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 15 章

南州的唇停在郁小年額頭的位置。

畫面很尷尬。

郁小年更被江崇煜叫得嚇了一跳。

她轉過頭,不悅地問:「咋了,煜哥哥?」

「咋了?我餓了!」

江崇煜已經懶得說教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郁小年就是個孟浪隨意的女人,腦子裏根本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意識。

郁小年不知江崇煜所想,聽他說餓,想着他勞累一天,還給自己花了不少錢,得對他好些,便點了頭:「哦。我知道了。」

說着,又看向南州,甜甜一笑道:「那南州哥,我先去做飯了。」

「好。」

南州笑着應聲,然後跟江崇煜告別,見他一臉冷漠,也不多說,打了個招呼,也回家了。

郁小年目送南州離開,拎起地上三隻綁在一起的野雞,沖江崇煜炫耀:「你看南州哥多好,又給我們送野味來了。」

說到這裏,忽然想起南州的承諾,興奮道:「對了,煜哥哥,你剛剛聽到了嗎?南州哥說給我準備好幾車的聘禮呢。」

「我的嫁妝錢買不起幾車聘禮?」

江崇煜諷刺一聲,冷著臉,直接搶了野雞,拎進家去了。

郁小年僵住笑容,撇了撇嘴。

她發現當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煜哥哥好的不得了,但南州哥一旦出現,煜哥哥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動不動就發脾氣。

他肯定是跟南州哥八字不合!

江崇煜進了院子,扔下那幾隻雞,直奔廚房,拿了菜刀出來。

他瞪着那幾隻野雞,殺氣騰騰:對於覬覦國之疆土的外敵,必除之而後快。對於覬覦他之人的宵小之輩,同樣如此。

此刻,他目露凶光,彷彿又回到了戰場之上,手持菜刀,一刀切中了野雞的脖子。

那隻野雞徒勞地掙扎著,最後沒了氣息,任由他拎着翅膀放血。

江崇煜看着這隻野雞,冷冷哼笑一聲:不管是人還是飛禽走獸,都得由他說了算。郁小年是嫁是留,也得由他說了算。

旁人休想插手。

更別想有任何非分之想。

吃飯的時候,郁小年津津有味啃著雞腿,特別專註,一句話不說。

江崇煜有些食不知味,就不時瞧一眼對面的郁小年:女人的嘴唇粉嫩,沾上油后,愈加瑩潤,撕咬雞腿時,小嘴巴一咧,似乎很有彈性。

不知她在別人面前,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吃相?

而這吃相,要是放在京都,定是被嘲諷不雅。

但這會兒在他看來,倒是十分有趣。

他看她吃得這麼香,本來沒什麼食慾,也下意識跟着夾塊肉,嚼了起來。

郁小年專心啃肉,但對面的目光太強烈,根本忽視不得。

她不得停下來,問一句:「煜哥哥,你老看我做什麼?」

江崇煜被抓包,倒也坦然,淡笑道:「沒什麼。就是在想,一直看着你這張臉,多久會看厭。」

郁小年沒明白他的意思:「看人怎麼會看厭?又不是吃土豆,吃多了就膩?」

江崇煜只是笑,沒有回答。

但郁小年那句話在他心裏挑起了一股惡念:如今,他似乎被她的皮相迷惑。之所以被迷惑,顯然是因為看得見卻得不到。如果得到她、擁有她,百般玩/弄,是不是就會膩了?然後,就可以鄙夷地看一眼這個粗野村姑,毫不留戀地灑脫離開?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心底像突然豁開一道黑暗的口子。

他拚命掙扎著不讓自己掉進去,可身體沒有抓扶,不受控地往深淵裏墜。

一面恐慌,一面享受黑暗帶來的快/感。

這種想法自出現,就再也收不住,一直到夜裏睡去。

夜裏又陷入一場夢魘。

自從參軍以來,尤其是上過戰場廝殺后,噩夢尤其多,很少能睡個踏實覺。

夢裏是一方小院。

郁小年在餵雞,他在砍柴。

微風徐徐,炊煙裊裊,那種靜謐與安詳,即便是在夢裏,也安撫着他狂躁不安的心。

郁小年讓他殺雞。

他照做了,落刀時,夢境突然變成了紅色,整個世界像是被潑了一層鮮血,那鮮血還會流動,在他手上,在他腳下,像是遊走的蛇,像是決堤的水,肆意蔓延,無窮無盡。

光線昏暗起來,萬物看不真切。

他彷彿置身一層血霧裏,辨不清抓在手裏的是野雞,還是敵軍,亦或是南州。

「南州哥……」

夢裏的郁小年輕喚了一聲。

南州!

此刻,眼前的世界驟然變得清晰,手下的幻影也變得清晰了。

江崇煜看清了,的確是南州!

他正被自己按在手下,更作死地朝自己冷笑。

可惡!

他怎麼敢的?

江崇煜心裏的殺意如千軍萬馬浩浩蕩蕩奔騰而來:就你一個獵戶,也配娶她?

