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愛歌莉亞 奧弗勒緒涅

「你哭起來的模樣真像我的妹妹。」

緩緩走到女孩的面前，我抬起右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

儘管我做出了這突然的舉動，少女也只是低着頭抹去眼淚。

溫柔地撫摸著少女頭頂的金色柔發，我繼續說道：

「我也有一個妹妹，雖然年齡相比你來說要小多了，但在愛哭這一點上居然都出人意料的一致呢！」

「我現在還清晰地記得出診斷結果的那一天，在我回去之後知道這件事的妹妹在我的懷裏哭了半個多小時的樣子。看着她那可愛的臉龐上留下兩道深深的淚痕，我還在想是不是身為哥哥的我做錯了什麼事。」

「『讓那麼可愛的妹妹流淚，真是可惡的傢伙啊！』我這麼斥責著自己。想着平時都笑着的妹妹居然會因我而不再言笑，我就感到深深的自責。」

沒錯，自那一天起，每每想起我感覺到自己背負着極大的負罪感。

「而實際上，我是什麼也沒做就讓妹妹流淚啦。」

因為自己什麼都沒做就給周圍的人帶去痛苦啊……

我無奈地露出苦笑。

「深知這一點的我，想着會不會是自己的存在才給我珍視的家人帶來了這些不好的影響……」

「因為我的緣故爸媽也曾想過要辭職來陪伴我，但我極力反對了。因為不是只有我一個兒子，還有妹妹在，如果父母他們都辭去工作的話，又有誰能夠撐起這個家呢？」

「所以我想方設法地想着逃離開自己的家人們的身邊，甚至到了現在，我還想着逃離自己的友人。」

聆聽着我吐露心聲的少女逐漸停止了哭泣，悄悄抹去淚水的她抬頭望向在安撫着她情緒的我。

我沖她微微一笑，收回放在她頭頂的右手隨後轉身向前走了兩步。

「獨自一人背負一切會不會更好，提前宣告別離悲傷會不會就能夠變得更少……」

「這麼想着的我，才在今天來到了此處，遇到了你。」

我回頭望向傾聽着我不斷言語的少女，她站在噴泉下，只是靜靜地注視着我。

「我已經告別了自己的友人……雖然還剩下一個比較麻煩的傢伙沒能解決，但在結束這一切之後，我就要離開這個地方，要和這裏的所有人和事物畫上句號。」

「我是一個將死之人，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壽命。」

「所以我不希望會有人再在自己的身上消耗太多的時間。和我不一樣，他們都有着自己的未來，有着自己要譜寫的人生樂曲。」

「你也一樣。」

「你還有自己的樂曲要去譜寫，就像你的歌聲一樣純粹的樂曲——」

我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

「雖然我並不知道你的哥哥和父母是怎麼想的，但是，包括你的友情、學業、未來在內，在接下來的一年中，你都有很多很多要去考慮的事情，如果在這裏止步的話，接下來的你會遇上許多許多的困難……」

