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高中的蘇安，也曾少女懷春過。

具體事件，都記錄在她秘密日記上。

十五歲生日，表妹送了給她一個厚厚的粉色日記本，八位密碼，放了一年多也沒開封。

打小就是學霸的她，沒那麼多時間傷秋悲春。

而且她媽可是班主任，那一雙火眼金睛，但凡她有一丁點叛逆的心思，都能一眼被看透。

直到後來，父母離婚。

她被帶去了海城。

遇見周槐南。

所有心事，都被裝進了這個記憶匣子。

後來她回到阮江高考完，擔心被母親發現，便臨時把日記本放在陳茉箱子裏的，只是又給忘了拿回來。

到最後，乾脆不想拿回來了。

只是沒想到兜兜轉轉這麼多年，陳茉竟還保留着，隨她一箱子古董鎖在一起。

這次是她男朋友過來，本想給男朋友看看高中的一些回憶，卻不料翻出這麼個日記本，一時也忘了是誰的。

等強行暴力拆了秘密鎖后，內容差點要引起感情危機了。

ZHN這人誰啊？

她思來想去自己完全不認識啊！

看了好幾頁，才驚覺，這好像是表姐的日記本！

陳茉以為自己發現了什麼新大陸，瘋狂追問蘇安ZHN是誰。

但蘇安寫的日記內容很簡單，一般就是一兩句話。

以至於這麼尷尬的場面下，她還能雲淡風輕回一句。

「你看不出來么，這就是優美句子摘抄啊！」

9月28日

大城市的學校果然很壓抑，唯一讓我開心的是，同桌是個元氣滿滿的小公主。

還有，我和一個高二學長霸佔了校園榮譽榜~

11月13日

你知道嗎，別人傳我和你的事的時候，我其實是很開心的。

嗯，你不會知道~

11月25日

很奇怪，總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你，哪怕只是一個後腦勺。

可能是個漂亮的後腦勺吧。

11月30日

我竟然能面無表情的和你擦肩而過！！！要瘋了要瘋了！

我應該是天生演技派吧！

2月14日

我喜歡你。

ZHN。

9月11日

我說：染染，我們走慢一點吧！

染染：為什麼啊？我都快餓死了！

傻喬染不知道他在後面，平常她可是最興奮的那個！

10月1日

我好像沒有夢想。

可ZHN說，要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唉！

12月6日

他眼若神明看過來那一刻，我所有的叛逆因子都因此歸零。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慫了~

4月17日

希望那個學校的校服，不是藍白色，不然我會改不了在人群中搜尋你背影的這個，壞習慣！

OMG！全省高中校服統一！

10月13日

在這個學校，好像可以肆無忌憚寫你的名字哎！

哎，這裏還是只能寫ZHN！

6月7日

ZHN，高考加油！請你一定要在協醫大等着我！

等我找你時，我一定會變得很勇敢！

……

泛黃的白紙上，落下幾滴熱淚。

蘇安一頁頁翻看着年少時自己的暗戀之旅。

十六歲的蘇安，遠比二十六歲的蘇安自信、勇敢、果斷。

從開始到本別，始終清醒而自知。

如果年少時，她能對自己說一句：蘇安，不要再喜歡周槐南了，會很累的。

大概也許，她就不會念着他這麼多年了。

也不會在重逢時，見他已有所屬，自己心如刀割。

哭至半夜，蘇安甚至想一把火燒了這日記本。

平白讓她想起塵封多年的記憶。

此時此刻，不過是徒增傷感。

這時，手機震動一聲，進來了一條消息。

喬染：【親愛的，我想戀愛了~】

不一會兒，這條信息又被撤回了。

替換成了【親愛的，我想你了~】

蘇安含着淚花莞爾一笑，快速敲字：【撤回也沒用，我看到了。】

那頭，不用想，小公主肯定在床上打了幾個滾，而後才發了信息過來。

喬染：【半夜三更你不睡覺，是不是背着我想哪個狗男人啊？】

蘇安：【嗯，幸虧沒睡，不然要錯過這麼勁爆消息了。】

喬染：【啊啊啊啊……我是手誤，打錯字了！】

蘇安：【哦~你用的什麼輸入法，能把想你兩個字打成戀愛？】

……

過了好一會兒，那邊再發消息過來：【蘇安同學，太認真就不可愛了哦~】

蘇安挑眉。

不用想，肯定又是關於紀霂白了，既然她現在還不願說，她也不多問。

她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願與外人道，哪怕是最親密無間的閨蜜。

畢竟，她心中也藏着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些秘密，會忍不住告訴別人，是期盼這個秘密不再成為秘密。

