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稻妻（11）

十分鐘之前,洛可在完全不過腦子的情況下，態度端正、聲音響亮地問出了一句「我是要和你結婚嗎」。

十分鐘之後，當她真正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反而害羞到想把整個人都埋進地里。

啊這，啊這,啊這，這個那個……

地是鑽不進去了,洛可只好一頭鑽進被子里。

少女埋在被子里思考人生，思考到被子里的氧氣越來越薄，也沒思考出個一二三四。在她把自己憋死之前,被子外面傳來一點動靜，是有人戳了戳她：

「姐姐？」

洛可一個激靈，從被子里探出腦袋——然後,和一隻手還伸著、另一隻手端著碗的小男孩四目相對。

是之前的那個小男孩。

「姐姐,你怎麼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身體不舒服嗎？」小男孩問。

「啊，不是。」洛可下意識回答。然後她從外面被子里鑽出來,看了看空蕩蕩的外面。

顯然,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姐姐在找那個哥哥嗎？他好像去蛇骨那邊了。」

看到她的動作之後,小男孩似乎明白了什麼。

「蛇骨？」洛可重複了一遍這個陌生的詞語。

雖然聽起來不像，但應該是個地名？

「是村子南邊的……我聽大人們說,那裡是曾經的大蛇留下來的神骸。不過,現在島上出現了大人們說的祟神作亂,大家害怕和大蛇有關,都不敢再過去了。」小男孩回答。

洛可覺得自己聽懂了一些,隨即又產生了更多疑問。

「姐姐沒事的話,我就把碗拿走了。」男孩說,看起來也準備出去了。

「等一下，」洛可叫住他，「我叫洛可，你叫什麼？」

「我叫長次。」小男孩回答。

洛可記住了這個陌生的音節，然後從床上翻下來。雖然身體還是有一種脫力的感覺，但沒什麼大問題。

坐在床邊適應了一會兒之後，洛可就能站起來走動了。

確認自己不會平地摔，洛可看看自己之前睡著的床，收拾把被子拉直了。然後她把那片黑鱗拿起來裝好，轉向名叫長次的小男孩：

「我想跟著你出去，然後在村子周圍走一走，可以嗎？還有，你知不知道村子里，是誰第一個發現我們的？」

剛醒來不久，洛可對這個村子的了解約等於無。既然有可以聊天的小朋友，她當然不能放過了。

長次眨了眨眼睛：「這個啊，發現哥哥和姐姐的人，就是我呀。」

「誒？」洛可有點意外。

「嗯……我要先把碗放回去。姐姐，不如我們邊走邊說吧。」長次說，然後首先走向了門口。

於是洛可跟了上去。

「其實，我們村子現在已經沒有幾個人了。今天早上，我到海邊去找有沒有可以吃的東西，然後就看見你和……」

說到這裡的時候，長次剛剛走出房門。與此同時，另一個人正好路過了門口，差一點和他直接撞上。

「……」男孩嚇了一跳，然後在看清對方的時候，臉上原本還算輕鬆的表情，不明顯的僵了一下。

幾秒之後，他才像是反應過來一樣，開口稱呼那個人：「村、鷲津村長叔叔！」

不知道為什麼，洛可在長次的聲音里，聽出來了幾分緊張。

洛可遲了一步出門，然後看清了站在長次面前的男人。對方的身量很高，一張臉看起來已過中年。雖然年紀不小，卻有一種練體之人的強健感。

聽到長次打招呼的聲音，男人似乎反應了一會兒，然後才低下頭，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男孩。

「哦，是長次啊。」他

的聲音有些低沉，以及一種像是剛剛睡醒的恍惚，「你在這裡是……」

沒等長次回答，他已經看到了剛剛走出房間的洛可。

四目相對，一瞬間，洛可感覺到了某種……異樣。

對方的眼睛明明十分有神。但在最初對視的一瞬間，洛可卻感覺到了一種渾噩與混沌的重影。

她微微一愣，又仔細看了看。中年人確實是清醒的樣子，並且對她點了點頭：

「這就是今天早上，長次你在外海灘上發現的客人吧。唉，可惜村子里現在的狀況，也沒也沒有辦法好好招待你們了。」

「村子怎麼了嗎？」洛可問。

村長——名叫鷲津的中年男人又看了她幾眼，然後視線轉向了旁邊的房子，「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外地來的人吧。聽說又是長次在海邊發現的，應該不是逃難過來的？能來到我們這裡，也算是一種緣分了。」

逃難？

洛可正要再問，村長卻「啊……」了一聲，然後皺了皺眉：「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他』吩咐的事情沒做完。長次，你就跟客人說一說我們這兒的情況吧。雖然村子里現在情況不好，但我們也不能怠慢了客人。今晚就在我家吃一頓飯，對了，把你媽媽也叫上。」