將視線轉向少女，我凝視着少女的面龐說道：

「我不想你的曲樂之中摻進過多的雜音。」

就像不願此刻蔚藍的天空中出現任何一朵不合時宜的雲朵，我也不願少女草草地決定自己的未來。

這是我發自內心的祈願。

默默地聽完我傾訴的少女站立在水池前，抬頭望向了蔚藍的天空。

就這樣望着蔚藍而無邊際，沒有一絲雲彩的藍天。

「那樣是不對的……」

小聲地嘀咕了些什麼之後，

少女猛地將頭低下，閉着雙眼拚命沖着我喊道：

「那樣是不對的啊！」

被少女突如其來的氣勢給震驚到的我不禁後撤了半步。

「獨自一人背負什麼的，那樣的想法是不正確的啊！！！」

少女用着像是有些生氣，但是又有些不忍去責備的語氣拚命朝我大喊。

明明臉都因為害羞而漲得通紅，由於很少喊話而努力喊出來的緣故而閉上雙眼——

明明是一件自己完全不擅長的事情，少女很努力地表現出自己少有的憤怒的一面——

明明是我在勸導少女——

「……」

少女狠狠地用睜大的雙眼瞪着我。

「明天……明天中午，明天中午十二點半來校園的南區東門門口和我會面！說定了！」

好強的氣場，即使是間隔幾米的距離我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少女的氣憤。

我不知道少女為何會那麼地憤怒，更不清楚為什麼少女突然單方面向我立下一個約定。

而且，我還不知道少女是否改變了主意，我的話語有起到作用嗎？

腦子裏滿是疑問，不知所措的我大腦一片空白。

此時，少女從群側邊的另一個口袋中掏出了一張和我一樣的休學申請書，她快步走到我的跟前，將它舉了起來。

我望着眼前的這張摺疊起來的申請書，又望了望少女的臉龐。

鼓起腮幫子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交換！」

交換？

要和我交換休學書嗎？這有什麼意義……

等等，這算不算是說明了她已經不打算休學了？

半信半疑地，我疑問道：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休學了？」

拚命地點了點頭——

「我不會休學，但是你也不準退學！」

少女如是說道。

這位少女……到底在想什麼？

先是對我的遭遇感到同情難過，傾聽完我的內心想法之後居然又感到氣憤，之後還擅自與我立下約定……甚至還要和我交換休學書要求我不要退學——

我有些不能理解……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回應。

但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還是先假裝接受少女的請求會比較好吧。

畢竟休學書這樣的東西，就算一份沒有了，還可以另外再去打印一份。

之後再上交也行。

只是這樣或許會有些對不起少女。但是自己本就是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今天和少女的相遇也完全是預料之外，沒想到居然會牽扯上這麼多……

果然還是橫下心來和少女直接切斷聯繫會比較好。

「我知道了，那就交換吧。」

我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將手中的休學書遞交出去，我收下了少女舉在我眼前的休學書。

「這下約定就達成了。」少女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重新露出平靜的微笑。

「我想讓你再考慮考慮，所以希望明天你能來校門口……之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似乎覺得我的想法並不妥善而對我生氣，因為少女想讓我也一樣不那麼早就下定決心，所以才提出了這樣的交換條件，還單方面地下定約定。

原來如此，我稍微有些明白少女的心思與想法了。

但是，這真的是一場我該去赴約的約定嗎？

雖然不知道少女想要約我見面是為了什麼，有什麼目的，但我真的不想再和過多的人產生聯繫了，這樣下去只會徒增悲傷啊！

就算我現在內心是十分的動搖……

就算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思考那麼久得出來的抉擇，在少女眼裏是錯誤的……

如波瀾的湖面上起伏不止的浮萍，我的內心的思緒居然是如此地搖擺不定——

好亂，我理不清楚，也搞不明白。

我到底真心的想法是什麼。

為什麼明明是要宣告告別卻又和少女說了那麼多話——

彷彿忘記了之前一時衝動想要傾瀉而出話語時的情感，我開始對自己敞開心扉的行為感到後悔。

為什麼會想告訴這個女孩呢？

我獃獃地注視着少女的面容，許久，感覺到的只有彷彿淡忘一切后留下的醒目蒼白，空虛惆悵。

我感到內心的那處空洞的空間再一次被無限的放大了。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訴我嗎？」

將我從無盡的思緒之中拉回現實的是少女宛若銀鈴般清脆悅耳的嗓音。

回過神來，我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盯着面前這位少女通紅的臉頰。

「……啊，我叫悠羽……」

吞吞吐吐地說出自己的名字，我顯然有些不敢注視少女的眼睛。

想到之後我要對少女做出悄無聲息的告別，我就感到渾身不自在。

太陽放肆地烘烤着我的皮膚，心思煩躁的同時，身體也在為這燥熱的空氣而叫苦不迭。

「悠羽……真是一個不錯的名字！」

夏日的蟬鳴聲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清晰悅耳。

少女背後的噴泉在陽光的折射下熠熠發光。

「嗯，作為交換，告訴你我的名字吧！」

眼前的微笑十分燦爛，少女金色的髮絲從耳根垂下的瞬間清晰可見。

一切突然又寂靜無聲，一切又突然喧鬧無比。

少女的嘴一張一合，而我的思緒卻不知飄向何處。

「接下來也請多多指教！」

蔚藍的天空飛過兩隻小小的麻雀。

少女沖我綻放出如花之妖精般燦爛的笑容。

那一刻我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我不禁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