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樂隊

晚上的SM大樓比白天要安靜許多，柳智珉和月末測評一起組隊的隊友在公司待到很晚，幾人打算結伴回家。

柳智珉很喜歡夜晚的公司，聽着腳步聲在樓道里的迴音，她的心情也會平靜許多。她像往常一樣想要從口袋裏拿出耳機，卻一下子摸了個空。

好像是落在練習室了。柳智珉回想了一下。

「你們先走吧，我回去拿一趟耳機。」她只得無奈地對隊友們說道。

其他人搖搖頭，表示沒關係，「我們就在這等你，待會一起走。」

柳智珉只好返回去找，她匆匆跑進練習室找到了耳機，出來時才發現旁邊的音樂教室依然亮着燈。

這麼晚了還有人在嗎？

她有些疑惑，但想到朋友們還在等著自己，於是沒有太過探究，邁開步子準備離開。只是在路過門口時，一道慵懶的女聲伴隨着結他旋律從門縫傳了出來，柳智珉忍不住停住腳步多聽了一會兒。

出於好奇，她踮起腳尖從門上的玻璃窗偷偷看進去——抱着結他的女生盤腿坐在地板上，黑髮隨意地披散下來，似乎嫌那些碎發太過礙事，她抬起手將它們別到耳後。

柳智珉認出了那張精緻的臉，是那位姜如初前輩。

她垂着眼睛，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弦，哼唱着柳智珉從沒聽過的旋律。柔和的燈光落在她身上，這一刻的時間似乎都慢了下來。

柳智珉靜靜看着，第一次有了一種捨不得眨眼的感覺。

就在此時，一道突兀的音樂聲響起。柳智珉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屏幕上閃爍著朋友的名字。她發現門內的歌聲停了下來，慌張地一邊跑開一邊接通了電話。

姜如初放下結他，看着門上的玻璃若有所思。

【宿主，剛才外面好像是之前在舞蹈課上偷看你的那個女孩子。】

【是她啊。】姜如初對柳智珉有些印象。

在周圍許多不友好的目光之中，她的眼神很乾凈，被自己看到還會害羞地移開視線，是個蠻可愛的女孩。

姜如初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動着結他的弦，時不時哼出一段旋律，然後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把音符與和弦記錄下來。A012不是很懂人類的音樂，但它看着自家宿主白皙修長的手指，覺得她彈的歌一定很好聽。

【這是宿主自己寫的歌嗎？】A012問道。

姜如初「嗯」了一聲，【隨便寫寫。】

第一次用韓語寫歌詞讓她有點不太適應，不過這點小困難對於她來說很好克服。姜如初高中的時候和朋友短暫地組過一個樂隊，當時她負責了大部分的歌曲創作，他們錄著玩的歌還在網絡上小火了一把，只是後來她就被家裏人強制轉去了另一所學校，樂隊的事也就漸漸沒了下文。

姜如初穿過來時就發現原身有一把很不錯的嗓子，音色十分特別。在她看來，原身不該放棄自己的特色試圖模仿前輩的聲音和唱法，她有更適合的領域，比如樂隊。

……

也許是印象太過深刻，柳智珉之後很多天都會想起那首歌。但在那天晚上之後，她再也沒有在課上見到過對方，這讓她有些擔心。

前輩會不會是生病了？柳智珉聽說姜如初現在是一個人在外面住，如果生病的話可能沒有人照顧她。

姜如初並不知道有個善良的孩子正在默默關心她，她此時在和一位新朋友聊天。

「為什麼不做練習生了？因為覺得沒有意思。」女孩一邊給結他調弦，一邊說道，「我更想做自己的音樂。」

「明智的決定。」車逸把一杯加了檸檬的溫水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

他是前些日子在自己的店裏認識的姜如初。

車逸開唱片店純屬愛好使然，他本人並不缺錢，卻很喜歡收集各種唱片。就像有人喜歡古董，有人喜歡集郵一樣，越是獨特絕版的唱片他越喜歡，他也因此認識了不少有着同樣愛好的人，而姜如初是他認識的顧客中最特別的一個。

長了一張應該去演電影的臉，一開口又是磁性的小煙嗓。年紀不大，可品味和普通的韓國年輕人大相徑庭，不僅在音樂上能跟得上他的想法，說起藝術哲學也都能和他聊上幾句。姜如初屬於那種話不多的類型，但她每次開口都能說到點子上。

