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話 晨星

關於菲利絲坦莎降生前的那個黎明，老威爾已經記不起太多，但有一件事他永生難忘。那天的晨曦，他竟能清晰地看見。

老威爾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老來得子。與父親不同的是，他花費大半人生等來的後嗣不是兒子，而是女兒。帝國擁有悠久的魔法傳統，或許正因如此，帝國女性的地位並不低。不知這是不是老威爾如此疼愛女兒的原因呢？

其實，早在女兒第一次睜開眼時，老威爾敏銳的商人之眼在女兒身上察覺到了異常，女兒瞳孔的顏色極為奇特，不是同父母瞳孔一樣的深褐色，而是如天空般的湛藍色。起初老威爾沒有太過在意，因為這類事情並非沒有，之前他在他那些老舊藏書中讀到過的，大約三百年前——那時帝國的龍之王座上還坐的是姓瓦利德熙的皇帝呢，北方有一個挺有名的執政官也遇到了這種情況。本來那執政官也沒有在意這種事，直到一些「醜聞」在北方政界開始流傳。執政官的名譽怎可沾染污點？他費了不少功夫，找上了生命之神莉夏的大祭司，請她來在公眾見證下為他證明清白。結果那孩子的確是執政官與他妻子的親生骨肉，至於為何孩子與父母瞳孔異色，大祭司給出的回答是：「這即是生命的奇妙。」

不過似乎老威爾的情況與那位執政官有所不同。隨着孩子的成長，她的頭髮生長得越發濃密，在她三個月大時，威爾夫婦才發現，那頭髮的顏色其實並非是同他們一樣的黑色，而是如海洋般的靛青。老威爾和威爾夫人終於都坐不住了，雖然他們都相信彼此的忠誠，但這種怪異的現象難免令人擔憂，誰能保證這不是哪個不懷好意的競爭對手花大價錢讓祭司或法師弄出的「詛咒」呢？

直覺讓老威爾去他的老舊藏書里尋找答案，可能他還記得將這些書傳承給他的父親的話——「這些書里什麼都有」。老威爾在書庫里一待就是一個下午，不枉他的努力，他在一本記載世間物華天寶的書里找到了答案。原來這一切源於妻子訂婚戒指上的那顆名為「海天一色」的藍寶石。據書中記載，那顆藍寶石原本是海洋之神波農於深海中發現的絕世寶物，後來被第一天空之神凱比亞竊取，然而貪婪的天空之神沒有料到的是，寶石還沒被捂熱，自己的神性便被第二天空之神凱林亞奪了去，這寶石也正是在他與第二天空之神的大戰中遺落到凡間的。寶石的第一任凡人主人是生命之神的祭司，他原本想要將寶石作為禮物獻給他的神，但他的神只是撫摸了一下寶石便還給了他，從此，該寶石便有了生命之起源之力。釋放寶石內蘊含的力量的方法，便是將寶石帶到海洋之上，天空之下。儘管方法是唯一的，但釋放生命之力造成的影響卻是千奇百怪的，有人擁有了超凡的視力，有人突然就學會了游泳，有人看見了海洋之神的影子，還有人生育的後代長出了顏色極似於寶石的瞳孔與毛髮……讀到這裏，老威爾着實鬆了一大口氣，反正書上有說這並不會帶來任何其他負面作用。他將這一切告訴給了妻子，也試着通過一些「委婉」的方式傳播到外界，以免給外人留下話柄。

一切風波平息之後，老威爾總算有時間坐在他新買的天鵝絨坐墊上，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女兒了。她湛藍的瞳孔宛如那天的天空，靛青的頭髮宛如那天的海洋。女兒能有這麼一個不尋常的特點，或許挺好，生命就是這麼奇妙吧。

沉浸在自己平生從未獲得過的，名為「平靜」的幸福中，老威爾突然想起，他們還未給自己的女兒起名。她總是要步入社會的，總不能一世都叫「老威爾的女兒」。他決定去和妻子商議此事。

他輕輕推開卧室的門，妻子正在照料陽台的花兒。

「親愛的，女兒的名字……」

「菲利絲坦莎（Felistansa）。怎樣？」

妻子彷彿有所預料，名字脫口而出。老威爾有點驚訝，但等到反應過來后，又真心覺得這個名字不錯，於是女兒的名字就這麼定下來了。

第二天，老威爾起的有點晚。睡過頭的他在睡眼惺忪中不小心摸到了妻子放在陽台角落裏的小本子，第一頁上滿是潦草的字跡。老威爾努力睜大疲憊的雙眼，終於認出了幾處。

Felicia……Constansa……似乎是她們家族成員的名字？若將它們結合在一起……

「原來如此。」老威爾笑了笑合上了本子。

他一邊笑一邊信步走向別墅的後花園，而菲利絲坦莎·愛薩佩蒂亞正在花園裏的「山丘」頂上站着，像春天的費利菊那樣綻放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