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餐廳裏面溫度有點高，江桃脫了外套，放在一側的座位上。

曹安看了過來。

只穿着白色針織衫的小護士，身形更加單薄，配合她忐忑緊張的表情，彷彿是被他抓來強迫約會的。

曹安非常清楚自己在外人眼裏是什麼形象。

既然是天生的，他也不想費心思掩飾，婚姻是一輩子的事，總不能為了娶個老婆故意變成另一個人。

服務員送了菜過來。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們自己來。」

拒絕了服務員，曹安夾了幾片肉鋪到烤架上。

江桃看着他的手。

有那樣的身高與強壯體格，曹安的手又長又大，麥色皮膚充滿了力量感。

江桃甚至懷疑，他能輕輕鬆鬆地掰彎不鏽鋼材質的烤肉夾。

長這麼大，江桃還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里接觸這樣的男人。

「你是怕我，還是本來就不擅長社交？」曹安忽然抬眸，看着她問。

江桃就發現，沉默的曹安讓人坐立不安，他一開口，氣勢反而更強了。

「都有點。」江桃雙手捧著玻璃杯，又喝了一口檸檬水。

曹安：「表姨怎麼跟你介紹我的？」

江桃斟酌著總結：「就說了年齡學歷身高這些，還說你人品挺好的。」

「身材特別好」說出來會曖昧，「家裏特別有錢」太俗了，「嘴笨導致沒談過戀愛」完全是掩飾他老大臉的假話！

護士長真是太坑人了。

曹安：「我也不能說自己人品多好，不過我確實不是壞人，一直都遵紀守法。」

江桃點頭。

雖然護士長坑了她，但她還是相信護士長不會介紹一個違法分子給她。

曹安翻了翻烤架上的肉，放在旁邊的手機忽然亮起屏幕。

他拿起手機接聽，繼續垂著視線翻肉。

江桃聽不見對面的聲音，只聽曹安言簡意賅地回應。

「埋好了？」

「下午我過去，準備埋下一個。」

江桃：……

附近幾桌食客：……

埋什麼？不會是他們想的那樣吧？公眾場合這麼囂張，真是老大嗎？

本來就低氣壓的餐廳區域變得更加沉寂，江桃都能聽見斜對面一桌食客咕咚咽下飲料的聲音。

曹安放下手機，肉已經烤好，他先夾了幾片給江桃。

江桃努力撐起一個微笑：「謝謝。」

曹安：「不客氣。」

他每次放肉都是放雙倍數量，烤熟了兩人平均分，避免了互相謙讓。

可江桃胃口小，見曹安又要給她夾，她用手擋了一下：「你吃吧，我差不多飽了，接下來喝粥就好。」

曹安看着她：「真飽了？」

江桃勉強與他對視一眼：「真的。」

曹安不再勉強，把烤架上的肉都夾到自己的餐盤中。

江桃慢悠悠地喝着粥，曹安問什麼她都笑着回答，卻一次都沒有主動挑起話題。

兩人開始吃水果的時候，曹安問：「下午我還有事，你家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江桃：「不麻煩了，我自己打車就行，路也不遠。」

曹安：「我的事並不急，還是送你吧。」

江桃：「真不用……」

說到一半，對上曹安沉默堅持自帶無窮危險的眼神，江桃不由妥協了：「好吧，麻煩你了。」

咬了一口草莓，江桃暗暗鼓勵自己，再堅持半小時，與曹安分開后她就徹底解脫了。

收銀台在餐廳入口，江桃跟着曹安去結賬，靠近收銀台時，她鼓起勇氣跟他商量：「咱們AA吧？」

曹安低頭往後看。

小護士垂著睫毛，緊張得快要站不穩了。

曹安：「我先付款，回頭髮你賬單。」

江桃鬆了口氣。

曹安去付款。

收銀台後的兩個餐廳員工本來在聊天，看到曹安，氣氛瞬間凝固。門口有個小學生搶在爸爸媽媽之前要跑進來，一抬頭撞見曹安，原地僵硬幾秒，自動退回去躲到了爸爸媽媽身後。

曹安彷彿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江桃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附近的人都怕曹安，看她的眼神就複雜多了，不知腦補出了什麼故事。

離開餐廳，江桃硬著頭皮與曹安並肩而行。

商場里處處人滿為患，但無論曹安走到哪裏，前面都會自動讓出一條道路，幾乎每個人都會用躲凶神的表情避到一旁，再偷偷地打量「老大」身邊那位一看就很乖的女孩子。

江桃：……

氣氛越來越僵了怎麼辦？

「喝奶茶嗎？」曹安指著前面一家奶茶店問。

江桃：「好，好啊。」

她不敢在曹安面前玩手機緩解尷尬，喝奶茶就很自然了。

兩人來到奶茶店，曹安強大的氣場讓小小的奶茶店也變得一片沉寂。

江桃點了一杯蜜柚果茶。

曹安付款，自己並沒有點。

服務員：「大概要等十分鐘。」

曹安帶江桃走到店內的一張雙人小桌前，江桃坐好，曹安坐在對面，因為空間狹窄，他的腿不得不分開在小桌兩側，膝蓋竟然比桌面還高，結實強壯的上半身也彷彿能將江桃完全籠罩。

