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話 晝日

第14話 晝日

(神創歷959年3月1日,派森特利亞大陸北方無人區)

又是一輪暴風雪。

厚重的雪被向天邊無休無止地蔓延,凜冽的寒風無情地蹂躪著這方死寂的世界,天空中的極光絢麗無比,它們拚命地穿過暴風雪的封鎖,試圖給人以生存的微小希望,然而它們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看見它們的人們一個殘酷至極的事實——你們仍被囚禁在冰天雪地的監牢之中。

無數的生靈被這瘋狂的暴風雪所吞噬:橫倒在地上的大樹、被活活凍成冰雕的白狼、被層層積雪埋葬的雪狐……它們用生命無聲地書寫着一篇又一篇的悲劇,而這一篇篇的悲劇又在轉瞬間被暴風雪撕裂,化作了紛紛的碎片,飄落在這白茫茫的世界,再也不見其蹤影。

然而,在這充滿危機與悲哀的世界中,有一柄劍,傲然地向暴虐的暴風雪宣戰。那柄「劍」,名為「雪劍」,他的主人,即是薩蘭慕斯·卡比列。

薩蘭慕斯·卡比列是世人公認的,史上最偉大的冒險者。冒險者這個職業發源於八百多年前的布耶爾大陸,那時的布耶爾大陸四處是蠻荒之地,而在那蠻荒之地中,生存着無數危險的生物,有食人的阿爾特納花、在山嶽間翱翔的獅鷲、洞穴內沉眠的烈焰巨蟒,甚至還有古龍的遠親——亞龍族。為了清除它們的威脅,一些人主動或被動地組織起了所謂「冒險者隊伍」前去「討伐」它們,於是冒險者行業就從此誕生了。時至今日,冒險者已然遍佈世界各地。然而,世上面積最大的派森特利亞大陸卻並非適合冒險者生存的土地,因為這裏巍然聳立着一個龐然大物——瓦爾萊塔帝國。帝國的霸權為這片大陸帶來了「瓦爾萊塔治下的和平」,派森特利亞大陸之上的各個政權之間至今已有整整四百年沒有爆發過戰爭,長久的和平使各國都能安心處理國內的威脅,於是在各國軍隊的利刃與鐵蹄之下,那些「可怖的怪物」逐漸化為了歷史書中的一行行文字與一張張圖畫。

但派森特利亞大陸上有那麼一種特別的生物,他們絕無可能向任何外族屈膝,他們,即是古龍。

派森特利亞大陸是古龍的起源地,最初的一批古龍大多都生活在大陸北方的極寒之地,也就是現在人們口中的「無人區」。在「龍之始祖」狄維塔斯死亡后,古龍們隨着他們的王集體遷居至了帝國北方的狄維塔斯之首地區的雪山群中。古龍將大量的寶藏與遺跡留在了無人區,當然,也將許多未知的危險留在了無人區。無人區終年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一般的生命僅僅是踏足那裏都極有可能被惡劣的環境所毀滅,因此,古龍的寶藏與遺跡從未被外族發現過。

薩蘭慕斯·卡比列,曾是帝國一位沒落貴族的後裔。他在年輕時是個徹徹底底的紈絝子弟,成天不是沉溺在花天酒地之中,就是沉浸在劍術練習之中。然而就在他成年那年,他父親的骯髒事迹被人揭露,並因此被領主剝奪了頭銜,他本人的紈絝生活也就此宣告結束。在那之後,他一度窘迫到幾乎流落街頭。這段艱難的時光使他脫胎換骨,他逐漸振作起來,發誓要改變自己和家族的悲慘處境。他憑藉着自己高超的劍術,孤注一擲地選擇了成為一名冒險者,而他選擇前往的地方,正是那從未有人涉足過的無人之地。

這一選擇在他人看來或許是狂妄的,或許是愚蠢的,總之不會是明智的。作為一個帝國人,選擇成為一名冒險者,且前去冒險的地方還是那恐怖的冰雪煉獄,

這一舉動的風險完全不是區區孤注一擲能夠形容的了,這根本就是一次變相的自殺。然而最令人震驚的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他成功了。他戰勝了極端惡劣的環境,他擊敗了從未被記載過的猛獸,他收穫了無盡的黃金與寶石,他見識過了古龍遺留下的宏偉奇觀,他書寫了一個又一個英雄般的故事……民眾們讚美着他,詩人們歌頌着他,冒險者們憧憬着他,貴族們欣賞着他,他成為了帝國的英雄,成為了史上最偉大的冒險者。

但那些於他而言,於結束了冒險旅途后的他而言,並不重要。他認為在這漫長的冒險途中最重要的收穫是結識了一個人,一個和他一樣的冒險者,狄雅索爾。

他是在前往北方后的第二年遇見的她。當他初次在一座覆蓋着皚皚白雪的山丘之下看見她時,他驚訝得說不出半句話。其一因為他從來沒有料到還會有第二個人出沒在這無人區,其二因為狄雅索爾實在是美得出塵。記得當時,他剛剛從一處遺跡尋得了一顆稀世珍寶——一顆完美無瑕的寶鑽,他一路上都將那寶鑽捧在手中,時不時拿起來欣賞一番,直到他遇見了狄雅索爾。狄雅索爾的雙眸中彷彿藏着一整個星座,在雪地的晴空之下熠熠生輝,而她的秀髮像是用細雪所編織而成的絲線,潔白而細膩。他不禁想走近看看,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狄雅索爾開口詢問他的身份。當狄雅索爾溫和的聲音傳到他耳中時,這位曾經自詡為情聖的前紈絝子弟竟頓時慌了神,手足無措的他不知為何拿出了那顆寶鑽,而他們那近乎童話的羅曼史也就此開始了。

