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道文女主的親媽（12）

「是誰不想活了，再往前走一步我看看！！！」

寧姬字字鏗鏘、句句有力，即使是沒有喇叭，那聲音能傳出百米遠。

槍膛中飄出的硝煙被風吹散，但那股火藥味久久不散，讓剛才哄鬧的人群都感受到了一股惡寒。

掃視着那群暴民，寧姬的眼神里看不到一絲同情，有的只有對待歹人的狠厲。

她朝洪招娣招了招手，示意她躲在自己身下。

洪招娣連忙丟下米袋，三步化作兩步跑到寧姬跟前，一頭撲進了她的懷裏。

長這麼大，她頭一次感覺到娘親的懷抱這麼溫暖、安全，彷彿外面所有的危險都不能傷到她分毫。

此刻，娘親就是她心裏的大英雄！頂天立地、無人可擋的女神！

寧姬：「想上閻王跟前報道的就過來，否則，全都給我排隊去！」

擁有武器就擁有絕對的話語權，這是寧姬混世多年總結出來的經驗。

他們可不是什麼遵紀守法的良民，遭遇過災荒、見識過餓殍，為了能夠搶一口飯吃，他們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想用三言兩語就讓他們守規矩？不可能的，必須要震懾他們，才能剋制住他們心裏的猛獸。

前幾天沒有鬧是因為千里迢迢逃荒而來，早就沒了體力。緩了幾天後，就會暴露他們的本性。

是冷血的蛇？還是有良知的人？誰都說不準，只知道他們全都混在一起。

寧姬一早就發現難民太多，以防場面會控制不住，她特意回醫院去拿傢伙。

貿貿然地找洪繼宗要，他自然不會給，生在福窩窩裏的洪家二少爺堅信人心良善，所以大哥給的那把槍，一直被他放在柜子裏。

寧姬在辦公室呆了一早上也不是什麼事都沒做，辦公室里放了些什麼物件，都被她打探清楚，所以方才回醫院時，她輕輕鬆鬆就將槍偷了出來。

也幸好她來得及時，這才救了洪招娣一命。

「轟……咚！」

這邊的難民被槍聲震懾住了，幾十米外的粥棚卻遭了難。棚子剛要支起來，就被湧上前的難民給擠塌了，米袋被撕得粉碎，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那些人一個個紅了眼似的用衣服去盛。

「來人吶！救命啊！」

「夫人！夫人！」

幾個丫鬟被歹人嚇得花容失色，危難之際，她們一邊死死地護住家中主母，一邊大聲呼叫尋求幫助。

「救命！救命啊！」

光是搶奪食物還不夠，看到被推倒的女人穿着華麗，頭上、手上滿是昂貴的珠寶首飾，那些男人們的眼神愈發貪婪，衝過去就要搶奪女人身上的物件。

寧姬大步流星地朝那呼喊聲走過去，擁擠的人群自覺地給她讓出一條道來，從身邊經過時，她周遭那股強勢的氣場讓他們不住地屏住呼吸。

看到幾個男人瘋狗一樣地搶奪著女人身上的珠寶，寧姬沒有絲毫地猶豫，抬手就是兩槍。

「啪！啪！」

來時的那一槍用來震懾，是朝天空打的。就如同落水的石子，響則響矣，漣漪很快就消散不見。

但這兩槍，她是實實在在地打在了那歹人的身上，迸出的血光嚇得周圍的人尖叫連連，眼看着兩個活生生的人死在寧姬的槍下，任憑是再膽大的男人，也不敢再造次。

挨了兩槍后，男人很快就沒了氣息，癱軟地倒在地上，殷紅從那兩個血窟窿里涔涔地淌出，在地上留下了好大一片印。

不讓他們見點血是不行了，只有讓他們親眼看到死了人，才能徹底斷了他們躁動的念想。

再可憐也不是他們強搶的借口，在寧姬眼裏，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活着。

斜一眼斷了氣的兩人，寧姬的眼裏沒有半分同情和可憐。

丫鬟們被嚇得趕緊躲開，一個勁兒地擦拭著身上濺上的血，倒是那位被奪去珠寶的夫人，看到倒在地上的屍體不慌不懼，在下人們的攙扶下慢慢起身。

睨了一眼地上沒了氣息的男人，夫人一邊整理著身上的髒亂，一邊有禮地向她道謝：「多，多謝女俠相救！」

寧姬：「不必言謝。」

寧姬打量着她那一身蜀錦的衣裳，身上每一寸都透著貴氣，尤其是頭上的那幾根珠翠，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家底恐怕比洪家還要厚上幾分。