車逸才認識對方不久就恨不得把她引為知己，可惜的是姜如初對他的態度一直不怎麼熱切，似乎只是隨便陪他聊聊天。

很快他就明白過來，自己是被「向下兼容」了。

這個角色以前都是他來扮演，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成為了被別人遷就的人。

「你之後有什麼打算？」車逸笑了笑，「要是沒處去的話，我這個唱片店還缺一位店員。」

「我以為你已經虧本到發不出工資了。」姜如初說道。

從認識對方到現在，她就沒見過這家唱片店有生意好的時候。不過車逸開店也不是為了賺錢，家裏公司每年的分紅就足夠他活得舒舒服服。

「工資嘛肯定不會太高，但是包吃包住，還可以幫你租個工作室。」

姜如初這才抬起頭，「你想投資我？」

「不行嗎？」

姜如初搖搖頭，「不用這樣。」

「做音樂需要才華也需要錢。」年輕男人說道，「你有才華，我有錢，不是剛好。」

他是真的很欣賞姜如初，這欣賞裏帶着一點不那麼純粹的動機，又被他的理智掐斷苗頭。

姜如初把結他放到一邊，「我有辦法弄到錢。」

車逸挑眉看她，女孩不知從哪裏翻出一張皺皺巴巴的海報，上面寫着招募音樂人。

「嗯……超級樂隊？」

車逸有不少自己做樂隊的兄弟，他隱約聽說了一些有關這檔節目的消息。

JTBC的《超級樂隊》是一檔旨在挖掘隱藏音樂人的節目，由製作人從參賽者中挑選出有潛力的成員組成樂隊，再以樂隊為單位進行競爭。幾個在地下小有名氣的樂隊都收到了節目組的邀請，電視台似乎還打算招募更多的選手。拋開對獨立音樂人很有吸引力的勝者獎勵之外，能夠在電視上表演自己的歌本就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

「你要去海選嗎？好像競爭挺激烈的。」車逸皺了皺眉，開始回想自己有沒有能在選拔中幫上忙的朋友。

思考了很久的年輕男人回過神就發現姜如初臉上沒有一絲擔心的神色，並且似乎正在走神。

他無奈地問道：「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姜如初瞥了他一眼，「有什麼好擔心的。」

A012可以為宿主作證，她確實完全沒有緊張的情緒。

因為剛才她走神的時候正在想另一件事：聽說節目的勝者還能得到一輛SUV，她是不是最好先把駕照考了？

*

因為出租屋的隔音不太好，姜如初在離開S.M公司之前充分利用了公司的資源，她每天夜裏都會去音樂教室為自己的海選表演做準備。在離開公司之後，她則把練習地點改到了車逸給她準備的工作室。

當然，不是無償的。

姜如初不喜歡欠別人東西，尤其是人情。欠錢可以連本帶息地還，人情卻很難算得清楚。這道理是她吃過虧之後才明白的。

「你忙完了？」看到姜如初從錄音室走出，車逸連忙從沙發上站起身，「忙完了就陪我去吃烤肉吧，我都要餓死了。」

姜如初沒立刻回話，而是先看向錄音師，「剛才那遍怎麼樣？」

錄音師舉起兩隻手的大拇指，「非常完美。」

除了完美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剛剛聽到的聲音，錄音師合作過大大小小不少歌手，姜如初的嗓音依然可以排到最前面。

姜如初自己戴上耳機又聽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問題才點點頭，「那今天就先這樣。」

車逸在旁邊捂著肚子抱怨：「如初啊，我們去吃飯吧……再餓下去我就沒力氣開車了。」

姜如初放下耳機看向車逸，「今天去吃烤肉，我請客。」

聽到這句話的男人立馬喜笑顏開，「我就知道如初對我最好了。」

A012越看這個耍寶撒嬌的男人越是不順眼，【宿主明明對我最好！】

它才是姜如初唯一的小寶貝。

A012隻可惜自己沒有實體，不能和車逸爭出個一二來。

姜如初在心裏笑了笑，對A012說了聲「乖」。剛才還張牙舞爪的光團立馬安靜了下來，乖巧地呆在她腦海中。

……

李泰榕和隊友們結束了一天行程，經紀人終於鬆口帶他們來吃烤肉。年紀小一點的幾位成員臉上帶着肉眼可見的興奮，一直在討論待會要吃些什麼。

「五花肉是一定要點的，還可以再點幾盤牛肉……」

「我想喝可樂！」

李泰榕沒有參與弟弟們的討論，而是安靜地走在隊伍後面。

鄭在泫看向李泰榕，微微皺了皺眉。後者最近總有點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一雙漂亮的狐狸眼，鄭在泫頓了頓，手伸進口袋裏，摸到了那盒還沒開封的薄荷糖。

