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雖然小時候因為宋辭挨了不少揍，但陸離還是關心這個弟弟的，也陪著穆雲修看完了整份資料，心裡又酸又漲，宋少爺那幾年還真是……

陸離吐了口濁氣，卻又有些隱約的驕傲：「不愧是宋辭。」

「是啊，不愧是宋辭，」穆雲修合上資料，沖著陸離道：「謝了，哥。」

認識這麼多年，穆雲修第一次這麼鄭重其事地跟陸禮道謝，還真有些：「矯情死了！」

陸離一臉嫌棄：「有病看病，沒病我手裡還有幾個劇本你挑挑，再裝乖我也不可能同意你不進組在家談戀愛！」

溫情氛圍被打破，穆雲修滿心無奈，他其實本來沒這個意思的：「你提醒我了，這段時間我還是先不進組了，反正早就說過要休息的。」

不過其實也休息不下來，他現在手上還有兩個廣告代言沒拍，還有新的雜誌和採訪，電影宣傳，不能推的那種。

「休息你大爺！」陸離可不願意：「一整個公司等著你養活呢，你休息了我怎麼辦？」

他昨天可剛看中一輛車，準備過幾天到了去提呢！

「我也沒說不幹活，」穆雲修說：「你之前不是說想自己承製影視劇嗎？我也挺感興趣的，剛好試試吧。」

陸離皺了皺眉：「你想轉型當導演了？」

「我還沒拍夠呢，」穆雲修笑了笑，帶著自信和囂張：「跟著章導學了這麼久，跨界去試試。」

演而優則導，圈裡不是沒有例子，可大多數都是先跟著導演去試試手，像穆雲修一來就直接動真格的，還真的有些冒險。

「今天就到這吧，我還有約會呢，」陸離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起身戴上墨鏡：「等下次你回來，再來開會詳談吧。」

穆雲修意外：「我以為你至少會勸我幾次。」

陸離翻了個白眼：「我能勸的動？」

穆雲修笑了笑，沒說話，意思卻再明顯不過。

「小瞧你哥了不是？」陸離嗤笑：「當年我跟著你來娛樂圈，我們倆都沒有任何經驗，可如今雲離已經是圈內一塊招牌了，什麼都沒有的時候都敢賭，現在有什麼好怕的。」

說完還不忘給穆雲修插刀：「倒是你，你都開始查這些了，別告訴我你還沒想好怎麼辦吧？」

「約你的會去，」，穆雲修睨了他一眼，起身就走：「快退休的人了，多少節制點，交了那麼多養老金用不上怪可惜的。」

「你大爺的你才該退休了呢！」陸離咬牙切齒：「老子今年才三十一，三十一！」

抱枕正好砸在穆雲修後腦勺，如果不是玻璃門先一步關上了的話。

………………

既然決定了再好好努力一次，宋辭這幾天幾乎都沒能閑下來，每天去公司和老師學習表演，回來還要看類似角色片段集錦，幸運的是他能感受到、也從老師的表情上看到了自己的進步。

雖然還沒有體會到對演戲的喜歡，但至少沒有之前那麼可怕了。

很快就到了七月五號，《不一樣的家長》小組第一次合體綵排。

因為劇情簡單，所以他們這個組只有四個嘉賓，圈裡的老前輩，三屆影帝江北得主溫錚就不說了，飾演宋辭母親的女演員是老戲骨王艷，而趙遠的扮演者陳東陽也是這兩年圈裡演技數得上的新人。

雖然他整個綵排過程中都沒被喊停過一次，可宋辭還是覺得自己好像拖了後腿。

一直到第三次排練結束，對上溫錚說不上友善的表情，宋辭意識到這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幸好約定好的綵排時間也到了，接下來他們還要拍定妝照，他們組的導演李樂軒就喊了停：「今天就到這裡，8號開始連排會更加辛苦，所以大家這幾天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小辭你留一下。」

宋辭長這麼大第一次被留堂，同手同腳地走過去，對著導演又是好一陣道歉。

「別這麼緊張，小問題而已，」李樂軒拍了拍他的肩膀，帶他來到監視器前：「你先看看自己剛剛的表演，我們再聊？」

宋辭抿著唇角點頭，乖乖地到了監視器前，認真地看完了近十分鐘的表演鏡頭。

李樂軒喝了口水，問他：「看完了？」

宋辭面色沉重地點頭：「嗯。」

「行，我們去旁邊坐著說，」李樂軒帶著宋辭走到一旁的圓桌前，拍了拍身邊的凳子：「坐啊。」

宋辭連忙乖乖坐了過去，只是脊背挺得直直的，雙手老老實實放在膝蓋上。

李樂軒笑了笑，也沒再安慰他，而是直奔主題：「看出什麼了？」

「幾位前輩都演的很好，我在裡面……」宋辭頓了頓，語氣有些茫然：「很突兀。」

他明明按照老師教的，眼神、表情、甚至語氣都已經儘力準確了，甚至連鏡頭走位都沒有錯，可他就是好像完全融不進去的樣子。

「不錯，你能察覺到就說明問題不嚴重，」李樂軒語氣和善：「其實你這段表演單拎出來沒什麼問題，可以打八分，可就像你說的，你在整個劇情里很突兀。」

李樂軒頓了頓，看著宋辭：「知道為什麼嗎？」

宋辭搖了搖頭。

「因為你是在演你自己設計的陸初回，」李樂軒又喝了口水，對上宋辭疑惑的表情，解釋道：「角色是活在環境中的，你不能想當然地去設計他，而是要先去了解他的環境，然後才能自然而然地做出陸初回該有的反應。」

