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林晏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抱住南樂的肩膀。

無論南樂怎麼推搡他,他任由她發泄怒火,整個人死活就是不鬆手。

兩個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他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中,撫摸她的頭髮,後背。

受傷的孩子總是要哭的,總是要尖叫,推搡踢打掙扎。

他不會哄孩子,但知道哄南樂這樣的女人並不會比哄一個小孩難多少。

女人含著眼淚的樣子是很有風致的,眼淚大顆大顆慢慢掉下來的樣子會讓男人憐惜,但無所顧忌,這樣發了瘋的哭就絕對稱不上好看了。

林晏沒見過,他從沒見過有一個女人發出這樣可怕的哭聲,哭的跟野獸嚎叫似的,又哭又罵,讓人恨不得把她捂死。

林晏只能強忍著煩躁,硬著頭皮竭盡所能的安撫著她。

那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話像是豆子一樣往外蹦,一句比一句更動聽。

果然,南樂很快情緒平復了下來,哭聲漸小,終於稍微恢復一點平日溫馴的樣子。

她用一雙含著淚花的眼睛看著他,抽噎著問道:「你昨天晚上到底幹什麼去了?去了哪裡和什麼人?」

林晏把平日那些漫不經心的神色收了收,擺出十分的誠懇,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開始說起瞎話。

「昨天老爺邀我一同去酒樓與他的幾個客人宴飲,我本也想早些回來,但實在是推辭不得。去了又人微言輕,只能被他們一直灌酒,最後醉的太厲害。早上我一醒就立刻回來了。」

這一番話,他說的情真意切,說到最後又似不太舒服一般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南樂心軟了一瞬,她別開眼睛問道:「林晏,我就要你一句實話,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林晏按住她的雙肩,他盯著她的眼睛,「怎麼會不喜歡呢。娘子,我心中從來可只有一個女人。」

南樂破涕為笑,被他看的面上有些發燙。

林晏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珠,心下鬆了一口氣,勾了勾唇角,「這笑起來多好看啊,快換一身衣服也去讓主家見見,讓她們知道我娶了個多漂亮的妻子。」

南樂被他說的更不好意思了,她強忍著羞澀,牽住他的袖子,「你答應我,以後早些回來。別讓我總是一個人。」

林晏這會兒自然什麼都會應,「好。」

換好衣服,林晏一路將人送到了王姨娘的園子外。

他停住腳步,看著南樂,想了半天,只叮囑了一句,「少說話。」

南樂仰著頭看著他,一雙烏亮的眼睛映著他的面容,顯得格外清澈,柔軟的面頰在秋日的冷風裡凍出兩團紅。

她用力點了點頭,像是只蠢呼呼的啄著木樁子的肥雀兒。

就她這副樣子,真進了大宅後院,一準被那幫女人吃的骨頭都不剩。

林晏對她的智識並不抱什麼希望,只希望她少說少錯。

湄娘款款走來,目光纏在林晏的臉上。

她一隻手倚著門框,話是南樂說的,但眼神卻落都沒有往南樂身上落一下。

「行了。姨娘等著呢。快進來吧。」

南樂不是沒長眼睛,她察覺到女人對自己隱隱的敵意。

這樣的敵意,她不是第一次面對。

林晏好像的確……很招女人喜歡。

她壓下心頭湧上來的陌生又奇怪的感覺,抬步進了院子。

目送著南樂進了門,林晏才收回視線。

湄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麼,林夫子就這麼不放心?」

林晏說的似真似假,「是挺讓人擔心。」

掀開一層厚重紫花粗布帳子,南樂低頭跨過門檻,熱氣與香味撲面而來。

丫鬟笑著提醒:「林夫人,你可當心,我們這門檻高。」

南樂發覺腳下踩著的地方極軟,低頭一看原是一塊綉著海棠花案的羊毛毯就墊在門檻處,已讓她這一腳踩出了個明晃晃的黑印。

她嚇了一跳,不敢邁步,害怕的拿一雙烏亮的眼睛去找旁邊的丫鬟。

一旁的丫鬟瞥了一眼毯子上的鞋印,捂唇笑道:「沒事,咱們府中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毯子。你隨便踩。等會兒換張新的就是。」

南樂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來。

她跟在丫鬟身後進了屋子,忍不住好奇地左右瞧一瞧。

此處鋪設著平滑的細磚,堂中橫欄被漆成硃紅色上浮雕古雅的梅花紋,三扇雕花大窗在屋內撒下陽光,木窗上所雕刻的花紋細看才發覺原是兩隻猛虎攀咬繡球。

不僅木窗雕花雕的精巧,甚至連窗欞都漆著金。

房間最顯目的陳設就是擺在不遠處的一方花梨木案幾,木幾擦的光可鑒人,擺著一尊極為精美的純金怪獸。

這東西張牙舞爪,又憨態可掬,惹得南樂多看了好幾眼。

見南樂盯著桌上的香爐瞧,丫鬟笑道:「這是純金的貔貅香爐。老爺專門送給我們姨娘的。」

南樂連連點頭,暗暗記在心中。

這樣的陳設與屋子,她從未見過,只覺得眼前一切都華美得讓人好像走在夢中。

丫鬟的語氣帶著些炫耀,「這房子漂亮吧?」

南樂點頭,讚歎道:「從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地方。」

丫鬟難得遇上這麼捧場的,話匣子大開,「我跟你講啊,這地方原本是個前朝大將軍修的,聽說這將軍家中世世代代都是大官,富貴著呢,房子當然也修的漂亮。瞧瞧咱們大門上的朱漆那可是天子賜的九錫之一,那塊石頭照壁更不是什麼人都能修的起的。

