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9）

須彌是個奇特的城市。

洛可的家在一座臨海的城鎮。鎮子上的住民不多，生活的很閑適，最大的建築是鎮北領主家的莊園。

仗著自己皮糙肉厚，她時不時往鎮子外面的山林里跑，有一次在山中的洞窟里迷路，差點沒走出來。無論是山中的四季，還是家鄉小鎮的風景，對洛可來說已經看過了十八年。

而須彌城……它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她根本沒法憑空想象的模樣。

從踏入須彌城開始，洛可連眨眼睛的頻率都變少了。她看著身邊來往的行人，看著街道兩旁錯落的商鋪，看著一棟棟亮起燈光的房屋，差點忘了走路。

「唉，當心。」

流浪者說，抓著她的胳膊繞開一個跑過來的人，又習慣性和對方說了聲「抱歉」。洛可回過神來，乾笑了兩聲，才把注意力放回腳下。

「這裡……真漂亮啊。」

最後她實在沒忍住，對旁邊的少年說。

「你想的話，我們在這裡逛逛也可以。」流浪者笑了笑，「其實我也……」

他突然止住了話題，微微側頭，看向了某個方向。

此時，他們剛剛走上一段緩坡，拐角處能看到一條亮著燈的通道。而在另一側的拱門附近，站著一個……兩個特徵鮮明的人。

雖然視線有點遮遮掩掩，但確實是看著他們的方向。

「那邊兩位，是有什麼事嗎？」

流浪者開口問。而洛可跟著看了過去，然後愣住了。

等等，這個人……

站在那裡的是個金色頭髮的少年，穿著一身明顯不是須彌風格的衣服。要說的話，比起當地人的打扮，或者流浪者的修驗者模樣，他的衣著風格和洛可倒是有幾分相似。

而在少年的旁邊，飄著一個白毛的……類似小精靈之類的東西？但是沒有長翅膀。

「呃？被發現了！」

白色的小精靈露出一臉做壞事被抓包的表情。

「盯著我們看了這麼久，很難不發現。」流浪者說。

「我確實在跟著你……們。」金髮少年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流浪者身上，片刻后又看向洛可，神情似乎有些困惑。

「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難道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流浪者和金髮少年同時開口，流浪者向對面的人提問，而金髮少年卻面對著洛可說。異口同聲之後，場面一時安靜了下來。

洛可：「……」

本來她還不太確定，但金髮少年這麼一問，她反而確認了對方是誰。

「你是，空？」

少女的聲音打破了突兀的寂靜，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被叫出名字的空愣了一下，然後眼睛睜大了一點：「啊，你是那個世界的……洛可，是這個名字沒錯吧？」

然後他意識到了問題：「等一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洛可：「這個……」

在她十四五歲的時候，某天照常去西邊的山上玩，結果遇上了兩個從天而降的陌生人。

那是一對雙子，哥哥叫空，妹妹叫熒。自稱是在不同的世界旅行，擁有穿越時空的能力。他們總共相處了三天，然後兄妹倆就離開了。

沒想到幾年之後，還能在另一個世界又見面。

不過……

「空，你們在這裡，是來找流浪者的嗎？」洛可問。

在自己叫出對方的名字之前，空明顯不確定她是誰。既然他們兄妹倆有穿越時空的能力，很可能對於空來說，那已經不只是「幾年前」的事了。

所以，比起來找自己，洛可更傾向於，他和身邊的那個沒有翅膀的白色精靈，之前是在看流浪者。

不過，從流浪者的神情來看，他好像不認識空他們？

洛可有點疑惑，不知道眼前是什麼情況。而空反應過來，點了點頭說：「我確實是來找他的。」

「我嗎？」流浪者的表情和洛可差不多，「但是我對你毫無印象……」

「原因很複雜，總之我認識你。」空簡單地說。

流浪者沉默了一會兒：「請問，你是有什麼事嗎？」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對面的空表情卻變得有點古怪，彷彿看到路邊兩隻蟋蟀在跳舞。過了一會兒，金髮少年終於回答：「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流浪者想了想，又看了洛可一眼：「可以。不過，請問大概要多久？「

空又露出了那種古怪的表情：「我想，現在不好說。」

「這樣的話，能請你等我們吃點東西，然後給她找個地方住下嗎？」流浪者說著，看向了洛可。

洛可：「？」

她回想了一下這兩人剛才說了什麼，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流浪者，你明明不認識對方吧，這不是很容易就被拐走了嘛！

雖然空她也認識，應該不是壞人……？

「這個，當然可以。」空看了看流浪者，又看了看洛可，看起來更加欲言又止了。洛可想了想，從口袋裡摸出沒吃完的果子：

「如果是急事的話，我自己找地方住就行。不過，可能要先借點，摩拉？」

「哎？」空的身邊的白色精靈一臉驚訝。

至於空本人，表情變得有些迷茫。

最終，因為大部分餐館已經歇業，他們決定在附近買點吃的東西（白色精靈：好呀好呀！）。然後流浪者和空去一個地方，洛可在附近的旅店住下，等他們回來。

至於「一個地方」是哪裡，看空含糊其辭的模樣，洛可也就沒追問。

「所以說，你們是在森林裡遇到的？！」

前往攤販的路上，名叫派蒙的白色精靈驚訝地問，一個人的話比他們三個人都多。洛可是因為辭彙量問題，至於空和流浪者，兩個人都有點沉默。

洛可覺得，在答應了空提出的事情后，流浪者就變得更安靜了一些。

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一開始兩人只能蹦單個的詞語，後來慢慢就越聊越多。流浪者說話的時候總是平聲靜氣的，除了七天神像下的那個時候，她就沒見過他激動的樣子。

