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進門傾蓋交4方 巧入亭陳孟識刀法

第2章 初進門傾蓋交4方 巧入亭陳孟識刀法

第二天一大早,陳府備好了車,陳孟穿着一身青色布衣,束髮抹額,腰間別着一把父親給的烏木鞘玉頭劍,足蹬草鞋,白布綁腿,颯颯然真有大俠之風。騎上自己的棗紅馬,張文王五兩人又抓着韁繩囑咐了好久。

等到出發,都已經快中午了。陳孟一馬當先,身後一個家僕駕着馬車拉着行李跟在後面。陳孟從小長大也沒有什麼丫鬟小子,也不曾有過什麼古玩器物,故而行李就是些換洗的衣服並上些盤纏,一人一車趕路也快,出了永州城到德正道館山門小四十里,走到下午,官路兩旁柳樹多了起來,陳孟心知,就要到了。

路上行人也來來往往有不少了,不少都是帶着傢伙的少年俠士,有帶斗笠的,帶面紗的,步行的,駕馬的,花花綠綠,倒也熱鬧。騎馬的是少數,馬上坐着的不外乎些衣錦踏靴的少爺,陳孟這樣一身素裝的反而是少數。陳孟自己也不自在,乾脆下了馬,牽着走。

又走了兩三個時辰,日暮,遠處隱隱可見德正道館的山門了。山門刷著朱紅的漆,金黃瓦的頂子,夕陽斜照,看着煞是好看。走到山門前,就有幾個弟子攔下陳孟,驗過身份,便讓卸下行李。

家丁把一口紅木鑲金邊的箱子搬下車,囑咐了陳孟幾句,依依不捨地駕着車回去了。陳孟花點銀子雇了個人幫忙扛箱子,自己牽着馬,走進山門。

幾個師兄在前面帶路,陳孟跟在後面。進了山門要走好長一段山路,坡度不大,但總感覺走不到頭。後面幾個功夫不深的新入門的弟子和些許個穿金戴銀的紈絝走到一半就氣喘吁吁,散散慢慢的坐在台階上,前面帶路的師兄也不管,就一個勁往前走。

陳孟跟王五練過佛家的功夫,身子骨還算硬朗,身上穿的又輕便,也只是剛剛冒了汗。他有點慶幸聽了兩個師傅的話,走江湖還是穿輕便一點好。一直到月亮掛上梢頭,這一行人隱隱看見山頂上星星點點的燈火。又走了半個時辰,德正道館就完完整整的展示在陳孟面前。

道館不大,紅色外牆順着山勢彎彎曲曲,白石鑿出來的台階在月光下斑斑點點地發光。白石台階盡頭,是一個葫蘆形的拱門,門上很小的一個漢白玉的石匾,金筆御書四個隸書大字:德正道館。夜裏黑,看不清楚,陳孟也看不出這四個字寫的是好是壞。

拱門很低,馬得低着頭才能進。進了拱門就有幾個師兄過來,問了姓名,把他帶到正中央一個廣場上,按了手印,塞給他一塊牌子。

拿着牌子湊到光下,陳孟看見「東卌三」三個字。沿着路找到東字牌坊,走進去,東西排著五條巷子,一巷九戶,北四南五。四十三號在最裏面,陳孟牽着馬走進巷子,推開院門。院子裏面三面三間房子,中間主屋亮着燈,陳孟也不打擾,院子裏拴好馬,推開北廂房的門,點上燈,開始拾掇東西。

打眼一瞧,屋裏三間,進門一間是一張桌子兩把凳子,傢具不算太壞,左手屋子是個倉庫,三排糙木板打的柜子,進門一股木頭香味。右手屋子自然就是卧室,裏面還算寬敞,一張茶几一張草席,靠牆一張床,鋪蓋齊全。

對着床是口柜子,陳孟把衣服什麼的一股腦收進柜子,劍靠在茶几邊上,出門準備喂馬,就聽見有敲門聲。打開門,門外站着的人,一身玄色行頭,頭戴斗笠,挎劍,看不清臉。就聽斗笠之下傳來一聲沙啞的問候:「小兄弟,今後就是鄰居了,多多關照啊。」

「是隔壁的大哥啊。

您來賞光,快快請進。」陳孟連忙側身,把那人迎進屋子。

「小兄弟客氣。」那人笑笑,進了屋子,摘下斗笠,四周換顧一番,「小兄弟拾掇的倒也乾淨。還未請教小兄弟名諱。」

「小弟姓陳名孟,初來乍到,還請大哥多多關照。」陳孟看那人長相,倒是忠厚,只是臉上淺淺地能看見一道刀疤,屋裏燈光又暗,乍一瞧有點恐怖。

「我姓趙名之成,你叫我成哥就行。」

「成哥。還望成哥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你以後有什麼不懂的事情,儘管來問我。我住主屋。哦對,小兄弟,我得說你一句。」