「啊……哦。」長次遲疑著點了點頭，又看了洛可一眼，「姐姐，我去把碗放到廚房裡，你要跟著我來嗎？」

「好啊。」洛可點了點頭。

告別了有點奇怪的緋木村村長，洛可跟著長次一起向東走去。一路行來，她看到村子里種了不少楓樹，在這個季節葉片深紅。

緋木村，是位於稻妻治下、八醞島上的一個不大的村落。從村頭只需要走一小段路，就能看到村尾的屋子。

而現在，這個原本就不大的村子里，甚至只剩下了兩三戶人家。

「其實，現在整個村子里只有我和媽媽、村長、還有城東的清水家還有人了。而且，清水家的叔叔現在也生病了，情況很不好。」

在村子里的公共灶台處，長次把碗泡在水中。雖然年紀不大，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卻很鎮定，表情也沒什麼起伏。

洛可看著他這副小大人的模樣，心情有點沉重。她想了一會兒，然後開口問：「是什麼病？」

「不知道，反正聽大人們說，是『祟神』在島上作亂，才讓大家都生病了。」

這個世界的「神」是什麼，洛可知道。

但是，什麼叫「祟神」？

不過，雖然是個陌生的音節，結合長次說的話，應該是某種類似於「神」的，不好的東西吧？

洛可：「我記得你之前還說，島上還有『大蛇』？和『祟神』有關係嗎？」

聽了她的問題，長次想了想，指向了南邊的某個地方：「就是那個哥哥去的方向，那裡有大蛇的遺骨。據說大蛇已經在島上安息了很多很多年，直到不久之前，幕府軍和反抗軍開始在島上打仗了。」

幕府軍？反抗軍？

又是兩個陌生的詞。尤其是「幕府」這個發音，洛可發現自己聽都沒聽過。

接下來，經過一番和長次小朋友的你問我答，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來者。洛可終於搞明白了大概。

大概在一兩年前，散兵口中那位「追求永恆」的雷電將軍，在稻妻頒布了「眼狩令」和「鎖國令」兩條新的法令。並且在持續一段時間后，影響到了島上居民的正常生活。

於是，有一些人集結起來，和「幕府軍」——也就是稻妻的正規軍開始打仗。這些駐紮在其他地方的人，就是現在的「反抗軍」。

「後來，好像是出了意外，踏鞴砂那邊的礦場產生了爆炸，死了好多人。幕府軍和反抗軍又一直在打仗，根本顧不上我們……

「

至於村子里，大多數人都逃走了，剩下的也都生了病……就連我的爸爸……」

說到這裡的時候，這個顯得過於早熟的男孩，聲音變得有些顫抖了。

「所以說，讓島上的人生病的東西，就是你前面說的『祟神』？」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洛可說。

「嗯。」長次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說，「大家害怕祟神，所以這段時間，村長就承擔了蛇骨附近神龕的維護工作。哦對了，我們這裡有不少神龕，據說是為了通過供奉的形式，來安撫大蛇的靈魂。」

長次一邊說，一邊憑空比劃了一個小小的、房屋形狀的外形。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了廚房，來到了村口附近的斷橋處。下方是一片淺淺的溪河，也許是時節的原因，看起來已經半乾涸了。

「姐姐和那個哥哥，為什麼會來這裡？」

站在河邊斷橋旁的石頭上，長次突然問洛可。

洛可愣了愣：「這個啊。其實我們是想……想去稻妻的其他地方。然後在海上遇到了雷暴，才漂到了這裡。」

「這樣……」長次看向下面的河水，過了一會兒說，「其實我也想帶著媽媽離開，或許還能找到失蹤的爸爸。」

「但是媽媽生病了，村子只剩下幾個人，我只是個小孩子，而且……」

他說到這裡，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看向洛可：

「也就是說，姐姐之後會去別的地方吧？不過，離開這裡要不少摩拉，姐姐帶了很多摩拉嗎？」

洛可：「……」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洛可突然發現，自從來到提瓦特大陸，自己身上一個摩拉都沒有過。

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就不說了。她第一次在須彌買到吃的，是流浪者付的錢。後來在蒙德吃的食物，分別是修女姐姐和空帶來的。

甚至……她身上現在這身衣服，還是被帶到愚人眾的船上時，一個不認識的小姐姐給她換的。

怎麼會是呢.jpg

而現在，聽長次的意思，這個村子顯然沒什麼錢，也沒有賺錢的渠道。

所以……

「誒，姐姐在想怎麼賺錢嗎？」

聽到長次的聲音，洛可發現，她好像把心聲說出來了。

男孩看了她一會兒：「其實，和姐姐一起的哥哥，看起來就很有錢吧。之前給你喝的那碗粥的錢，也是他付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