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現在熱搜前三都跟季言瀟有關——

#南祺發燒#

#季言瀟懟工作人員#

#季言瀟在外面站了一天#

唐森一邊看著熱搜持續發酵，一邊觀察著監視器里的女人，氣得手握成拳捶敲桌面。

「她什麼意思啊？誒？覺得自己委屈了是不？故意做給我們看？」

石榴手裡拿著一根溫度計過來，「可能是吧，我今天都把熱搜的內容擺在她眼前了，可她倒好，無動於衷，你今天也看見了吧。」

唐森無奈地拍拍後腦勺，盯著她手裡的體溫計問：「怎麼樣，燒退了嗎？」

「還沒呢。」

「吃藥了嗎？」

「吃了，已經睡著了。」

「這小祖宗可千萬別出什麼問題，我實在賠不起……」唐森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扶著額頭趴在桌上，差點沒哀嚎出聲，之後又想起了些什麼，猛地一下拍桌站起，指著監控器上的女子罵道，「都怪這個季言瀟！你有什麼可豪橫的？不就有幾個破錢嗎！」

石榴暗中睨他一眼，心裡大罵神經病，有本事收錢沒本事負責，最後出了問題還不是叫別人來收場。

唐森叉起腰焦急地走來走去，問：「南榷那邊怎麼說？」

「南先生一直在開會，打了兩次電話都是他秘書接的。」

唐森稍微有些懵，想起早上在直播間聽南祺說，他爸遠在美國不回家，不由皺起了眉，嘀咕道：「那可是他親兒子啊，怎麼就放心交給季言瀟這種人的……」

他又抬眼盯了一眼監視器，發現季言瀟依舊跟棵雪松一樣地立在那，望著石壁也不知道在幹嘛，加上夜裡鏡頭效果本來就不好，黑燈瞎火的，整體看上去有種莫名的詭異感。

再一看直播間彈幕，有些閑得無聊的網友，甚至都開始打賭她能站多久了。

【現在是十點，我賭她堅持不到十一點】

【十二點，看到十二點我就睡】

【體力真好，要是我站半天腳就廢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一直想看，這個直播間有毒】

【垃圾節目組，給我們看的是什麼？】

【只有我覺得她是在背誦《賣外婆的小女孩》嗎……】

「七百萬人看她站著發獃，這人氣不去帶貨真是可惜了！」唐森無奈搖頭，指著門背後的接電盒道，「去後面把那條路的燈給她打開，嚇死個人，別到時候網友說我欺負她。」

石榴不可置信地鼓大雙眼，實在無法理解這老禿驢為什麼上一秒還在罵人，下一秒就要求她把燈給打開，合著「善解人意」全讓他一個人演了，而自己就活該被嘉賓懟？

熱搜第二的內容至今還烙在她心裡久未散去呢。

石榴挺直腰背，音色僵硬道：「導演，我們戶外電源的數量本來就少，這都晚上十點半了，又要開燈又要直播，肯定撐不了多久，再說了，你看她這麼能耐，搞不好還能再站幾個小時，給她開燈多浪費。」

唐森忽然醒悟，覺得也對，那些燈是為了讓嘉賓們回去走夜路方便，但一到十點準時關閉，而且今天因為南祺不在，所以通往他們住所的那條路就沒有開燈，節約電量嘛，畢竟還要給其他組的嘉賓充平板。

