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胤祚問歸問，也知道答案。

太子二哥身份不同，打從出生起，宮裏只要排得上好的物件都是優先往他那裏送的。

五哥也是類似。

養育在寧壽宮裏，又極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寵愛的小阿哥，內務府可不得緊著伺候，新鮮物件那是一堆一堆的送。

四哥也差不多。

養育在承乾宮裏，被佟貴妃當眼珠子般護著的小阿哥，內務府里自然不敢怠慢，新鮮物件也是輪番不斷地送上前。

這一輪結束才是剩餘的小皇子小公主。

胤祚即便得太子青睞，讓皇上側目，也僅僅是養在德嬪膝下，尚且年幼的小皇子。

輪完前面三位，內務府里的物件接着還要送到年長些的大阿哥和三阿哥處，最後才能輪到胤祚以及後頭的七阿哥。

像是帆船這種物件，數量本就不多，胤祚沒有也是常事。

要是過去的胤祚肯定算了。

誰讓他早已不是過去那個胤祚了呢？因此胤祚鼓著臉頰，揪著康熙的袍角非得要個答案：「兒臣想要船……要真的大船！」

康熙敲敲他的腦門：「做夢。」

胤祚臉頰鼓鼓，眼圈紅紅，大有張嘴就嚎的意思。

康熙心頭一跳，他急忙開口：「朕那邊還有個船模，回頭賞給你總行了吧？」

胤祚噘著嘴，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

緊接着他又補充道：「船船，大船船也，看！」

康熙：「……朕知道。」

他好聲好氣：「等你長大，帶你去看大船船。」

胤祚點點頭，然後又問：「長大？幾歲？看船船？」

這小傢伙，還挺難敷衍的。

康熙啞然失笑：「等胤祚長得和汗阿瑪一樣高大的時候——」

胤祚眼睛睜得溜圓。

他搖搖頭，老氣橫秋的嘆息一聲：「看，龍舟吧！」

康熙終於忍不住了。

他朗聲大笑，愉悅的模樣讓宮妃們心裏酸酸的。

佟貴妃也是如此。

她看了眼胤祚，眼神有點複雜。不過很快，佟貴妃又打起精神，柔聲細語的接話：「六阿哥抓了皇上的翡翠玉雕，日後定然會勇敢果斷、身體康健，諸事一帆風順的。」

康熙滿意頷首，就此落下抓周宴的帷幕。

送走皇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宮妃和諸位皇子以後，德嬪的視線刷地一下轉回到胤祚身上。

胤祚抱着翡翠玉雕，小手擱在門檻上，望眼欲穿地看着康熙離去的方向。

船模是長什麼樣子的？

胤祚愛不釋手地摸著翡翠船雕，圓圓的眼睛裏寫滿了好奇和渴望，以至於完全沒發現德嬪的靠近。

德嬪惡狠狠地拎起胤祚。

胤祚下意識蹬蹬小短腿，後知後覺地扭過頭，發出軟綿綿的呼喊：「額娘~」

德嬪戳著胤祚：「現在喊額娘遲了。」

胤祚心虛的眨眨眼，然後使出親親蹭蹭加抱抱的第二招。

可惜德嬪已有抵抗力，任由胤祚左親親右蹭蹭，她也不給一丁點的反應。

胤祚小臉皺成一團。

他圓滾滾的眼睛滴溜溜轉，只要使出第三招。胤祚可憐巴巴地將翡翠船雕塞進德嬪掌心：「給額娘~！」

德嬪這下有點驚訝。

她低頭看着落入手中的翡翠船雕：「胤祚不喜歡了？」

胤祚搖搖頭：「喜歡。」

德嬪好奇地往下詢問：「那為什麼給額娘？」

胤祚一臉你好奇怪：「更喜歡，額娘！」

，

德嬪雙眼微微睜大，胤祚的話語像是箭矢一般刺中她的心扉。德嬪想要維持住面上冷酷的表情，可嘴角就像是有鈎子提着一般，不受控制地往上揚起。

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

德嬪噗嗤笑出聲來，面上的冷意像是融冰般迅速消退。她掐著胤祚的小臉，輕哼一聲：「算你還有良心。」

這就是勉強過關了。

重回地上的胤祚鬆了口氣，又重新坐在門檻前，巴巴地看着宮門。

船模怎麼還沒來呢？

康熙沒有違背承諾，稍遲些便讓梁九功將船模送到永和宮裏，順帶還賞賜了不少玩具。

「這是內務府里新做的空竹，轉圈的時候還會發出嗚嗚的聲響呢！」梁九功挨個介紹，「這是太平鼓，一套有九個，發出的聲音都是不一樣的，還有這個是木馬，只要輕輕一轉就可以走路……」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船模。