但是，直到少年真正的安靜下來，洛可突然發現……在他教給她這個世界的語言、和她聊到對不同國家的印象時，已經是他最開朗的模樣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洛可發現自己有點……高興？

一路上，洛可和空講了講自己穿越這幾天的事。偶爾她想不起來該用什麼詞，就換成自己原本世界的語言，反正空也會說。

派蒙一直在提問，時不時發出驚呼，簡直像是空的另一個發聲器官。而每次聽到流浪者做了什麼事，比如在深淵法師面前救了洛可、早起抓野雞、幫忙準備食物，空就會轉頭看流浪者一眼。

然後露出一臉很想說什麼，但快要憋死了的表情。

「就是這裡啦。這家的綠汁脆球和口袋餅都超——級美味，而且嘿嘿，也很方便邊走邊吃哦！」

來到一家賣小吃的鋪子前，派蒙已經迫不及待地飛了過去，轉頭向他們招手。三人很快走了過去，在派蒙「旅行者，我要吃這個！這個這個」的背景音里，流浪者買了一份綠汁脆球和一份口袋餅，遞給了洛可。

洛可接了過來，看到對方收起身上裝摩拉的袋子，有些疑惑：「你不吃嗎？」

「……」流浪者微微一怔，看過來的神情莫名有些恍惚。然後他眨了眨眼，露出一個笑容：「啊，不小心忘記了。」

洛可：「這也能忘嗎？」

於是流浪者又買了一份口袋餅，但沒有要綠汁脆球。洛可想到他之前的飯量，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對方露在外面的小腿。

流浪者：「嗯？怎麼了。」

洛可沒有回答，從自己的盤子里扎了一個脆球，蘸上顏色奇怪的綠汁舉起來：「吃。」

流浪者欲言又止。

洛可瞪了他一眼，擺出了毫無殺傷力的兇惡眼神。

於是少年嘆了口氣，張嘴啊嗚一口，把脆球咬進了嘴裡。

……隨後露出了奇妙又複雜的表情。

總之，口味這個東西，確實人和人是不太一樣的哈。

填飽肚子之後，四個人在旅店附近的街道分開。不知道為什麼，空的目光一直在洛可和流浪者之間徘徊，表情不算豐富的臉上，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發愁。

總之就是非常奇怪。

但對方不願意說，洛可也不可能逼問。不過在說再見的時候，她還是沒忍住問空：

「流浪者和你去的那個地方，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危險倒是不會，」空回答的很篤定，但是臉上又出現了已經持續一路的猶豫表情，「不過……洛可，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啊？」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洛可有些驚訝，「打算的話，我想找回家的方法。流浪者說，可能這個世界的神能解答我的問題。」

「對了空，你在提瓦特呆了很久的話，知道什麼關於神的消息嗎？」

莫名其妙的，空又看了流浪者一眼，然後收回視線說：「知道。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們可以聊聊，或者……」

他又雙叒叕看向流浪者，最後搖了搖頭：「算了，有些事以後再說。那我們走了，你自己當心。」

洛可：我平等的想要制裁每一個謎語人。

「我沒問題的，謝謝空。」洛可回答，又看向流浪者，「我在這等你……們，明天一起在須彌城裡逛逛？」

「嗯，」流浪者與她對視，露出已然熟悉的微笑，「明天一起。」

須彌這座城市裡，除了幾棟標誌性的建築，大多房屋只有一二層。

旅店也不例外。

付了一間單人間的摩拉之後，洛可根據指示，找到了自己的今晚的房間。開門后看到房間的面積不大，但桌椅床鋪齊全，整體裝潢是須彌特有的異域風格。

洛可在房間里兜兜轉了三圈，把每個角落的裝飾、各處的擺件包括桌上的茶盞都摸了一遍，才滿足的在床邊坐下來。

等回到自己的世界以後，她一定要像爸爸媽媽那樣出去環遊世界！

以前跑不了太遠，是因為爸爸媽媽從小就反覆叮囑，要她在成年之前必須呆在家裡。至於為什麼，只有「現在不能說」、「以後會告訴你」、「相信爸爸媽媽」之類的說法。

而現在，剛滿十八歲的洛可沒有等到答案，就莫名其妙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

坐在柔軟的床鋪上，織物久違的觸感，讓洛可逐漸產生了幾分倦意。現在沒有立刻閉眼昏睡過去，也只是心裡還有點事。

雖然空說沒什麼問題……但他那奇奇怪怪的反應和表情，應該還是有點問題。

「不說就算了，反正我以後會知道的。」

洛可嘀咕了一句。

就算空和他的夥伴明顯隱瞞了什麼，但流浪者沒有被瞞著。只要等到明天，她就能直接看出來了。

懷著對明天的期待，少女一頭栽進了枕頭裡，閉上眼睛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