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他

求他

霍斯冬笑起來,灰色的眼瞳中驟然明亮,如同散落漫天星光。

這是林溪第一次見霍斯冬露出這樣的笑容,或者說,這幾乎是林溪第一次見霍斯冬笑。

「二弟從前可是連葷腥都不碰的,怪不得老話說,男人一旦結了婚,有女人管,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劉錦華適時說道。

林溪聽到劉錦華說話,才反應過來,霍斯冬這是在幫她打圓場。

她用嘴銜過霍斯冬手中的蝦肉,看到霍斯冬的手指離自己越來越近。

不禁想起昨晚的夢,霍斯冬用食指和拇指撫摸自己的臉頰。

林溪的耳朵沒來由地紅了,她強迫自己鎮定地嚼著蝦肉,一聲「謝謝」被壓了下去。

夫妻之間,不該道謝的。

林溪絲毫嘗不出味道,她還在想要怎麼應付霍母。

忽然聽到霍斯冬不容置喙地說:「這事以後不要說了。」

霍斯冬早已經是霍家的當家人,他說不說,便是在下命令。

霍母沉默一瞬,語氣低了下去,不甘心地問霍斯冬:「為什麼,你不想要一個孩子?」

霍母堅定地認為,霍斯冬結婚一年,還沒有孩子,肯定是林溪的明星身份,耽誤了他們要孩子。

霍斯冬把擦手的方餐巾往桌旁一扔,斬釘截鐵地說:「不想。我有病。」

這話一出,不但林溪,就連霍母和劉錦華,都十分驚詫。

無聲的沉默。

霍斯冬問:「吃好了?」

林溪垂着眼,沒有看霍斯冬,但隱約間覺得,霍斯冬這話是問她的。

林溪抬頭,正對上霍斯冬的灰瞳。

她點點頭:「好了。」

霍斯冬起身,毫不留戀:「我們走。」

林溪下意識地跟着站起,卻不見霍斯冬離開。

只見霍斯冬彎著右臂,朝向她,顯然在等待她挽上他的手臂。

林溪知道做戲便要做全,伸手鬆松地環上霍斯冬的手臂,手指攥住霍斯冬西裝布料。

她聽到身後,正要起身送他們的劉錦華,笑着向霍母說:「他們的感情是真好。」

.

轉去林溪爺爺住處的路上,林溪不免多看了霍斯冬幾眼。

她萬般情緒,總難說出口。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霍斯冬和她假結婚的真正原因——竟然是因為他有隱疾!

一年前。雨夜。

夜半時分,霍宅派出司機,冒雨接走林溪。

大雨如注,林溪感覺不到冷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進別墅的那一刻,已經被雨淋透了。

林溪在李嫂的引領下,去二樓書房見霍斯冬。

留下一串狼狽的腳印。

李嫂先敲了敲門,隨後開門,請林溪進去。

林溪孤身一人走了進去,聽到身後李嫂關上了書房的門。

她沒有退路。

後面是病床上的爺爺。

林溪看見霍斯冬坐在大書桌後面的椅子上,穿一身銀灰色西裝,坐姿隨意。

林溪對霍斯冬的第一印象,並非是他那深灰色的眼瞳。

而是冷。

霍斯冬孤冷地坐在那裏,讓林溪莫名地想到一句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這種冷是十分難接近的。

林溪站在門口,沒有再進一步,她說:「霍先生。」

霍斯冬抬起下巴,目光在林溪的腳上停留了一下,隨後落到林溪右手手腕處的佛珠。

林溪跟隨者霍斯冬的目光低頭,看到鞋上的水跡,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弄髒了地板。」

霍斯冬的那雙眼睛是寂而冷的,此時湧上了許多林溪看不懂的情緒。

林溪直覺覺得,霍斯冬心情不好。

「我叫霍斯冬。」聲音清冷而低沉,是霍斯冬開口對林溪說的第一句話。

林溪沒有想到霍斯冬開口介紹他自己,霍斯冬的名號,在檳城無人不知。可即使是私下裏,大家也恭稱他為先生,因此才有傳言說他是中年老男人。

林溪想,霍斯冬——原來他的名字也這樣的冷。

林溪鼓起勇氣,抬起頭,被雨水打濕的臉上,那雙含着水霧的眼睛,對準了霍斯冬:「霍先生,我可以請求您一件事嗎?」

霍斯冬好像更生氣了,眉毛之間露出兩道皺紋。

林溪以為霍斯冬會趕自己走,畢竟她曾經拒絕過爺爺安排的相親,今夜又這麼冒昧地趕來,求他。

卻聽霍斯冬說:「講。」

聲音簡短,但是並沒有趕她走。

林溪過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她來不及組織語言:「爺爺昨天生病了,現在剛下手術台,他一直以來的心愿,就是我能有一個好歸宿,發病的時候還不忘讓我找您。我,能不能請求您、請求您和我假裝在一起,安老人的心。我知道這很冒昧……如果,您……」

林溪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麼,她只知道她已經語無倫次。

她敢貿然前來,全仰仗爺爺曾經和霍家的關係,可是三十多年前父輩的老交情,是否能在霍斯冬這裏起作用,林溪並不知道。

林溪說不下去了,霍斯冬也沒有說話,房間安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到。

「你快走。」良久,林溪等到了霍斯冬的回話。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林溪見霍斯冬直直地盯着自己,她也低頭瞧了瞧,衣服被雨水淋濕,貼在身上,林溪這才感覺到衣服貼在身上的冰冷濕重感。