直到看到下人們胸前的「吳」字，寧姬才認出她的身份。

她就是吳家的夫人，吳振的祖母，關中數一數二的富戶吳陳氏！

早聽聞吳夫人心地善良，每次開倉放糧都出力最多。只是沒想到，她會親自來為難民施粥，身邊竟然不帶參謀員留給她兵丁，只帶了十幾個下人……

得虧碰上的是餓極的難民，這要是碰上土匪，她的贖金怕是能養活四五個山頭了。

到底是見過世面的，縱是碰上了歹人行兇她也很快定下了神。

吳夫人看了眼手腕上的鐲子，興許是剛才搶奪時摔了一下，那塊碧綠的料色正好被磕掉。

吳夫人皺了下眉，神情卻是驚喜，「女俠今日義舉，我日後定會好好報答！不知該如何稱呼女俠？」

寧姬連忙擺手：「不用什麼報答。」

她本來就是從家裏偷偷跑出來的，要是讓吳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趕明兒再到洪趙氏跟前一說，那自己才真是逃不脫一頓毒打了。

不知道名字挺好，也不必談什麼報答。

「姬娘！」

正說着，就聽到身後傳來了洪繼宗的聲音。

那幾聲槍響震耳欲聾，他在醫院裏都聽得清楚。擔心寧姬和洪招娣出什麼事，他趕忙出來看看是發生了什麼事。

看到洪繼宗快步朝這邊跑來，一把抱住了寧姬和她身邊的小姑娘，吳夫人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洪家的二少奶奶。」

寧姬：……

糟糕，掉馬了。

寧姬常在後院她不常見，但洪繼宗她可是認識的。見洪繼宗與她動作親昵，身邊還有個八九歲的孩子，不用多想就能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

洪繼宗來回檢查著寧姬的身子，確定沒受什麼傷，懸著的心才敢放下。

他的姬娘是個柔弱不能自理，見到壞人都恨不得嚇得魂飛魄散的女子，只顧著擔心她和女兒的安全了，絲毫沒有察覺到她手裏的那把槍，還有死在她手裏的兩個人。

洪繼宗的目光又在她身上掃了個來回，問：「沒事吧？我剛才聽到了槍聲，有沒有傷到哪啊？招娣呢，有沒有受傷？早說不讓你們跟來，瞧瞧！」

「沒，沒事。」

洪招娣搖搖頭，將寧姬抱得更緊了。

她一向是最親近爹爹的，在她的眼裏爹爹無所不能，天塌下來也能保護好自己。

但，方才娘親那樣的英勇，唔……還是跟着娘親更安全些。

寧姬晃了晃手裏的槍，「別擔心，我們娘兒倆沒事。」

定了神之後，洪繼宗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吳夫人，這才向她行了個禮。

「吳夫人好，您沒什麼事吧？」

吳夫人淡淡一笑，將那枚破了個的鐲子摘了下來，說：「多虧了二少奶奶相救，我沒事。」

看到寧姬穩穩地握著槍，腳邊還倒了兩個人，洪繼宗嚇得膽戰心驚，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眼前的寧姬有些陌生……她是何時變得膽子這樣大？竟然敢開槍殺人。

不過看到招娣嚇得緊緊地扯着她的衣裳，他又十分地慶幸，慶幸寧姬關鍵時刻能定下神，保護好女兒。

洪繼宗攬住寧姬的肩膀，順勢將她手裏的槍拿了過來，「走吧，我讓人送你們回家，外面太亂了。」

他只擔心她們娘倆被歹人傷害，卻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口中的歹人此刻也怕極了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妻子。

寧姬：「難民們剛發了難，我們要是走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

寧姬的話一針見血，把洪繼宗問得啞口無言。

他從來沒想過會發生今天這樣的□□，更沒想過那些餓極的難民會變成行兇的歹人。

他以為只要把病人醫好，給他們食物就能幫助他們度過眼前的難關，可事實……似乎並沒有像他想得那樣發展。

見洪繼宗不說話，寧姬倏地停下了步子，將手搭在了他手裏的槍上：「不如讓我試試，我或許知道該怎麼辦。」

洪繼宗扭頭望着她的眼睛，手指不受控制地慢慢鬆開。

餘光看向那兩個倒在地上的人，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跟寧姬生活了近十年，他一直覺得自己很了解寧姬，可直到現在，他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夠了解她，換句話說，是自己一直低估了她……