「也行，反正我話撂這了，明天我不想再看到節目組被罵。還有，南祺那邊務必照顧好，要是熱搜實在掉不下去，那我們也得把態度拿出來呀。」

唐森噼里啪啦又是一頓說，把石榴惹得整張臉色都不好看，待他離開后，石榴仇視性地瞪了裡屋的小孩一眼，猛地將溫度計從38.6甩回了35度以下，隨後摔門而出。

室內回歸安靜。

三分鐘后，兩隻小短腿從裡屋爬下床，一步一探地悄悄走出來。

棚屋裡只有那一個房間，現在南祺在這裡養病，導演自然就溜到別的地方睡了。南祺再三確認周圍沒人，立刻跑到監視器前，在四個小屏幕中快速鎖定了季言瀟的直播間。

他移動滑鼠雙擊，將那塊黑蒙蒙的小屏幕放大，頓時，源源不斷的彈幕從右側滑了出來。

【牛，站了有十幾個小時了吧？】

【姐妹們我先睡了，實在熬不過她】

【烏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見呀】

【真無聊，早知道我就去睡了】

【再看一會，我隱約感覺她不是人】

【瀟姐加油，爭取站到明天早上】

……

南祺半天找不到彈幕的開關在哪，因為文字太多擋住了媽媽，但他知道，屏幕里有道黑黑長長的身影，應該就是媽媽沒錯。

剛才在裡面裝睡的時候，南祺聽到導演叔叔和石榴阿姨的對話，他順著對話內容找到了後面的接電盒，發現上面有四個開關——媽媽是第四組，所以他猜測要開最後一個。

小手一伸，拇指「啪」地一聲扒開電源，他迅速抬頭回望，果然，媽媽的直播間頓時亮了起來。

路燈開啦！嘿嘿！

【！！！】

【哇塞，終於見光！】

【是導演開的嗎？肯定是發現我們在這裡罵他了哈哈哈】

【可以可以，節目組還是很人性的】

【好吧，我收回之前罵他的話】

【不錯，節目組挺暖心的】

【剛切換了一下直播間，發現別的媽媽都沒開，節目組這麼偏心真的好嗎？】

南祺蹦躂回到監視器前，從成百上千條彈幕中搜尋媽媽的臉。

鏡頭裡，季言瀟被這突如其來的光打斷了思緒。

她扭頭望向那串長長的彩燈，接著畫面再次靜止，誰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同時，南祺終於在滿屏彈幕的夾縫中看到了媽媽的臉，興奮得撐起桌面蹦躂起來。

「媽媽！」

亮亮的燈，是祺祺開的呦！

南祺對著屏幕盯了好一陣，嘴邊的笑容慢慢掉了下去。

他想，要是早上乖乖的穿好衣服，自己就不會被石榴阿姨接走了，更不會到現在都見不到媽媽。

南祺捏了捏身上的衣服，毛茸茸的質感像鬆軟的絲絨蛋糕，小手掌都快包不住了，雖然渾身熱熱的，但他還得乖乖捂好自己，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早日康復去見媽媽。

這種感覺，有點像思竹姐姐說的「上小學」，聽說被送進小學后，就得一整天見不到媽媽，只能面對嚴厲的老師，話都不敢講。還好他不用上學。

不過「老師」很快就出現了——石榴在發現第四組的燈突然亮起后，立馬折返回去，推開門，果然發現這個小傢伙沒有好好睡覺。

「祺祺你在幹什麼！」

石榴看了眼被放大的直播間，心道幸好自己發現得快，否則被其他組的媽媽們知道了，還不得在背後說節目組的小話啊！

她立馬走到接電盒前，將打開的電源關閉。

南祺默默地縮到一邊，正如做了壞事的學生在被老師抓現行后，緊張得話都說不出來。

可是……他沒有做壞事呀！他只不過給媽媽開了下燈，但看阿姨兇巴巴的樣子，南祺下意識揪起連衣帽戴上，將自己的小臉全部遮住。

看到季言瀟的直播間里恢復黑暗后，石榴才鬆了口氣。

她將彈幕關閉，在屏幕前站了一會，終於，季言瀟走了。

呵，還以為定力有多強呢。

她嘴角微微彎曲，咧出了一個得意的笑，隨後抱著胸走到南祺面前，故意問：「燈是你開的？」

南祺不敢說話，雙手將帽子收得很緊。

「祺祺啊，小孩子是不可以碰電源的，那個東西很危險，萬一觸電怎麼辦！」

話剛說完，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她對著來電人的名字冷哼一聲，「你看，導演又來罵我了，節目組的電本來就不夠用，你還亂開燈。」