太狼狽了,林溪把額邊的濕發捋向耳後。

她鞠了一個躬:「打擾了,霍先生。」

林溪轉身,在她剛要邁出房門的那一刻,她聽到身後的霍斯冬說:「等律師聯繫你。」

林溪驟然回身。她只是在得到霍斯冬許可的情況下,在雨夜趕來,雖有些冒昧,但已經倒過謙,她不覺得需要和律師溝通什麼。

她看向霍斯冬,鹿一樣的雙眼水汽氤氳,眼中有不解,有疑惑,還有一點憤怒。

霍斯冬在她眸光投來的一瞬移開視線,目光落到桌角,冷聲說:「聯繫結婚的事。」

林溪呆住了。

在林溪的計劃中,只是和霍斯冬假扮情侶,並沒有想要結婚,她有點不敢置信,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喃喃地問:「結……婚?」

霍斯冬還是不看她,只是說:「你快走,結婚的事,明天再說。」

雖然說的是趕客的話,卻並沒有發脾氣,只是語調有點冷硬。

林溪想說什麼,霍斯冬直接把頭轉向另一側,拒絕和林溪交流。

林溪頓了頓,只好離開。

第二天,林溪在病房陪護,爺爺已經醒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果然有律師聯繫到了林溪,給了林溪一份擬定好的合同。

林溪知道,這種大佬結婚,為了多半都是要簽婚前合約的,為的是以後離婚之時,妻子可以少分甚至不分財產。

林溪沒看合同,她不打算和霍斯冬結婚。

既然只是哄騙老人,何必非要有一段法律意義的婚姻。

送走律師,爺爺問林溪那人是誰,林溪只好說她昨夜去找了霍斯冬。

爺爺笑得合不攏嘴,他這次大病之後,發音吐字都有些含糊,他說:「好啊,好啊。」

林溪看着爺爺笑得像個小孩子,用手絹擦去爺爺說話時流出的唾液,心中酸澀。

林溪通過《偶像最強音》的海選,順利進入正片錄製。

《偶像最強音》一炮而紅,林溪無論是實力還是人氣,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輾轉四年多,她終於實現了16歲遠赴海外的夢想,成為了一名在舞台上熠熠生輝的偶像。

參加《偶像最強音》錄製的選手,需要進行集體生活,這也是錄製的一部分。

林溪不知道霍斯冬用了什麼手段,在出道前夜,竟然讓李叔驅車駛入他們的錄製場地,且全程無人發現。

林溪再次前往霍家老宅,心境已經完全不同,上次她擔心爺爺的病,擔心霍斯冬不答應她。

這次她只是好奇,霍斯冬為何要叫她前來。她以為霍斯冬不會再記得她。

見面的地點還是在霍斯冬的書房。

紅氣養人,林溪現在站在霍斯冬面前,少了幾分狼狽,多了幾分從容自信。

林溪感覺到,霍斯冬的心情,比上兩次見面都要好。

她走到了霍斯冬的桌前,這才看到,霍斯冬的眼瞳和常人不同,竟是深灰色。

霍斯冬拿出一份合同,放在桌上,修長的雙指在合同上點了兩下。

沒等林溪開口,霍斯冬直接說道:「父母催婚。」

林溪沒想到霍斯冬說得如此直白,原來上次霍斯冬直接說假結婚,和她一樣,也是為了安長輩的心。

她聽爺爺說起過,霍斯冬是他母親在五十歲的時候生下的,想來如今他父母年紀也很大。

老人的心愿,林溪從前不懂,但是經過爺爺生病,她全都懂了。

她在這一瞬間,對霍斯冬產生了同病相憐之感。

林溪理解霍斯冬,但她還是說:「我是偶像,不能戀愛。」

「不能戀愛,沒說不能結婚。」霍斯冬回答得極快。

林溪被霍斯冬的詭辯弄懵了。

「假結婚,不談戀愛,不住一起,應付老人。」霍斯冬說。

林溪確實非常需要霍斯冬和她一起應付爺爺,現在看,霍斯冬也十分需要她。

林溪沉默一瞬,接過合同查看,只見上面寫着「一年之後,根據雙方意願,決定是否繼續本合約。」

林溪想,無非是騙騙雙方老人,一年以後,說不動霍斯冬已經遇到真愛,到時候解除合約就好。

她簽了字。

「明天,領證。」霍斯冬接回合同,眼睛看向林溪,話卻簡短。

林溪沒想到這麼急,明天她要準備總決賽舞台,晚上總決賽還要直播。

她剛要說什麼。

「我媽要看。」霍斯冬的語氣,少見的有些急,「不會讓人拍到,你抽時間。」

隨後他不給林溪反應時間,直接趕客:「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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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迴轉。

從前林溪不理解霍斯冬種種反覆行為,現在她都懂了,原來這一切的根本原因,都是因為他「有病」。

這方面的疾病,對於一個男人來講,應該是極為嚴重的。

怪不得霍斯冬年紀輕輕,就把自己困在老宅里,很少外出。

林溪不自覺地,在心裏對霍斯冬同情了起來。

她悄悄看向霍斯冬,只見霍斯冬輕倚在靠背上,眼睛看向窗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他側臉立體,下頜線清晰。窗外光影斑駁,落到他冷白的膚色上,如夢似幻。

林溪不禁問道:「你的病,不要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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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謀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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