他眼睛一眯,手起刀落,沒有絲毫猶豫。

咕嚕嚕——

南州的腦袋滾了很遠。

夢裏的血色又濃郁了幾分。

那血腥味灌入鼻孔,幾乎讓人窒息。

但窒息的同時,又覺得滿心暢快。

南州死了。

死在他手裏。

這一刀砍去,砍得他痛快淋漓。

江崇煜擦去濺在臉上的鮮血,唇角緩緩勾起了笑。

他自從上了戰場,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竟沉迷這種屠戮的快感,還有將敵人踩在腳下,居高臨下俯視一切的勝利感。

「煜哥哥!煜哥哥,你怎麼了?」

耳邊女人的聲音急切聒噪。

江崇煜被吵醒了。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全身繃緊,手指緊握。

而郁小年正搖晃着他的手臂,看他的眼睛寫滿了擔憂。

郁小年怎麼能不擔憂呢?

她正睡得香甜,就被江崇煜的動靜嚇醒了。

「煜哥哥,你夢到什麼了?」

郁小年蹙著眉,憂心忡忡地問:「一直喊殺殺殺,表情還特別猙獰兇狠,嚇死人了。你沒事吧?」

江崇煜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坐了起來,搖頭道:「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他看她擔心自己,想了想,繼續說下去:「夢裏我又回了戰場殺敵。很多從戰場回來的將士都是這樣,總是擺脫不了戰場的影響,夜裏睡不好覺。」

他在用苦肉計。

他喜歡她擔憂的眼神。

他想要她心疼他。

郁小年聽了,確實有些心疼,江崇煜從軍時才十四歲,那時他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幾乎不夠人一拳打的。徵兵的人都瞧不上他。稱重時,他在口袋裏塞了好幾塊石頭,才滿足了體重要求。

同齡的男孩子一聽從軍,都嚇得差點尿褲子。

為了免除兵役,不少人家賣房賣地,拿銀子疏通關係。

只有他,人小志高,積極從軍。

軍隊里生活苦,戰場又兇險,他能平安活下來,肯定吃了很多苦。

不過,他再苦,她也不知該怎麼安撫他,只能像小時候她做噩夢時,阿娘做的那樣,輕輕拍着他的後背。

「不怕。都過去了。」

郁小年一邊輕拍,一邊輕聲安撫:「煜哥哥,這是在家裏,你是很安全的,沒有人會傷害你。你別害怕。」

江崇煜點着頭,沉默不語。

他的神思抽離,高高在上,俯視着床上的自己:自私、偽善、冷漠、嗜血,充斥着男人的諸多劣根性。

他有時候會厭惡這樣的自己,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怖。

因為這個可怖的自己,他羨慕平凡,又不甘庸碌,渴望寧靜,又貪戀權勢。

邊境的戰亂結束了。

但他心裏仍在割據混戰,不肯調停歇戰。

郁小年不知他所想,見他沉默,氣氛壓抑,便主動開了口,調節氛圍:「煜哥哥,你要怎樣才能不再上戰場?是不是需要給那些官爺錢?要不,要不——」

她神色糾結了一會,一咬牙,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罷了!我不要那些嫁妝了!你拿去問問官爺,能不能不上戰場?」

江崇煜愣住了。

他沒想到這麼個貪財虛榮的女人,為了他,竟捨得放棄她的嫁妝?

他審視着她,企圖看穿她的內心。

但只看到她那雙水靈靈的雙眼,真誠而懇切,裏面沒有一絲雜質,如一潭清池,一眼到底。

他才從噩夢中逃脫出來,驚魂未定,再聽着她這番話,心裏不由得生出絲絲暖意。

可惜,這暖意還沒暖多久,就聽她說——

「煜哥哥,我聽說,只要給的錢足夠多,就可以買一個名額。你拿那些錢去問問吧。哦,對了,我還打聽了,聽說當和尚也可以免除兵役,要不,你去當和尚吧!」

最後一句話宛如一盆冷水,潑得他透心涼。

江崇煜真想說:我可謝謝你了。

竟然讓他當和尚!

她那腦子是怎麼想的?

郁小年想的很簡單:「雖然當和尚,清心寡欲的,感覺也很苦,但起碼沒那麼危險,能平平安安活着。等以後光景好了,你再還俗嘛。不影響什麼的。」

江崇煜心道:怎麼不影響?好男兒志在四方。當和尚,影響他建功立業、彪炳千秋!

當然,這些說給她聽,她也不明白。

鄉野女人大概只覺得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你竟然幫我打聽這些,也是有心了。」

他諷刺一笑,對上她那兩汪清潭般的眼睛,又一陣心虛,忙轉過頭,避開她的目光,低聲道:「但沒用的。我得走,得上戰場。」

他像是在回答郁小年,又像是在提醒自己——他的歸宿在戰場,他的命運在更遙遠的地方。

「你去睡吧。」

他擺擺手,閉上了眼。

郁小年知道他是個有主意的,也不多勸說,便回到床上,閉眼睡去了。

這一睡就睡到了天亮。

又是新的一天。

她睜開眼,伸了個懶腰,下了床。

下床時,不自覺往江崇煜的床上瞥一眼,人不在,被子疊得整齊,也不知什麼時候走的,想來是又去樹林里打拳了。

不愧是軍人,作息真是規律嚴謹!

作息規律嚴謹的江崇煜確實去樹林里打拳了。

他足足打了一個時辰,才回了家。

家裏沒人。

飯菜已經做好,在鍋里,還熱著。

他等了半個時辰,還沒見人回來。

心有點煩。

她去哪裏了?

他不知怎的,現在一眼見不到她,就心裏不踏實——別不是又去尋南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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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寵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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