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再相逢月下知花顏 難推辭筆簽英雄帖

第25章 再相逢月下知花顏 難推辭筆簽英雄帖

相思最奇妙之處在於,兩人相離遠隔山水之時,彷彿有一萬句話要說,可見面之後,兩相對視,卻偏偏一句話說不出來。

陳孟緊緊抱着薛蔓,薛蔓在抽泣。兩人無言。蔣義龍和劉瀟看看他倆,看看對方,搖搖頭,倆人也無言。

陳孟真的是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可偏偏在這節骨眼上詞窮了。薛蔓一把推開他,柳眉倒豎,紅紅的眼睛輕巧地一抬,瞪着陳孟:「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我......」

「什麼也不想和我說?」

「我......」主要蔣義龍劉瀟兩隻眼睛瞪着,陳孟千言萬語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他想告訴薛蔓「我真的好想你」,但彷彿嘴巴長死了,只能吐出來一個「我」字。

薛蔓一把推開陳孟,扭頭就走。

「蔓兒!蔓兒!」很明顯陳孟一急嘴巴就打開了。「蔓兒,這是路上給你買的簪子,蔓兒!」

他一把拉住薛蔓,把背上的黃色錦緞袋子遞給她。薛蔓轉身,看着袋子,愣了一下,眼眶又紅了。

「誰要你什麼簪子!」她委屈地一把抱住陳孟,「誰要你什麼簪子!」

「蔓兒,」美人在懷,陳孟長舒一口氣,有些話就可以慢慢說了:「我真的好想你。真的。」

他的臉靠在薛蔓的頭髮上,聞到了薛蔓頭髮那淡淡的香氣。很難去形容那種氣味那種感覺,他所見過的、所聽過的、所聞過的、所嘗過的,沒有一種感覺能比擬。

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味道,這個感覺。薛蔓緊緊抱着他,兩隻手死死抓着他背後的衣服。有點痛,但很讓人安心。他長舒一口氣。

「得嘞,咱倆走。」蔣義龍招呼劉瀟。

「都走,都走。」劉瀟招呼陳孟身後那些送他回來的弟子。此時他們正尷尬的垂手立着。

「咱倆就活該。就不該來接他。」蔣義龍頭也不回的走了。

「也不能怪人家,這是咱倆自找沒趣。」劉瀟搖搖頭,帶着剩下的弟子也走了。

德正道館門口就剩下陳孟薛蔓兩個人。風清氣和,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的很長。

等人都走沒了,薛蔓抬頭,委屈地看着陳孟:「你到底想沒想我?」

「我怎麼可能不想你呢?」陳孟雖然不知道這種顯然能知道答案的問題,詢問的意義究竟在哪裏,但還是不得不回答。可能女孩子就是要反覆確認吧。

「那為什麼出去半年都沒有你的消息!你為什麼連封信都不給我寫啊......」薛大小姐說着又哭了。

「不哭不哭,蔓兒蔓兒,好蔓兒,乖蔓兒,不哭,乖。你不知道我這一路上有多離譜,實在沒時間給你寫信。一路上打打殺殺的,好不容易回到咱道館我才能安生。」

「打打殺殺?」薛蔓眼睛紅紅的,「你還打打殺殺!你就不會不惹事......你沒事吧......你讓我真的好擔心......」她抽泣著就沒停下來過。

「沒事的啦,我這不回來了嘛。蔓兒乖,不哭啦,不哭啦。」

「你告訴我,你都怎麼打打殺殺了。一五一十的告訴我。」薛蔓揉着通紅的眼睛,語氣中帶着幾絲脾氣。

「好,給你說給你說。要不咱倆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說?」

「就這裏。」薛蔓指了指德正道館山門下的階梯。

「你冷嗎,蔓兒?」

「我不冷。」

「來,給你墊一下。」陳孟拿出緝盜司送他的那身魚尾服,

放在台階上。

「這是什麼衣服?」薛蔓用手捏了捏,「好像在哪裏見過。」

「這是緝盜司的衣服。」

「緝盜司?你還和緝盜司攀上關係了?」

「哎呀,坐下,慢慢給你說。」

薛蔓坐在陳孟給他鋪好的衣服上。陳孟坐在她旁邊。

「你不冷嗎?要不你也墊一下。」薛蔓用手試了試台階的溫度。

「哎呀我不冷。」陳孟一把抱住薛蔓,薛蔓很自然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這是你第一次這麼抱我。」薛蔓眨着眼睛看天上的月亮。