梁九功最後指向船模，細細介紹：「德嬪娘娘，六阿哥，這做船模乃是皇上的心愛之物，在東暖閣里擺了許久，上回恭親王爺想要，皇上都沒捨得給呢！」

「這座船模是完全按照帆船的比例縮小製作而成，無論從形狀到結構、從色彩到內飾配件都與真船毫無差別……」

就在梁九功口若懸河，繪聲繪色地介紹船模的時候，胤祚已是圍着船模團團轉，同時還不斷發出驚嘆聲。

【系統系統，上面還有小人哎！】

【系統系統，這個真的是按真實比例做的嗎？】

那真正的帆船得有多大？

胤祚光是想想就興奮的不得了，撲在上面細細看着船模的樣子：「……咦？」

胤祚歪歪頭，然後手上用力。

突兀的咔噠聲讓梁九功的聲音戛然而止，同時他還看見德嬪娘娘驟變的神色。

梁九功有着不祥的預感。

他僵著身體轉過身去，然後看到揮舞著桅杆的六阿哥，隨即鬆了口氣。

什麼啊，就揮舞著桅杆……

揮舞著桅杆……

桅杆……！？？？

梁九功驟然睜大雙眼。

他倒吸一口涼氣，雙膝發軟：「六，六，六，六，六阿哥！御賜之物不得損壞啊——」

胤祚無辜地看看他，手上又用力一掰。

船模的甲板也發出咔噠聲，從船模上脫落下來。

梁九功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他捂著胸口哆哆嗦嗦，求救地看向德嬪。

至於跟着梁九功前來的乾清宮宮人以及永和宮的宮人們，早已齊刷刷地跪倒在地，皆是面色蒼白，冷汗直冒。

德嬪的額頭也冒出冷汗，愣在原地。

久久她才醒過神來，強穩住亂糟糟的思緒一步步上前的同時，還試圖用眼神阻止胤祚。

胤祚拆得很快。

甲板沒有，船身也沒了大半，就連裏面的物件也被掏了出來。也就眨眼的功夫，剛剛還壯觀精美的船模，瞬間化作一堆零件。

德嬪：…………零件啊！

等等？德嬪微微一愣，隨即伸手拿起一片零件細細查看：「梁公公，無妨。」

梁九功震驚的看德嬪。

難怪六阿哥能這麼膽大，原來後面還站着一個膽子更大的德嬪吶！他痛心疾首，指著化作零件的船模：「德嬪娘娘，您看看啊！您看看啊……那船模，那船模都變成這等模樣了，您怎麼能」

德嬪面無表情：「這是拼起來的。」

梁九功的聲音戛然而止，趕緊厚著臉皮上前查看。

還真是……拼起來的啊？

梁九功鬆了口氣，稍稍放鬆了一些。

只是下一秒，他的身體重新緊繃。

梁九功露出苦瓜臉：「那……德嬪娘娘，您說六阿哥能拼回去嗎？」

德嬪：…………

梁九功：…………

一切盡在不言中。

梁九功離開永和宮的腳步無比沉重，邊走邊琢磨如何交代這件事。他越想越是鬱悶，越想越是抓狂，立在東暖閣門口那叫一個左右為難。

你說說這是什麼事？

好好一船模，剛進永和宮大門就成了一堆零件！

正當梁九功在東暖閣門口團團轉的時候，後面響起一個大咧咧的聲音：「梁公公？你站在門口乾嘛呢？」

來者是恭親王常寧。

康熙帝現存有兩位兄弟，一是其兄裕親王福全，其次便是這位恭親王常寧。

在幼弟純親王隆禧去世以後，兩位王爺的地位也提升不少，曾經因散漫懶惰，好逸惡勞而遭申斥的恭親王也再次起複，去年還跟着康親王傑書征戰福建，年末才剛剛回京。

見着恭親王，梁九功趕緊請安。

不等兩人多說話，殿內響起康熙的聲音：「都愣在外面做什麼？還不趕緊進來！」

梁九功再是忐忑，也得硬著頭皮進去。

恭親王請安以後便站在一邊，好奇地看着梁九功。

康熙看了眼梁九功，有些納悶：「船模送到永和宮了？」

「回稟皇上，船模送到永和宮……了。」

「你支支吾吾做什麼？難不成胤祚又不喜歡了？」康熙揚了揚眉梢，無奈地搖搖頭：「小孩子喜新厭舊也正常，就是可惜朕那尊船模了。」

「船模？是那尊帆船船模？」恭親王眼睛大睜，急忙環顧東暖閣。確定自己心心念念的船模沒了蹤跡，恭親王扯開嗓門就開始嚎：「皇兄，臣弟上回要您都說不給……六阿哥？六阿哥不才剛滿周歲，您給他這玩意他會玩嗎？這不浪費嘛！」

梁九功的神色古怪：「額……」

他想了想，弱弱回答：「奴才覺得……嗯……六阿哥挺喜歡船模的。」

康熙起了好奇心，他坐直身體：「你別給朕遮遮掩掩，趕緊說，到底怎麼了？這麼大一艘船模，總不見胤祚還能把它摔了？」

梁九功咽了咽口水：「摔是沒摔。」

他閉上雙眼，咬緊牙關：「只是六阿哥將船模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