隨著南祺小聲的一句「對不起」，她同時接起了電話，並打開揚聲器。

還沒開口，電話那頭就吼了起來——

唐森：「四組的燈是你關的嗎？」

石榴：「是啊，祺祺剛才自己爬起來把燈打開了，我也是才知道的。」

「關什麼關？馬上打開！」電話里的聲音吼得更大聲了，「我好不容易才被網友誇回來，你這一關，節目組明天又得上熱搜！說導演善變！」

石榴被他的吼聲嚇得顫了下，滿臉驚愕。

南祺聽到這句話后，立馬摘下帽子，飛快跑回去重新打開電源，可抬頭一看直播間，發現媽媽已經不見了。

而石榴愣在原地，握著電話的那隻手還在微微發抖。

「南祺快去睡覺！」她實在忍無可忍，發泄般地對著小孩吼了一句。

「你凶他幹什麼！要死啊！」唐森的音量永遠比她更高一檔，隨之傳來非常乾脆的掛斷聲。

石榴喘著怒氣，從牙縫裡狠狠擠出一句髒話，轉而看向南祺，發現他又將那厚帽子給戴上了，一副受傷小貓的模樣……這又沒打又沒罵的，也不知是裝給誰看？

「南祺我告訴你，要是不乖乖聽話，未來一周你都見不到季言瀟！」

她並沒有因為導演的呵斥而有所收斂，而是破罐子破摔地將怒意全然發泄出來，想著反正季言瀟也不喜歡這個繼子，再來就是遠在美國的南榷，也忙得根本沒有時間回家，所以只要她自己不被曝光出來就好，凶一個五歲娃娃算什麼，不就一個悶葫蘆么。

這一番著實嚇壞了南祺，他記得石榴阿姨對小朋友其實很溫柔的，但肯定就是因為他剛才私自開燈，害阿姨被導演叔叔罵，所以才會生氣。

可是南祺已經沒有再次道歉的勇氣了，他只敢把自己的臉藏進帽子里，濕潤的熱氣瀰漫包裹著臉龐，每段呼吸都伴著溽熱。

興許是看出他的狀態不對，石榴逐漸平息下來，趕緊到藥箱里拿了一包小兒感冒沖劑，慌裡慌張地忙活一陣后，將調好的葯遞給他，「拿去，全部喝光。你……你明天別跟導演亂告狀啊，我可沒欺負你。」

南祺這才把手拿下來，接過杯子，點了點頭，乖巧地喝完葯。

-

凌晨三點半。

南祺睜大眼睛躺在床上，胳膊扭來扭去地睡不著。

他從小極度缺乏安全感，只要沒有熟悉的味道，哪怕困得迷迷糊糊也無法安然入睡。

他現在就感覺腦袋裡灌了一鍋粥，身上黏唧黏唧的，這種狀態他知道，的確是發燒了，看來光吃藥還不太夠。

南祺軟綿綿地爬下床，跑到外面那間翻了翻藥箱，終於在最底層找到一張退熱貼，他鼓起腮幫「呼～」了一聲，學著外包裝的樣子給自己貼了一張，最後小手再拍拍兩下，使它能夠穩固在額頭上。

直播早已結束，監視器黑暗一片。

南祺不知道現在幾點，反正也睡不著，正好屋子裡只剩他一個人，他就東溜溜西逛逛，尋了幾張手掌大小的便利貼，又爬到會議桌上拿了只黑色白板筆，左手摁住便利貼，右手握著粗頭筆，開始認認真真地、一筆一劃地寫字。

中途他打了幾個噴嚏，鼻翼也是紅潤潤的，每次感覺裡面一有東西出來，他就昂起頭微微地吸兩下鼻子，接著繼續沉浸在寫字里。

南祺讀過的童話書很少，認識的漢字也不多，但為了方便媽媽熟認，他儘可能多寫一點。

時間慢慢過去，島上的最後一堆火光也滅了。

南祺將便利貼摺疊好，揣進口袋裡，再把額頭上的退熱貼扒拉下來，吸吸鼻子，打開大門左探右探，發現外面伸手不見五指。

目光中充滿著冒險般的期待，眼前雖然一片漆黑，但他心中無比敞亮，因為腦袋裡早已經想好了回去的路。

南祺輕輕關上門，小拳頭握緊了口袋，朝著熟悉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