「你胡說。」

「我不管。你才胡說,就是第一次。」大眼睛眨眨。

「好好好我胡說,就是第一次。」陳孟抱得更緊了。

「快講你的故事。」

「好好好......」

陳孟慢慢地講,從離開德正道館開始,認識玄石仙子,元若寺大晚上和玄石對機鋒;然後聚義莊被綁,再見到趙之成;再到陽州和劉家門子吵架,出去遛彎回來玄石仙子被孫逸少給賣了;再到四象閣取英雄帖比武,結識裴平;長河戲水,吟詩取樂;和顧雲燕談天說地,卻偏偏見到玄石投江;打回劉家人馬,與劉家結仇,與孫逸少鬧翻,跳船而去。

說到這裏,薛蔓狠狠擰了下陳孟的胳膊。

「啊!疼!」陳孟猝不及防驚呼。

「顧姐姐都和我說了!你知不知道,顧姐姐說你跳船的時候,我有多着急!」

「啊?顧師姐回來了?」

「你跳船之後沒幾天,顧姐姐就從鏢隊出來了,一路快馬跑來德正閣報信,讓我們去河裏救你。我那幾天都要急死了。」

「哎呀,就,實在不想和那人呆在一塊了。我真的煩孫逸少。」陳孟不後悔他從船上跳下來這個決定。

「知道,知道,顧姐姐都和我們說了。孫逸少已經被我爺爺劃了名字了。鏢師一行最忌諱的就是因私利而棄鏢。於情於理,他都不冤枉。」

「然後呢,你們去找我了?」陳孟並不關心孫逸少。

「沒有。都準備去了,我東西都收拾好了,突然我爺爺說,你師父給他捎話了,說你有大機緣,讓我放心,然後我們就沒去。」

「哦,對。我讓我師父給你們說了的。我都忘了。」

「你師父?你哪個師父啊?」

「上次在御花園那個,你忘了?」

「哦。」很顯然薛蔓對張文沒什麼好印象。「你有什麼大機緣啊?」

「我給你說,你可不許說出去。」

「哎呀知道了,咱倆的秘密。」

陳孟就給薛蔓講了他路上見到的老者,拿到的玉佩,進到的大喜門。說到大喜門,薛蔓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真的有大喜門?」

「大喜門到底是個啥啊?為啥我從來沒聽說過?」陳孟還是想聽薛蔓講講大喜門到底是個啥。

「這是武林高手才能知道的秘密,傳說大喜門是四大天師所建,主管人世間平安祥和,故而取名大喜。傳說大喜門藏着天下所有無上功法,是所有習武高手心中之聖地。每年都有號稱是大喜門秘傳的功法流出,但往往都是假的,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大喜門不過是個傳說罷了。沒想到真的有大喜門?」

