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1）

洛可又做夢了，這一次沒有夢到什麼人。

她夢到了幾個月前，自己穿過西山深處的某個陌生的洞窟，爬到了山頂的某個地方。

這是一片她之前沒有踏足的地方，遇到的魔物雖然大同小異，但大多數是會飛的。在打飛兩隻鷹嘴獸、三隻印第安鳥人之後，她對上了整整一群巨型蜂鳥。

洛可撒腿就跑。眼看就要跑回山洞裡，卻感覺後面的衣領被一股力量叼了起來——

上方傳來「嗡嗡」翅膀震動的聲音，至少三隻巨型蜂鳥叼住了她的衣服，把她扯的雙腳離地。在真正被拽上天空之前，少女反手一捅，高頻的嘶鳴幾乎刺破耳膜。

獵人變成了獵物，哀嚎著鬆開了爪子，她的身體直接朝下墜落。下面是幾棵不大不小的樹木，還有……

「咚！」

洛可驀然睜開了眼睛。

碧藍的天空湧入她的視野，絲絲縷縷的雲潔白如棉絮。有白色的鳥兒從邊緣飛過，不是夢中見到的任何一種，看起來像是海鷗。

等等，海鷗？

她一個翻身坐起來，遠處的天空下移成金色的海灘。與此同時，更多的聲音、場景與氣息，就像從夢中被喚醒了一樣，逐漸湧入她復甦的五感。

海浪「嘩啦啦」的沖向沙灘，裹挾著泥沙褪去，留下星星點點的貝殼和匆忙的海蟹。海鳥的鳴叫聲被海風傳開，撲面而來微微腥鹹的空氣。

我……回來了？

洛可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片海，腦子裡緩緩浮現出這個念頭。

比起長滿蘑菇的雨林、充滿異國風情的建築，海邊的風景對她來說，是看了足足十八年的東西。畢竟她的家就在海邊的小鎮，每次爸爸媽媽回家或者離家，大多是搭乘停靠在港口的船。

但是，少女眨了眨眼，感覺到了不對勁。

海風的氣息，陽光的溫度，這些似乎都是她熟悉的。但是……這片沙灘看起來又非常陌生，而那些從高處飛過的海鳥，和記憶中也不完全一樣。

洛可轉過頭，身後在不太遠的地方，是一片起伏的山地。山的形狀和走勢都非常陌生，朝更遠的地方看過去，也找不到她熟悉的堡壘形狀的城牆。

顯然，這裡不是她家鄉的那片海。而是另一處……不知道什麼地方，看起來全然陌生的海域。

除此之外……洛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腦門，然後嘶了一聲。

並不是錯覺。她左邊的額頭處，皮肉在一陣陣的發疼，就像被什麼撞了一樣。這會兒照鏡子的話，大概會看到一小片青或者紅色。

「……」

洛可揉了兩下腦門，心裡一陣煩悶。忍不住飛起一腳，踢飛了一塊半埋在沙子里的貝殼。

好巧不巧，此時一陣狂風刮過，掀起來的沙子劈頭蓋臉揚了她一身。洛可連撲帶跳折騰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沙子抖了個七七八八。

等到面前這一片沙子凹下去，不遠處的沙地上，突然多了一片反差的顏色。

就像是什麼東……不對，好像是個人！

洛可突然反應過來，三兩步衝過去，蹲下來扒拉那團半埋在沙子里的顏色。沙子把對方埋了差不多一半，看起來甚至是頭朝下的。

啊這，不會被悶死吧！洛可連刨帶挖，三兩下把人扒拉出來。然後給對方翻了個面，露出了正臉。

洛可：「……」

洛可：「……」

少女看著翻過來的這張臉，或者說這個人，陷入了沉默。

細碎的砂礫從眼眉與鼻樑處滾落，只剩幾粒粘在白凈的皮膚上。少年雙目緊閉，顯然是昏迷過去了。

重點是，這個和她一樣埋在沙子里的人……是流浪者？？？

洛可環顧四周，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睡糊塗了。

沒記錯的話，前一天——就當是前一天吧——晚上，她在須彌城的旅館住了下來。流浪者和空一起去了不知道哪個地方，約好第二天再見。

然後，她眼睛一閉一睜，就再一次出現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壞消息是，她不知道這是哪裡，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好消息是，這裡至少不止她一個，另一個是她在提瓦特大陸唯二熟悉的人。

洛可把對方從沙子里刨出來，平放在沙灘上。臉是完完全全的同一張臉，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傷痕。

不過，在他被劉海半遮住的額頭上，似乎有一片明顯的紅色，幾乎有些泛青。除此之外，少年身上最明顯的變化，是他換了一身衣服。

不是之前那身藍黑色的修驗服，衣服的樣式有些變化，配色是紅和發紫的黑，有種很難形容的陌生感。

但是，洛可很快回過神來，盯著對方仔細看了會兒。最後她確信，這就是她認識的那個流浪者。

至少，絕對不是雙胞胎、或者長得很像的人之類。

洛可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看著沙子沉默了幾秒，又不受控制地落回了對方的額頭上。

那一團淤紅在額頭右邊，看不出輕重。而洛可自己腦門上的，正好在左邊，此時還在隱隱作痛。

嗯……在不自欺欺人的情況下，洛可很難覺得，這只是巧合。

「唔……」

就在這個時候，躺在沙灘上的少年，發出了一聲快要清醒的聲音。

洛可瞬間回過神來。

在她的視線中，少年的眼皮微微一抖，那雙眼睛隨即睜開了。靛青色的雙目最初有些渙散，很快就聚焦在一起。

然後，對上了洛可的眼睛。

「流浪者？」

洛可喊出對方的名字。

少年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坐了起來，然後轉頭打量了她幾眼。那視線讓洛可感到一陣微妙的異樣，而下一秒，少年露出一個略帶疑惑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們認識嗎？」

洛可：「……」

她仔仔細細、上上下下重新觀察了對方一番，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但對方的表情也不像在開玩笑，何況洛可認識的流浪者，並不是個會開這種玩笑的人。

「我們應該是認識的，」最後她回答，「但是，我不太確定……現在是什麼情況。」

首先，對方換了身衣服，但換衣服又不是什麼大問題，誰還不能換身衣服了。

其次，他們似乎換了個地方……這個問題就比較大了。

實際上，從剛才醒來到現在，洛可腦子裡轉過了好幾種猜想。比如說她真的忘掉了什麼，比如說他們被某種力量從須彌轉移到了這裡，再比如說他們可能穿越了……

但無論是哪種猜想，洛可目前都沒什麼證實的方法。

畢竟從她認識流浪者到今天，提瓦特大陸的通用語，勉強學到能正常交流的水平。至於各個國家的具體情況，或者他們所處的年代時間，洛可完全沒顧得上問。

也就導致了……對於眼前這個外表像流浪者、聲音像流浪者、甚至骨相都和流浪者一模一樣的人，洛可完全沒法認為，這是另一個人。

但對方看起來，確實不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