她能做的，遠比自己想像得要多。

——

「所有男的全部幫忙搭粥棚！從明天開始，三天之內，在城裏找一份活計。砍柴也好、當苦力也好，找不到活兒乾的，一律趕出城去！年齡六十以上十歲以下的，女人、孩子可以暫時不用出去找工作，但也要留在醫院幫忙！」

「女人們去醫院裏幫大夫的忙，包紮、送葯……誰都別閑着，這些精細的活都幹起來，要麼就去外面幫着煮粥、生火，別讓我看到一個人閑着。」

「我們施粥是好心，並不代表我們欠你們的，想活下去就要靠自己的雙手掙一碗飯吃，想躺着討飯吃的，就來我這，吃槍里的『黑棗』！」

……

什麼是鐵拳鐵腕鐵石心腸？大家在寧姬身上清楚地看到了這幾個字。

在她的安排下，人滿為患的醫院陡然少了大半的人，醫生們的手裏不再只有紗布和酒精，還有一把防身的槍，門口負責幫忙的下人們也是一人背着一把傢伙。

那些逃荒來的難民不再只是躺着等飯吃，紛紛在各處找到了幫忙的地方，手腳利落的女人幫着醫生處理病人傷口、有力氣的男人幫着砍柴扛米，就連年齡不大的孩子，也拿着竹筒往灶里吹幾口氣。

吳夫人回家后贊助了更多的米面，趁著這個機會，還給家裏新招了幾個吃苦耐勞的雜工。

前幾天還雜亂無章的難民營，一下子變得井井有條起來，而這些，全都依靠寧姬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才能做到。

寧姬的力量是有限，但是沒關係，只要能扣下扳機就夠了。有槍在手，誰敢再在她面前叫囂？

所以說，當家做主的不一定是男人，女人也能掌握話語權。

跟在寧姬身後，洪招娣看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崇拜。尤其是看到別人向她鞠躬行禮，尊稱一聲「二少奶奶」時，更是充滿了驕傲自豪。

從小到大，她見到的都是娘親向男人們低頭，這還是她頭一次見到別人向娘親行禮呢。

看到娘親不卑不亢地吩咐下人做事時，洪招娣心裏的那顆種子開始發出了嫩芽：原來，女人也是可以做主的。

看着寧姬翻看着那本名冊，洪招娣雙手撐著下巴，滿眼星星：「娘，你真厲害。」

寧姬微哂，「一般般吧。」

這才不過千餘人罷了，算不上多厲害，就算再給她幾千人她也管得過來。

見她茶杯里的水快要喝盡了，洪招娣趕緊跑到外面去拿茶壺。

剛推開門，迎面就撞上了來人的懷裏。

看清那人的臉后，洪招娣後背一涼，趕緊又退到了寧姬身邊。

現在，娘親才是她最信賴的依靠。

「劉媽？你怎麼來了？」寧姬的眸子裏閃過了一絲驚訝，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想必是中午的事傳到了家裏，劉媽能找到醫院來，定是洪趙氏的吩咐。

劉媽臉色並不算好，但還是按照規矩鞠了一躬，說：「二少奶奶，夫人讓您帶着大小姐即刻回家，不得耽誤。」

聽到「夫人」兩個字，洪招娣更怕了。

就算娘親此刻在醫院裏人見人怕，也逃不過奶奶的手掌心，她回去后肯定是要挨打的。

娘親再厲害，也厲害不過奶奶啊！

寧姬不以為然：「現在時間還早，等繼宗忙完了我們再一起回去。」

劉媽一愣，似乎沒想到寧姬會這樣大膽地拒絕。

別說是劉媽了，洪招娣也被嚇住了。

要是回去晚了，娘親的這頓打會挨得更狠吧，恐怕就是算爹在也攔不住……

劉媽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又重複了一邊洪趙氏的話：「夫人說了，讓您立刻回家去，您這樣……」

「那你就同夫人說，我要晚點回去。」寧姬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同時放下了手裏的茶杯，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怎麼聽不懂話呢？」

劉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寧姬：「還有別的事嗎？沒事就趕緊回去吧！」

寧姬不急不緩地說着，沒有半分尊敬，儼然一副吩咐家裏下人的姿態。

劉媽是跟在洪趙氏身邊多年的老婆子，家裏的女人們見了都是要給幾分薄面的。娘親竟然敢這麼直白地趕她走？

看到劉媽鐵青的臉色，洪招娣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完了，這要是回家去，娘親會不會被奶奶打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