會是因為她嗎？

姜如初和他說過自己要離開公司之後就再也沒有來找過李泰榕，按理說他應該感到鬆了口氣，但鄭在泫卻總是想起那天他們見面的場景。就像鞋底進了一粒小石頭，不太疼，可是卻不能忽視它的存在。

最讓鄭在泫覺得奇怪的是，他居然真的幫姜如初保守了秘密，沒有把她離開的消息告訴李泰榕，即使對方早晚會知道。

「泰榕哥想吃什麼？」

李泰榕隨着隊友們坐下，被眼前遞過來的菜單拉回了現實，「你們先點吧，我吃什麼都可以。」

因為一眾青年的到來，原本就不大的店面忽然顯得擁擠起來。

坐在角落處的姜如初聽到了腦海中系統A012的提示，卻連頭都沒回，把最後一片烤肉塞進口中，用紙巾擦了擦嘴角。

「吃完了，回去吧。」姜如初拿着自己的背包，站起身來。

車逸吃得半癱在了椅子上，他沒想到姜如初看起來瘦瘦一條，吃起肉來一點都不含糊。自己剛才都撐得不行了，她還留有餘力。

「幹嘛那麼着急啊如初，我想再消化消化。」年輕男人拍了拍肚子，反正知道姜如初對他沒興趣，他在女孩面前越來越沒有包袱了。

李泰榕的耳朵捕捉到姜如初的名字，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朝車逸的方向看了過去。

姜如初此時已經推開餐廳的門走到外面，李泰榕沒能看見她的身影，只以為是出現了名字相同讀音的人。

李泰榕恍惚了一瞬，他已經有多久沒有和如初聯繫了？

以前女孩還會經常給他發消息說起自己的生活，但他那時忙着跑行程，有時候就忘記了回復。他們的對話框彷彿是姜如初的獨角戲，李泰榕偶爾會回上幾句，只是時間間隔越來越長。

曾經關係親近的青梅竹馬也會漸漸失去共同話題，說到底他們都該有自己的生活。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李泰榕有一種強烈的要失去什麼的預感。

他拿出手機，手指劃到最下面。姜如初發給他的最後一條消息，是在說她準備月末測評的事。

李泰榕看着屏幕發獃，如今月末早就過了，不知道她測評的結果如何。

「泰榕哥在想什麼？」

鄭在泫打斷了青年的神遊，他的眼神略過對方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忽然開口。

「沒什麼。」李泰榕按下鎖屏鍵，對鄭在泫笑了笑。

屏幕重新暗了下去，他收回自己的思緒，就發現成員們聊天的話題不知怎麼歪到了SM公司大樓的靈異事件上。

李鎧燦神秘兮兮地說道：「我聽說音樂教室晚上會鬧鬼。」

「有人在半夜的時候聽到那裏有歌聲傳出，還有人看到了影子，據說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鬼……」

明明知道可能是假的，其他人還是聽得很認真。

李泰榕理智上不太相信這種傳聞，但後頸的汗毛卻悄悄立了起來。

中本優太奇怪地問道：「只看到了影子的話，怎麼知道長得很漂亮？」

「而且鬼應該是沒有影子的吧？」李瑪克忍不住質疑。

「不知道，我也只是聽說。」李鎧燦說道，「不過我還挺想見一見那位女鬼小姐。」

「為什麼？」幾位哥哥都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

「因為大家都說見到過靈異事件的團體之後就會爆火。」

聽到鍇燦這麼說，幾位哥哥都沉默了一瞬。

他們從出道時就被人說是「S.M都捧不紅的團」，雖然在鏡頭前總是保持着笑容，但要說心裏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不是說女鬼小姐總是在晚上出現嗎？說不定哪天我們就碰到了。」徐英皓打破了凝滯的氣氛，讓以為自己說錯話了的鎧燦放下心來。

經紀人聽着藝人們聊天，此時忍不住開口，「你們應該見不到那位『女鬼小姐』了。」

面對着青年們疑惑的眼神，他解釋道：「那其實是位練習生，她前幾天離開了公司。」

「說起來，還是泰榕認識的人……」

李泰榕抬起頭。

「之前來找過你的孩子……是叫姜如初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