而有些秘密，只適合一個人默默承受着，因為打心裏知道它永遠無法實現。

一個人消化，一個人忘記。

直至一切都煙消雲散，好像從來沒有過。

臨睡前，她也給喬染髮了一條矯情的短訊。

蘇安：【小笨蛋，你知不知道，你曾見證了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喬染：【？】

蘇安：【看美句摘抄有感。】

喬染：【？？？】

蘇安心情複雜地翻了個身，沒再回信息，抱着筆記本，夢到了年少許多事情。

教室窗外的桂花樹，操場上的日落，還有清風溫柔拂過的那抹身影。

*

短暫的春節，就這樣似閑似淡結束了。

年初五，蘇安提前返回，避免了高峰人流。

天氣逐漸放晴，積了幾日的雪也早已開始融化。

初六第一天上班，蘇安就在辦公室坐了一天診，普外依舊是最忙碌的一個科室，別人五點就陸續收診下班了，獨她這裏還絡繹不絕，沒個把小時搞不完。

等好不容易看完，已經將近六點了，她飛速換了衣服下班。

一邊往外走，一邊低着頭搜手機，看附近有什麼可吃的。

遇上同事，有跟她打招呼的，她也只是抬頭淺笑。

「蘇醫生，才下班呀！」

「蘇醫生！」

來到門診大廳，似乎聽到有人在討論什麼。

「這小孩，在這坐了該有好幾個小時了吧？」

「廣播里也沒說誰家丟了孩子呀。」

「要不上去問問？」

孩子？

蘇安下意識抬頭，四處抬頭望了一眼，然而還沒看到小孩身影，大腿一沉，忽然有什麼一陣風似的跑過來，掛在她腿上。

「蘇醫生！」

聽到這甜甜糯糯的聲音，蘇安愣了許久，低頭望去，直直對上兩雙圓圓的黑葡萄眼眸。

「書……書顏？」

她大為震驚，連忙蹲下身。

周書顏抱着小星黛露，一人一娃，可憐巴巴望着她不說話，但在見到她那一刻，一包眼淚在眼裏打了許久的轉，最終還是大顆大顆落了下來。

蘇安頓時一慌，將她抱入懷裏安撫。

「書顏不哭，你爸爸媽媽呢？」

然而自始至終，小姑娘都不開口說話，蘇安只得陪她在導診台等著，然而問了一圈護士和醫生，都說沒有走丟小孩的家長。

眼看天色漸黑，無奈之下，蘇安只得將她帶走。

餐廳內，蘇安給周書顏點了一個兒童套餐，看她狼吞虎咽扒著飯，也不知道餓了多久，心中怪可憐的。

趁這個空隙，她給兒童住院部護士長打了個電話。

「護士長，你現在在醫院嗎？能麻煩幫忙查個事兒么？」

「兩個月前的，VIP病房，周書顏的資料……對，能幫忙看下上面的家屬聯繫方式嗎？對……我做個回訪記錄……好，那您找到發我手機。」

掛了電話，蘇安多多少少放下心。

卻見小姑娘放下了勺子，直勾勾盯着她，依舊是不說話。

蘇安放下手機，這才閑下心來詢問她走丟的緣由。

「能跟蘇醫生說說，書顏今天是跟誰出來的嗎？」

依舊是不說話。

「爸爸？」

周書顏搖了搖頭。

「媽媽？」

小傢伙眼底劃過一絲委屈，又不動了。

蘇安頓時明白過來，應該是跟她媽媽走丟了。

「那記得媽媽的電話號碼嗎？你這麼久不見了，媽媽肯定着急的不得了，或者爸爸的電話……」

然而小傢伙眼眸憋得通紅，好像又要哭了。

蘇安很少哄過小孩子，一時六神無主，怕自己把人逼急了，連忙扯了紙巾幫她擦眼淚，溫聲道：「好了好了，咱不哭了，書顏想做什麼就跟蘇醫生說，媽媽的事情蘇醫生來想辦法，好不好？」