也就是如今舊都失陷天子南逃,這宅子才落到我們老爺手裡,咱們王姨娘住的這園子擱以前可是那將軍小姐住的。」

南樂意外聽了這麼精彩的故事,心中十分快樂,「原來如此。」

丫鬟引著她走過第一層,上了樓階,回頭叮囑她,「你當心腳下,千萬別登高跌著摔著了。」

南樂連忙一隻手小心的提起裙子,另一隻手扶著木欄杆。

樓上的人原本在說笑,聽見腳步聲頓時變得安靜。

此間以紫絹為幔,掀開紫幔進了屋中,便見到頭頂陳梁已舊,卻編繪金羅紋,日頭下金光晃眼。

南樂被這富貴震了一震,循著聲響向前看去,便見到堂上又掛了一重湘竹簾,簾上有花鳥的紋路,簾后影影綽綽的映出數個女子身形。

一丫鬟蹲在簾后,小心的捲起竹簾。

數個嬌俏的女子或站或坐的圍在一個婦人身邊,一見南樂來便散了開,但一個個卻偷偷的拿眼睛似有似無的掃著她。

南樂讓人這樣看著,覺得很怪,心中有些不太自在。

婦人坐在棱花窗下,光透過姜紅的綢紗投進來,將花形的影子灑在女人的烏髮上。

她懷裡抱著一隻白狗,見南樂進來,先打下打量了一眼,面上露出笑,「果真是個美人。怪不得叫林夫子喜歡。」

南樂學著以前看人行過的禮,向王姨娘俯身,略有幾分拘謹,「見過主家夫人。」

「林夫子的學問好,相貌好,談吐不凡,一表人才。這讓人一瞧啊,就知道出身也是頂尖的好。妹妹你能嫁給林夫子,出閣前想必一定也是個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吧?」

王姨娘瞥了一眼旁邊的丫鬟,馬上便有人拿了東西丟在南樂面前,「正巧我這正悶得慌,前兩日又得了兩本南邊時興的話本子,你來念與我們聽如何?權當解個趣。」

南樂低頭,愈發拘謹,「我不識字。」

王姨娘沒叫她起身,聲音一團和氣,「這倒是奇了,林夫子的妻子竟然不識字。不過女人嘛,也不用太有才。你長得這麼漂亮,也不知道是遺傳了母親還是父親?」

父母兩個字就是南樂這輩子最大的痛處,對著這個問題她既難為情又有些受傷,低著頭回答很慢,「我不知道。」

王姨娘驚詫道:「不知道?這世上哪有人連自己像爹像媽都不知道的?妹妹莫不是在消遣我們吧。」

南樂感覺到不止王姨娘,屋中其他丫鬟也都在看她,她們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看得南樂臉上愈髮針扎一樣難受。

她垂著長睫,強撐著慢吞吞的回答,「我出生就沒有見過父母,是爺爺養大的。」

王姨娘挑眉,「哎呀,你家裡現在只剩下一個爺爺了?」

讓王姨娘這麼一問南樂的神色愈發落寞,她難以啟齒,卻又不得不把自己最痛的傷處親口說出來給眾人瞧,「不。只剩下我了。」

「可憐孩子。真是個可憐孩子。無依無靠的。幸好嫁給了林夫子倒也算是你的福氣,以後生幾個孩子也不愁沒有依靠。對了,妹妹你成婚多久了?怎麼沒見生養?」

南樂大腦有那麼一瞬的空白,不知道該怎麼答。

生養,生養什麼?小孩子嗎?

的確女人成了婚好像不久便會大著肚子,再過一段日子,便會懷裡多個小孩子。

這一點她一直知道,但從沒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也會肚子大起來。

王姨娘向窗外望了一眼,已經繼續說了下去,「這做媳婦,不光要照顧好男人吃食,最要緊的就是為自家男人添子嗣,多子多福。為人妻子的自己生不下孩子已經是罪過,若是院子里姨娘能生下個一兒半女倒是天大的好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南樂聽得一知半解,心情還停在被人提起爺爺的感傷上,胡亂點頭應了,「是。」

這是第一次有女人跟她講怎樣當他人的妻子,她分辯不出對不對,但王姨娘總歸比她年長,又是主家的妻子,不見得盡信,她也知道表面上要做出尊重的樣子。

只是這麼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南樂的腿都已經蹲的有些麻了。

王姨娘從窗外收回目光,將狗遞給了一旁的下人,笑著上前扶起了南樂,「好妹妹,今日我找你來,是有一件喜事相與你商量商量。」

她一靠近,一股濃重的香氣就撲面而來。

南樂蹲的有些久,雙腿麻的漸漸沒了知覺,猛的站起來頭暈目眩,讓這香氣一熏,心臟悶悶的難受。

她緩了片刻,才聽懂王姨娘的話,「有喜事?」

「是啊,一樁大喜事。我屋頭一個名叫湄娘的丫鬟,懷上了林夫子的骨肉。你是做正頭娘子的,這添丁進口的喜事當然要與你商量。」

南樂心臟像是被人重重攥得發疼,面上失去了任何血色,一張臉蒼白的幾乎透明。

王姨娘握住她的手,笑眯眯的說道:「你放心,就算湄娘進了門,按照先來後到,她也要喊你一聲姐姐,絕越不過你去。你是嫡母,這孩子生下來還要喊你一聲娘呢。」

讓王姨娘這話說得,倒像是南樂白撿了天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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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浪子回頭后我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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