陳孟萬萬沒想到自己棄之如敝履的大喜門竟然這麼傳奇。

「然後呢?然後呢?你進大喜門了?」

「對啊。」陳孟就給他講自己進大喜門,然後悲催地練刀。

「練刀的過程跳過去。我聽不懂。」

「可是累啊!」輪到陳孟委屈了。

「當然累,練武哪有不累的。好吧好吧,你說。」

陳孟就給她講自己練斷浪刀在山上劈木頭,然後練累了吃回春丹。

「回春丹!真的有回春丹?」薛蔓感覺今天接收到的任何一個消息都是爆炸性的。

「有啊。」陳孟從懷裏掏出來一個葫蘆,「你看,這就是。」

薛蔓接過,聞了聞,「好香啊,好吃嗎?我想嘗一個。」

「額,建議,不。你吃了就不想睡覺了。你要喜歡你拿走就是。」

「算了,放你那裏吧。你練武要緊。你這可千萬不能說出去啊,你不知道這回春丹江湖上多少人想要。」

「你喜歡你拿走唄。反正都回來了,咱倆也不分開了,我要我去找你。」

薛蔓眨着眼睛看他。

「咋啦?」

「你說的,再也不分開了。」

「再也不了。」

「那就放我那裏,你每天來找我要,這樣你每天都得來找我。」

「好好好,依你,聽你的。」

「接着講。」

「然後後來我才知道,我是大喜門選中的俗家弟子。」

「你是大喜門俗家弟子?」薛蔓再次瞪大了眼睛。

「曾經是,然後我逃出來了。」

「為啥?俗家弟子你都不當?你知不知道傳說中有大喜門俗家弟子腰牌的人,就是武林盟主,能號令江湖?這你都不當?」

「俗家弟子要斷絕男女私情。」陳孟扭頭看着薛蔓的大眼睛。

「哦。那誰愛當誰當,你不許當。」薛蔓一下子沒了興緻,「怎麼有這種不近人情的道理。」

「我也不知道。」陳孟接着給他講了王燁和陳素楠的故事,把薛蔓又快說哭了。

「你逃出來之後,陳姐姐怎麼辦?」

「我早晚要回去的。我既然傳承了浪客刀,我就一定要回去找大喜門討個說法。」

「那可是大喜門啊......」

「你怕嗎?」陳孟臉貼在薛蔓頭髮上。

「你怎麼做我都支持。」薛蔓聲音輕輕的。

陳孟閉上眼睛,薛蔓的頭髮零零散散鑽到他脖子裏。他喜歡這種感覺。

薛蔓也閉上了眼睛。她安逸地躺在陳孟懷裏。好長時間了,她從沒有這種完全安心的感覺。

月光淡淡地照着兩人。照着陳孟的刀,照着薛蔓的頭髮。風無言,兩人無言。天無言,地無言。情將起時,縱古今書生,前後詩客,亦都無言。

「後來呢?你怎麼認識的緝盜司?」薛蔓閉着眼,輕輕地問。

陳孟繼續講,在客棧救下緝盜司四人,然後與他們喝酒相識,再到來到汴安,緝盜司剪綵。講著講着他聽見薛蔓的呼吸聲慢慢平靜下來。他側臉一看,薛蔓已然睡著了。

陳孟笑了。此情此景,雖少一刻他也不想。他也不忍心叫醒薛蔓,就乾脆讓她在這裏睡着吧。

於是第二天清早,蔣義龍和劉瀟來到陳孟房中沒找到人,去問薛蔓的丫鬟也說薛蔓昨晚沒回來。兩人火急火燎地往道館外面走,走到門口,就看見薛蔓靠在陳孟懷裏,陳孟緊緊抱着薛蔓,兩人睡得很香。