聞言，周書顏還真不哭了，又乖巧地低頭吃飯去了。

好一會兒，護士長才把電話號碼發過來。

卻是個座機號碼。

抱着一絲希望，蘇安連忙撥了過去，卻一直是無人接聽。

沒有辦法，兩人吃完飯，蘇安又把周書顏帶回了自己家。

好在一路上，小傢伙乖巧聽話，不哭不鬧，只是緊緊抱着星黛露，時不時看她一眼。

路過一家母嬰店，小傢伙趴在玻璃門后看着裏面桌上的手工DIY甜品雪糕，兩眼直放光。

小小的一個，還真可愛。

蘇安看得也有些心動，又想着萬一等會小傢伙想媽媽了，哄不住可該怎麼辦？

於是蹲下身詢問她：「書顏喜歡玩這個碼？」

小傢伙看着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看來是真的喜歡了。

蘇安沒有猶豫，進去買了兩盒，想着今晚可有事做了。

到了家，周書顏小畔月也是安安靜靜地打量着她的小房間。

那小表情，讓蘇安有些想笑。

和喬染第一次來時的一模一樣。

都是城堡里出來的小公主，她這個芝麻點大的地方，估計還不如小公主卧室大。

想起喬染，蘇安突然一個靈光閃現！

對哦，聯繫喬染，就能找到周易了啊！

當即，蘇安給喬染打了電話去。

「喂？」蘇安迫不及待：「你能要到周易的電話號碼嗎？」

「誰？」喬染有些不確定是否聽錯了。

蘇安提高了音調：「周易！周槐南！」

喬染：「……你找他做什麼呀？」

蘇安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緣由：「我今天在醫院碰到他家小孩，一個人，應該是走丟了，現在小姑娘被我帶回家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聯繫周易，只能想到你這邊了。」

她說完，那邊愣了好久，彷彿掉線了一般。

「染染？」

喬染深吸一口氣：「你是說，你撿到周學長的小孩了？」

蘇安皺眉：「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我的天！」

要不是說這話的是蘇安，喬染一定會覺得對方在做夢，撿周易的小孩，你怎麼不去海邊撿海參呢！

當下，她也不敢耽擱，畢竟丟了娃，說不定周易那邊早已忙成一鍋粥了。

「我馬上聯繫紀霂白！」

蘇安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晌，也沒見喬染那邊來消息。

倒是周書顏，不知何時打開了卧室門，探出小腦袋。

「蘇醫生……我害怕。」

蘇安握着手機，驚得回過神，想來小傢伙是第一次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睡覺，害怕到睡不着也正常。

她當即起身，拉着小姑娘嫩嫩的小手到沙發坐下。

「書顏不怕，我們一起做手工好不好？」

「好耶~」

於是，兩人坐在沙發上把玩具拆了，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做了幾個可愛的雪糕。

「哇，我們書顏真聰明，這麼快就學會了呀！」

蘇安是真心誇讚這個小姑娘，她的手工很精細，不是那種粗製濫造的敷衍了事，她是真的很喜歡做手工，一整晚都很開心，彷彿完全忘了自己走丟了這回事。

兩人玩到晚上九點多，小姑娘還意猶未盡，蘇安不敢讓小孩子熬夜，只得哄她去洗漱早睡，承諾剩下的明天再陪她做，這才把小姑娘哄上床睡覺。

有擔心她睡不着，準備講兩個童話故事，卻發現家裏沒有兒童書。

蘇安尷尬一笑，只得臨時從網上搜了一些關於星黛露的故事，抱着小姑娘，輕輕講了起來。

這一天也是夠累的，蘇安也很快進入睡眠。

直到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將她從睡夢中驚醒。

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蘇安看了一眼依舊睡得香沉的周書顏，確認沒有被吵醒，才躡手躡腳走出卧室。

「誰呀？」

看了眼牆壁上的鐘，已是凌晨三點。

她不知道這個點會有誰出現在這裏，正想打開貓眼看一看。

一個熟悉的聲音，透過門縫鑽入耳朵，沙啞之中透著些許疲憊。

「蘇醫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