火焰進行吞噬，二人合夥殺了人，都不需要清理犯罪場面，隨後逃之夭夭。」

總結完畢，他雙手環胸，一臉邪笑地等著方家兄弟的結論：「好了，該你們了。」

方澄想說的話都被何維說完了，只能垂頭喪氣地看向自家哥哥，眼神期盼，而方拾則眉頭緊蹙思索著這些線索，不禁疑惑道：事情真的有看上去那麼簡單嗎？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方拾一怔，還以為是誰偷聽了自己的心聲，連忙扭頭望去。

結果映入眼帘的，卻是路懷天一臉認真望着地面影像，輕輕搖頭的身影。

何維的臉色有些難看：「證據呢。」

「眼睛所見的，並非是真實。真相往往藏在細節裏面。」

路懷天用抑揚頓挫的語氣，嚴肅開口。

這一刻，他周身的氣質忽然變得有些不同尋常。

他的視線再次環顧四周，那雙原本偏棕的眼眸忽然間深邃漆黑起來，而也就是這樣的時刻，路懷天眼裏的風景便發生了細微的改變，他的視線落在草地，落在樹榦，落在荒地，每看見什麼東西，無數信息便寫滿了他的大腦。

「看。」最終，他將手指指向影像旁完好但隱約缺失營養的植被，「這就是證據。」

何維狐疑打量了下：「這算什麼證據。」

連方澄兩人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路懷天冷靜道：「你們要仔細觀察。」

何維又體會到了氣得肝疼的感覺：「我觀察了啊，這不就是一堆破草嗎！」

路懷天搖頭：「你沒有觀察，你只是在看而已。」

「觀察是要進行聯想分析的。」

「你們思考一下，如果周圍的植被保持得如此完好，還會是火焰嗎。」

「對哦！」方澄恍然大悟，「那附近應該就寸草不生了，可是附近的草地都沒有什麼變化，那敵人就不可能操縱火嘍。」

何維一怔，卻仍舊有些不服氣，而路懷天卻此時徑直走到附近的枯樹邊，指著上面黑乎乎的痕迹道：「你看這裏也有燒焦的痕迹，但這與其牽強地歸為火，還不如說這是雷，只有被雷劈才會有這樣的痕迹，還是大面積的雷劈。」

「原來如此，你觀察得真細。」方澄聽聞，十分激動，忍不住拍起巴掌給路懷天喝彩，同時暗戳戳嘲笑了何維一番，「不像某人，連看都沒看就在瞎說。」

何維冷哼：「說不定是瞎貓碰見死耗子！」

然而話音剛落，路懷天就走到深坑處，單膝跪地，繼續道：

「至於這道深坑，假使真的有人能砸出這麼大的坑，也不是用拳頭打出來的痕迹。」路懷天搖頭，捧起一把塵土，「拳頭砸在地面，受力面積小，呈現的會是圓錐狀的深坑。而現在的深坑底部雖凹凸不平，但也是呈現出橢圓的弧度……爆破的能力更加貼合。」

方澄方拾聽着聽着都有些傻眼，連這都能看出來？

「還不止如此，你們看那裏，地面的樹葉。」路懷天卻不打算停下。

方澄等人連忙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是地上的落葉超乎意料得多，硬是沒找到路懷天需要注意的地方。

但在路懷天的眼裏，他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藏在各色樹葉下那染著黑色血跡的一片最特殊的樹葉。

大腦迅速處理著看到的信息，並將重重線索標記在一邊：

【染血的樹葉】：血跡呈噴射狀，周圍樹葉卻沒有其餘血跡，葉片隱約可見一些皮膚組織。

【總結】：曾經作為武器使用。

【推理】：敵人或許有操縱樹葉攻擊的能力。

就像這樣，只需要短短几眼，路懷天便可以得到隱藏起來的信息。

這不是什麼外在的能力，而是他本身擁有的天賦。

沒有看見身側幾人一臉卧槽的表情，他最後按照樹榦上被刺出的痕迹，判斷出了敵人應該是使用匕首的好手，不同於覺醒能力，戰鬥素質也相當不錯。

「不是沒用兵器，只是兵器的痕迹掩蓋在樹木之中，讓人誤以為他只會靠覺醒能力，真是個狡猾的兇手……」

「綜上所訴，由現場所有痕迹判斷，應該只有這四種攻擊手段。」

路懷天將視線終於從四周收回。

然後他就看見了方澄幾人那幾乎能驚掉下巴的傻樣，疑惑，：「怎麼了？」

……方澄等人現在除了喊卧槽牛逼以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抒發心中的震驚了。

卧槽，牛逼！

他們明明是一起行動的，怎麼會有人一眼就掌握了這麼多線索？？

我的媽啊這還是人嗎！

現在就算有人告訴他們路懷天就是那名罪犯他們也相信啊！不然怎麼可能啊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