蔣義龍把他倆叫醒也不是,不叫醒也不是,把自己氣笑了,掐著腰無奈地看着他倆。劉瀟一臉苦笑,搖搖頭,拉着蔣義龍回去找薛松復命去了。

蔣義龍前腳走,陳孟後腳睜開眼睛。長期趕路,他早已習慣了晚睡早起。過一會薛蔓也慢慢睜開眼。正好門口執勤的弟子上崗,薛蔓扭頭看了看四周。

「咱倆在這裏睡了一個晚上?」

「對啊。我講著講着你就睡著了。」

「你為啥不叫我。」

「我哪裏捨得叫你。」

「小點聲。快回去吧。丟死人了。」薛蔓起身,低着頭拉起陳孟往道館裏面走。陳孟倒是不覺得害臊,和執勤弟子笑着打招呼。

走到一半,正好撞上薛松帶着蔣義龍和劉瀟去門口找他倆。

「陳公子,醒啦?」薛松笑眯眯地捋著鬍子。

「見過薛長老。」

「哎呀,不用叫長老。稱呼親切一點。」

陳孟看看薛蔓。薛蔓低着頭狠狠攥了下陳孟的手,雪白的脖子泛着絲絲紅色。

「弟子陳孟,見過薛伯伯。」

「哎呀這才對嘛,叫長老太見外了。」薛松樂呵呵地拍手,「阿孟啊,其實本來想等你回來歇幾天再找你的,但這件事實在是有點來不及了。」

「薛伯伯儘管說,晚輩力所能及必不推辭。」

「英雄帖。」薛蔓輕輕在陳孟耳邊嘀咕。

「阿孟啊,這英雄帖可是你請回來的啊。」

「不敢當,自然有鏢隊諸人的功勞。」

「你可知,這英雄帖,用作何用?」

「開天下武會。」

「不錯。明日就是天下武會開壇祭天之日了,但我德正的英雄帖,還少一個簽名。」

「額,晚輩不解,為何這英雄帖還要簽名?」

「你可見過英雄帖?」

「見過一眼。英雄帖是一本冊子。」

「對,英雄帖是一本冊子。天下武會每次籌辦之時,都要由籌辦門派之首席弟子,在英雄帖上籤下名字,是為擂主。代代相傳,那冊子也不斷延續,傳至今日。」

「薛伯伯是說,這英雄貼上,還少我一個簽名?」

「正是。」

「可是,我只不過才剛剛進德正不足一年,我何德何能在這冊子上簽名啊?」

「江湖弟子,五年為一代,算到你進我德正習武之年,正巧是一代之始。你是我德正這一代弟子佼佼之人,這你無可否認吧?」

「弟子愧不敢當。」

「聚義莊敵草寇,四象閣戰裴平,瓜洲渡拒官兵,緝盜司斬流民,一樁樁一件件,可都是你做的?」

陳孟嚇了一跳:「您都知道?」

「這江湖,老夫想知道什麼就能知道什麼。」

「晚輩慚愧。雖說確有其事,但不免誇大之嫌。」

「無妨。你在江湖已然小有名氣了,這些事,十傳百百傳千,好多人都知道德正新一輩出了個使刀的天才。」

「這......」陳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所以,新一輩簽字,非你莫屬。陳公子,請吧。」

陳孟稀里糊塗地跟着薛松去了一間書房,薛松畢恭畢敬地焚香,取出英雄帖。劉瀟接過,掀開,蔣義龍遞過筆,陳孟在那冊子最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在自己之前好多名字,他有的見過有的沒見過。不過寫在這一頁最前面的兩個名字他還是認識的。

劉瀟。蔣義龍。

薛蔓看着陳孟傻乎乎地把名字簽上,眨眨眼。誰知道陳孟突然出口一句:「薛伯伯,我想讓蔓兒也把名字簽上。」

薛蔓臉一下子又紅了。當着薛松的面喊自己蔓兒,陳孟你要死啊。

薛松看了看陳孟,看了看薛蔓,捋捋鬍子,「無妨,蔓兒,簽上吧。」

薛蔓不得不接過筆,把自己名字簽上,然後狠狠瞪陳孟一眼。陳孟面不改色,薛蔓知道,他在憋笑。

待到薛松讓蔣義龍劉瀟把陳孟薛蔓兩人送出來,確定薛松聽不見,薛蔓一把擰住陳孟胳膊:「陳孟!你是不是故意的!」

陳孟一邊疼的齜牙咧嘴一邊笑:「是!」

「你!」薛蔓氣的不會說話了。「不想理你了!你知道簽名字意味着什麼嗎?」

「什麼?」

「那就是擂主!要被好多人挑戰的!」

「沒事,你打不過交給我,我保證不丟臉。」

「你!你煩死人了!」薛蔓扭頭,「不理你了!」

薛蔓轉身進了一間院子,重重地把門關上。劉瀟蔣義龍現在對這倆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你的院子。」劉瀟指了指薛蔓進的院子對門的一間院子,「這是鑰匙。」

「謝過劉長老!」

陳孟接過鑰匙就要往裏走,突然被蔣義龍叫住。

「給我倆有啥禮物嗎?」

「額,晚輩趕路匆忙,真沒帶啥禮物。」

「你小子,你給我等著。我告訴你,明天我考你刀法,你要敢有退步,我打死你。」

「晚輩遵命。」陳孟笑着答應。「謝蔣長老賜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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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者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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