江桃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渺小。

她偏過頭，很有興趣似的看奶茶小哥們忙來忙去。

這也給了曹安打量她的機會。

小護士皮膚很白，帶着一點嬰兒肥的臉頰紅撲撲的，水嫩盈透。

她個子不高，脖頸卻纖長，右耳後的側頸中間有一顆小小的黑痣。

而江桃的余光中，曹安的臉一直面對着她。

這讓江桃想起了她失敗的那六次相親經驗，每一次都是男方看上了她，她卻沒有一點動心。

江桃很怕曹安，更怕曹安無法接受她的拒絕。

如果曹安也沒有看上她就最好了。

拿了奶茶，兩人直接去了地下車庫。

周圍沒人，一輛輛汽車整整齊齊地排成幾排，安靜的車庫裏回蕩著兩人的腳步聲。

江桃的嘴唇幾乎沒有離開過奶茶吸管。

曹安拿出車鑰匙，前面一輛黑色吉普越野車車燈閃爍。

曹安腿長走得快，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回頭看着江桃靠近。

江桃完全仗着護士長這層關係，才敢走過去：「謝謝。」

曹安幫她關上門，繞到駕駛座，系好安全帶，問重新捧起奶茶的小護士：「你住哪個小區？」

江桃捏杯子：「復興路，和平小區。」

曹安設置導航。

江桃想了想，解釋道：「是我外婆家。我爸媽結婚後也住這邊，我三歲時他們出了車禍，所以我是外婆帶大的。」

曹安看了她一眼。

江桃攥手指：「外婆養我很不容易，我早就想好了，以後我結婚，也要把外婆接過去養老。」

曹安：「應該的，你在哪個門下車？」

江桃：「……東門。」

曹安發動汽車。

江桃靠在寬大的座椅內，因為位置靠後，她偷偷瞥向曹安。

三十歲的曹安，側臉也沉默威嚴，看起來心情很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介意她剛剛的話。

江桃覺得，她雖然長得還不錯，可正常男人都無法接受她要把外婆接到小家養老的附加條件吧？

別說外婆了，很多年輕的小夫妻連兩邊的父母都不願意同住。

開了幾分鐘，遇到紅燈，曹安又與她聊起來：「以前相過親嗎？」

江桃的奶茶已經喝完了，精神一直緊繃着，被曹安問話，她彷彿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一樣，馬上就給了回應：「相過，大概有六七次吧。」

曹安：「都因為什麼沒成？」

江桃腦筋飛轉，然後尷尬地道：「都是他們沒看上我。護士大多時候還挺忙的，還要排夜班，特別是我們普外科護士，病人特別多，沒有多少時間約會。還有一次，男方聽說我給男病人插導尿管，當天晚上就跟我說了不合適。」

「我這人很悶，不會唱歌不會打遊戲，什麼娛樂活動都參與不了，居家方面，我也不會做飯，也沒空管這些，有個男方很介意。」

「還有我的經濟條件，外婆的事，很多人會當成負擔。」

曹安意味不明地嗯了聲。

綠燈亮起，他繼續開車。

江桃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街景，一顆心七上八下。

她後悔，其實一開始她就該多暴露自己的劣勢，可惜之前完全被曹安嚇住了，沒想到這麼多。

二十分鐘后，曹安將車停在和平小區東門的路邊。

江桃解開安全帶。

曹安看看她，道：「照片的事真的抱歉，表姨不該騙你。」

江桃笑笑：「沒事，其實我，我也沒有完全跟護士長說實話。」

曹安：「哪方面？」

江桃不好意思地低着頭：「護士長問我以前交沒交過男朋友，我怕她介意這個，撒謊說沒有，其實在大學時，我談過三個。」

女孩子談過幾次都沒關係，問題是一些男人明明自己男女關係混亂，卻介意女朋友的情史。

江桃看不上這樣的男人，此時卻希望曹安也是其中之一，快點為此嫌棄她，刪除她吧！

曹安：「正常，現在有幾個大學生不談戀愛的。」

江桃聽不出他是否有介意，露出一副「就是這樣」的表情：「你也談過？」

曹安：「沒有，我屬於特殊情況，一直單身。」

江桃：……

曹安：「請客的事，我不習慣跟女方AA，換成下次你請我？」

江桃心裏一咯噔，她都那麼說了，他竟然不嫌棄，還想約下次？

曹安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只是在等她回答，因為他的外貌與氣場，又很像在威脅。

江桃受不了這樣的注視，心慌意亂六神無主，最終強顏歡笑地同意了：「好，好啊。」

其實很不好，可她不敢當着他的面拒絕。

曹安還是那張不怒自威的臉：「你哪天方便？」

江桃：「我，我得翻翻排班表，護士的排班很亂的，三班輪轉，有時候我也記不住。」

曹安：「我記得你說今天、周日中午都有空。」

江桃：「……對，差點忘了。」

曹安解開車鎖，一手伸過來，推開副駕駛位車門，同時偏頭看她：「那就周日見？」

離得這麼近，江桃大氣不敢出，胡亂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