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黯然失色的未來

「你確定要立下這個契約嗎？」

虛空中傳來了一個我並不認識的聲音。

它不帶有一絲情感，寒冷到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很快，為了回答這個問題，虛空的另一頭傳來了新的聲音。

「嗯，毋庸置疑。」

與之前那個聲音不同，我對這個聲音的存在十分熟悉。

因為它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你馬上就要死了喔。」

連光芒都無處遁形的黑暗之中，突然傳來預兆我即將死去的宣言。

儘管多多少少覺得有些可笑，但不知為何內心卻早已確信。

「嗯，我知道。」

由我親自立下的契約，也是我不帶後悔付出的代價。

感覺是這樣的事實，卻不願相信。

向朦朧的意識之中拋出無解的疑問，而已然知曉答案的自身給出了回應。

「那接下來，我就只剩下一年的時間了啊。」

答非所問。

懷着對這謎一般的回復報以煩悶的心情，正想要斥之以無理取鬧的態度的下一刻，我卻突然從這場夢中驚醒。

居然是虛驚一場。

我望着陌生的天花板，逐漸平復的內心卻又馬上因周圍陣陣令人感到不安的啜泣聲而開始動搖。

視野中突然出現的身着白色大褂的男性，以及隨之而來的幾位醫護人員，無一不都掛着同樣讓我感到苦惱的神情。

彷彿是想要印證我大腦中那個最不想出現的設想，亦或是想要肯定之前那夢中的答案，白色大褂的男子醞釀着難以開口的話語來到我的身旁。

下一秒鐘，我的心情低至谷底。

在回家的路上，父母時而哭泣，時而自責，時而氣憤。

回到家裏，剛上小學的妹妹在我的懷裏哭了半個小時。

昔日的好友來到家中，帶着慰問品，說着些鼓勵的話語。

大家的臉上滿是我最不希望看見的表情。

當天夜裏，時值夏末的蟬鳴聲比以往更加放肆，也更加清晰。我在這盛大的夏之樂曲中翻來覆去，徹夜輾轉難眠。

第二天早，我望着角落的結他陷入沉思。整理著桌面上凌亂的筆記還有寫到一半的記事本，發獃良久。

接下來的數天，我們一家人去了幾個之前一直未能決定下來的旅遊景點，見證了漫天的星河於遼闊的天空中閃耀，也欣賞了滂沱而下的水之瀑簾。

期間我強烈反對了父母想要辭職來陪伴我的想法，看着妹妹年幼無知的稚嫩臉龐，我向他們表示接下來的一切不需要他們過分擔心。

接近假期末尾的那段時間，每日的蟬鳴聲都喧鬧到讓我感到心煩意亂，我變賣了一些自己珍藏的CD及之前喜歡過的樂隊的紀念品，送出去了自己特別喜歡的幾本小說以及漫畫，撕下卧室里的海報也收起了自己的結他，逐漸空蕩簡約的房間里只剩下整日發獃迷惘的自己。

有時蟬鳴聲不那麼喧鬧的時候，窗外也會傳來幾聲轉瞬即逝的引擎聲和回家路上孩子們的嬉鬧聲。

就這樣，在陰暗的房間中無所事事地度過半個假期的自己，馬上迎來了即將開學的日子。

望着日曆上由之前的自己做好的標記，不只是即將到來的開學日，還有最好的朋友優納多的生日，與死黨憂夜一起聯合演出的日子，和青梅竹馬鳴雪在聖誕前夕一起為弟弟挑選禮物的約定……

儘是一些開心快樂的特別日。

記錄下這些日子，期盼著那些天到來的自己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呢？

是啊，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啊……

一股寒意湧上脊柱，我望着日曆顫顫發抖。

好像已經忘記了。

對於記錄下未來藍圖的自己的心情，留下的只有空洞的蒼白。

不會再有跨年夜一起看電影的日子，不會再有一起去公園合演，也不會再有去遊樂園坐過山車的美好回憶了。

想到這樣的可能，我的雙手開始忍不住地顫抖。

那這些記號又有什麼意義了？

捏著日曆最後記錄的一頁的右手不知不覺便開始用力。

曾幻想着無數可能的未來，對美好人生有着無比期待的自己，現今已然失去了期待的力量。

怎麼可能能夠接受啊。

怎麼接受得了啊。

「為什麼會是我！」

我用力撕下那代表著名為悠羽的男人未來藍圖的日曆，用盡全力毆打向眼前的牆壁，伴隨着一聲清脆的聲響，我的右手也失去了知覺。

自那天以來，我頭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憤怒，也是第一次察覺到自己還活着。

像是對着這不公命運的怒吼而使出傾盡全力的一擊，卻只是無事發生。

這個世界並沒有什麼改變，我的憤怒也只是一瞬。

恍然間，我馬上感受到了疼痛，一股鑽心的，麻木不仁的，飽含着複雜情感與思緒的疼痛就這樣傳入了我的大腦。

寂靜之中，昏暗的卧室里除了我重重的呼吸聲以外，還剩下的便是自己撲騰的心臟聲。

撲通，撲通的。

我大笑起來，眼眶中傾涌而出不甘的眼淚——

隨之滴落地面。

而蟬鳴聲再一次地響起。

假期就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