李樂軒之前看過宋辭的演戲片段，也都是這個問題，「演」的痕迹太明顯了，表演是有技巧的，但宋辭的顯然還不夠純熟，所以就會給人演技不好的印象。

宋辭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但又不能牢牢抓住那種感覺，於是臉上的表情也越發迷茫。

拍攝間的門再次被拍響，助理的聲音響起：「宋老師該去拍照了。」

「行那今天就先到這裡，待會兒我把號碼給你，你有任何問題可以給我打電話，」李樂軒笑著起身：「不過其實我更建議你去找另一個人，畢竟不是經驗多的就是好老師，你現在需要的是一個了解你，懂得對症下藥的老師。」

宋辭再三表達了自己的感謝，跟著助理一起去了宣傳照拍攝地點。

幸好他雖然演技一般，但形象好，硬照表現力也一直為人稱道，所以宣傳照很快結束。

宋辭糾結著回到別墅。

他自然知道導演說的那個老師是誰，他也不是不想找穆雲修，這幾天他都專門在客廳看劇本了，可誰讓對方也早出晚歸的，宋辭都有點懷疑穆雲修是不是故意躲著自己的了！

或者是節目上被自己得罪的太狠，穆雲修心裡有氣，去準備離婚協議書了？

不要在這個時候吧？至少讓他過了這個坎啊！

宋辭崩潰地「啊」了一聲，滿臉絕望地躺倒在客廳的沙發上，發了瘋一樣在沙發上滾來滾去，然後悲極更悲，連帶著毛毯摔到了地上，痛的一張臉扭曲成苦瓜。

穆雲修剛回到家，就看到這個場景，語氣調侃道：「還有這麼遠的距離，你碰瓷也挑好時機啊。」

「你……」

想到自己還有求於人，宋辭難得沒懟回去，手忙腳亂就要起來，奈何轉了太多圈毛毯死死地纏在身上，他只能像個毛毛蟲一樣蠕動，剛起了一半又絆在茶几上差點又摔倒。

之所以說差點，是因為他倒在了一個人的懷裡。

「這次時機找的還不錯。」穆雲修含笑的聲音響在耳邊。

宋辭被他一整個，像初生兒一樣抱在懷裡就已經夠羞哧了，聞言惱羞成怒，抬起頭撞了下他的下巴，趁機坐在了沙發上，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冷哼：「看來這個時機更不錯。」

穆雲修：……早知道不管他了，小沒良心的！

可是想起這幾天看到的資料，心又是一軟，主動拿起桌子上的劇本：「遇到問題了？」

這個語氣，也太欠揍了吧！

宋辭在心裡默念了三遍有求於人，不要動怒，把今天排練時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然後問出了自己的困惑：「演員不就是要演戲嗎？設計角色不對嗎？」

穆雲修聞言輕笑：「演員的工作是演戲，但是演員的使命不是。」

對上宋辭疑惑的眼神，穆雲修翻開了他寫的陸初回的人物小傳：「就比如你寫的這個，從厚度來看你確實很用功，但是實際上呢？」

穆雲修將劇本放到一邊，看著宋辭道：「你寫了這麼多，你知道他喜歡什麼吃什麼、穿什麼顏色的衣服，進入教室喜歡走哪個門，最擅長的科目是什麼，最不擅長的又是什麼，在學校有幾個好朋友，分別都是什麼樣的人嗎？」

「設計角色是沒什麼不對，但是對於新人來說，最重要的是要先理解角色，問問自己陸初回為什麼會討厭趙遠，真的只是因為他是一個壞學生嗎？問問陸初回為什麼學習這麼好，僅僅是因為他聰明嗎？問問陸初回為什麼要雇一個人來參加自己的家長會，只是因為你所寫的他性格驕傲嗎？」

穆雲修說完，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發現宋辭還獃獃地看著自己，不免失笑：「怎麼了？第一次認識我一樣。」

確實是第一次。

宋辭第一次摒除所有私人情感，理解了演員穆雲修為什麼會被那麼多陌生人喜歡。

他走到今天，靠的從來都不僅僅是那些人口中的天賦，而是因為他真心熱愛表演這件事，並願意為此付出時間和努力，去學習技能，去了解角色，給這個角色賦予血肉。

這樣的穆雲修，確實……很難讓人不心動吧？

穆雲修這樣的人，生來就應該做主角。

那他呢？宋辭想，他在做什麼呢？

看著宋辭迷茫的表情，穆雲修輕輕拍了下他的頭：「可這些其實都很簡單，宋辭，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

宋辭抿了抿唇，搖頭。

聽到穆雲修語氣淡淡道：「是你不自信，我看過你第一部作品的剪輯，在短短的三十分鐘合集里，我看到了至少三個人的表演痕迹，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每次拍戲前都會找同類型的角色去學習，對吧？」

宋辭點了點頭，更疑惑了：「學習前輩們的演法也不對嗎？」

「演戲沒有對不對，只有合不合適，」穆雲修看著宋辭，認真道：「你要自己去尋找屬於自己的表演方式，而不是去模仿任何其他人。」

宋辭聽到覺得放在自己頭上的那隻手格外溫柔，穆雲修的聲音也是。

他說：「宋辭，你還記得嗎？《數罪》並不是你演的第一部戲，可那時候你明明很優秀的，所有人都誇你演的好。」

「宋辭，不管什麼時候，永遠不要去模仿任何人，就做你自己就好。」

「因為宋辭從來都是獨一無二的，最好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