在經歷了漫長的冒險之後,兩人的愛情已從稚嫩的萌芽長成了盛開的花朵。在旅途結束之後,不知為何,二人沒有選擇回到帝國定居,而是選擇了就在那荒涼的無人區中住下。於是,在那廣袤無垠的雪原之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座小木屋,那是殘酷的白色世界中唯一的溫柔鄉。

自搬進木屋后,薩蘭慕斯冰冷的人生終於迎來了暖陽。他們在那裏舉行了只有他們二人的婚禮。夫妻二人的感情如同永不熄滅的火焰,溫暖了整個雪原。正因為有着這如火焰般的感情,即使是住在簡陋而狹窄的木屋內,二人所感到的也只有無限美好的愛情。定居后不久,他們的感情就有了第一顆結晶——一個健康而強壯的兒子。在之後,那孩子被他們取名為「薩蘭桑克斯·卡比列」。活潑可愛的薩蘭桑克斯被二人視為至寶,也正因為他的加入,木屋內無限美好的愛情漸漸轉化為了無限溫馨的親情。

今天,自薩蘭桑克斯降生已過去了約一年半,他們夫妻二人感情的第二顆結晶即將誕生。而偏偏就在今天清晨,暴風雪來臨了。暴風雪一直是無人區的常客,薩蘭慕斯和狄雅索爾二人在冒險的這些年間不知道遇見了有多少次,但從未有一次能像今天這樣將薩蘭慕斯逼入絕境。薩蘭慕斯和狄雅索爾都是強大的源技使用者,他們本可使用起源之力阻擋住暴風雪的襲擊,然而此時此刻狄雅索爾正處在生產的最關鍵時刻,虛弱不堪,而薩蘭慕斯呢?薩蘭慕斯他已有兩年沒有握過劍了。智慧生命如果不將自己的某項技能一直保持在同一個水平,他們與起源之力結合的能力就會隨着技能水平的下降而下降。薩蘭慕斯算不上是劍術天才,他高超的劍術幾乎全部來自於不懈地練習與總結,兩年沒有握過劍的他,劍術水平已退步了太多,因此他現在只能勉強地使出一些中低等級的源技,而那些,阻擋不了暴風雪。

要怎麼做?他們的木屋並不堅固,隨時可能在暴風雪摧枯拉朽的攻勢之下化為殘垣斷壁,自己的家人們可能會在那之後像外面的大樹、白狼、雪狐等生物一樣被吞噬。他一個人站在緊閉的門前,無助地聽着外面風雪肆虐的聲音,他慌張,他焦慮,他絕望……

就在他幾乎要被無形的壓力壓得癱倒在地時,一聲怪異的聲音突破了嘈雜風雪聲的封鎖,刺入了他耳中:

「我……回來了。」

頓時,他眼前飽受摧殘的木門停止了顫抖,緊接着,門外風雪肆虐的聲音也消失了。他詫異至極,連忙推開了木門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門外的景色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凈。冬陽在東方揮灑著光明,整片天空看不見任何一片雲朵或雪花,空氣也平靜得像是凝固住了一般,剛才還在狂怒的暴風雪,現在竟然完全消失不見了。

他詫異地望着遠方的冬陽,眼神徹底停滯了。突然,他眼中的冬陽中央出現了一柄閃耀着銀色光輝的長劍,那是……他的雪劍!

他突然想起來,這把雪劍是在一處古龍的宮殿遺跡中找到的。盛放着他的那箱子上寫着幾行文字,其中大部分都因年代久遠而變得無法辨認,唯一有那麼一行字可以被看清,那行字是……「雪中送炭的陽光」。當時他並沒有理解這行字的含義,古龍記載的文字向來晦澀難懂。現在看來……或許這是一柄蘊含有強大起源之力的劍,而釋放其中力量的條件……原來如此么。

那柄劍在空中漂浮了好一會,終於落了下來。現在想來,之前那怪異的聲音,應該也是這柄劍發出的,但它在那之後卻再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想必是體內蘊含的起源之力已經枯竭了吧。畢竟,它剛剛爆發的力量,使那麼強大的自然都屈服了……

薩蘭慕斯捧着他的雪劍,回到了屋內。不久,狄雅索爾順利誕下了一個女嬰。那女嬰在母親的懷中哭鬧着,她的臉圓乎乎、紅彤彤的,就彷彿是……

「親愛的,別獃著啦。我們說好的喔,如果是個女孩的話就將她取名為索菲婭。」狄雅索爾包着女嬰,笑盈盈地對薩蘭慕斯說。

「索菲婭(Sophia)……陽光(Sunshine)……索菲婭索莎(Sophiasosha)……」薩蘭慕斯低聲地自言自語道。

「嗯?」

「我想……要不將她取名為……索菲婭索莎?」

「誒,我還從未聽過這樣的名字呢。你自己想出來的么?」

「是的,索莎就是陽光的意思喔。」

「這樣啊……陽光……太陽……真好呢……」

狄雅索爾在思索片刻后微微揚起了嘴角。

薩蘭慕斯從狄雅索爾手中接過了仍在哭鬧着的索菲婭索莎,然後將她帶出了門。兩人佇立在門前,明亮而溫暖的陽光降臨在身上。沐浴著陽光的索菲婭索莎停止了哭泣,她望着遠方的晝日,晝日也望着遠方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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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日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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