「成哥請講。」

「以後在江湖上,有人敲門,千萬不要隨便打開。你初來乍到,這得記住。」

「小弟謹記。」

「用不着這麼客氣,」趙之成笑了,「我雖比你年紀大,大家都是道館的學生,犯不着這麼客氣。院子裏的馬是你的嗎?」

「是。」

「正好,我那裏還剩下幾捆草料,你若不嫌棄就去取,也免得再去堂上支了。」

「小弟還是去堂上吧,一是初來乍到,麻煩大哥也不好,二是小弟也想熟悉熟悉這裏的路徑。」

「太晚了,你又人生地不熟,不方便。再者,以後這裏有的是讓你走路的,不急於這一時。你趕路一天也乏了,早喂完馬,早點去澡堂排上隊,早點睡覺。」

「那就麻煩成哥了。小弟在這裏謝過成哥。」

「無妨,舉手之勞罷了。」

去趙之成那裏取了草料,喂完馬,趙之成帶着陳孟去了趟澡堂。路上來了一人,長得和趙之成有幾分相似,是趙之成的堂兄弟,趙正武。兩兄弟給陳孟講這道館里種種事情,三人有說有笑。走到澡堂門口,人還不多,三人不一會就占上了池子。

所謂池子,就是用竹柵欄隔開的單間,裏面一個桶,得自己到外面去打熱水。趙家兄弟倒是習慣了,一邊洗澡一邊說笑,怡然自得,陳孟是死活不適應,洗得磕磕絆絆,也不舒服。

洗完澡,趙正武要去堂上交任務,就先告了假。趙之成幫陳孟去管事的師兄那裏新取了一床被褥,回到院子,兩人又坐着談了一會,也就各回各房,收拾睡覺了。

陳孟躺在床上,透過窗子,看見了正月十五圓的晃眼的月亮,想起自己的父親母親,自己的師傅,張文王五,此時此刻是不是也在看着月亮。又想起張文念的那首詩,一片氈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半晌,到底是困了,轉身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一起床,就覺得頭昏腦漲,四肢無力,床都下不來。陳孟心知是昨晚洗澡受了風,怕是每個一時半會好不起來。沒辦法,只得拜託趙之成幫他辦理入道館之後的一應手續,趙之成倒也爽快,幫他跑前跑后,領弟子服之類,打理的井井有條,還從山半腰的醫館給他拿了葯,把陳孟照顧地妥妥帖帖。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兩周之後陳孟才慢慢好利索,自己出的了門走的了路,慢慢的也把這山頂的小道館摸清楚了。這道館不大,就佔了一個山頭,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中軸一條東西走向石子路,十二座練功室並上各類鑄造煉製縫補之所左右排開。青石子路盡頭一間紅牆金頂碧瓦藍窗的屋子,棟樑雕花,四檐飛起,雖是不大,卻有種大家氣派——這就是議事堂。

議事堂是道館的老學究坐鎮的地方,議事堂往下,三部十二亭:刀劍部,又叫武部,下設劍刀槍戟四亭;拳術部,又叫功部,下設拳足氣體四亭;雜學部,又叫學部,下設丹器符術四亭。據師兄們說,初入道館都在武部劍亭挂名,劍之一道修習圓滿方可自擇門科——德正道館以劍術為大,更何況劍亭是當代劍道名師劉瀟坐鎮,慕名來學劍者甚多。

好在現在還不到立春開館之時,故而新來的弟子可以到處轉,看師兄師姐們練功。等到真開了館,除非本亭弟子,否則各個亭都是不準雜人進入的。陳孟轉到劍亭門口,看到烏央烏央一堆人,也就懶得往裏擠,踱著方步溜達到旁邊門可羅雀的刀亭,站在門外往裏看。刀亭院子裏冷冷清清,去年秋天的落葉兼著留下來的積雪都沒人打掃,幾隻鴿子落在地上四處蹦躂,也不怕人。

院子中間一方石桌,兩個長老打扮的人正坐着,一邊喝茶一邊聊著天。其中一個抬頭看見陳孟正要往院子裏走,沖他揮揮手:「去,去,上劍亭去,來這裏有沒熱鬧可湊。」

「劍亭人太多,弟子擠不進去。」陳孟一拱手,恭恭敬敬地答道。

「擠不進去也得擠,多少人來我這道館都是沖着劍來的,」那長老拿手一指,「道館的刀法又不精,也沒什麼好給你看的。」

「不精也是一法,既然是法,那就沒有粗淺之理。還望長輩給弟子看看,刀法到底是什麼樣子。」

「刀,見過嗎?」另外一個長老似乎來了興趣,轉過身,笑着看陳孟。

「菜刀見過。」

「殺豬刀,那種長刀,沒見過?」

「未曾見過。」

「有趣。你哪裏人?」

「弟子永州人。」

「姓甚名甚?」

「姓陳名孟。」

「陳孟,永州人,」那長老笑着點點頭,「永州陳家,怪不得沒見過殺豬刀。你這身打扮可不像陳家人啊。」

「弟子認為,江湖之人自要有江湖打扮。」陳孟現學現賣,張文怎麼教他的他怎麼說,反正橫豎自己不吃虧。

兩位長老一聽就笑了:「喲,這話誰教你的?」

「額,弟子的啟蒙恩師說的。」陳孟心知瞞不過去,乾脆說了實話。

「以後再學別人說話,別再自作聰明說什麼弟子認為了,懂嗎?」

「弟子知錯。」

「算不上錯,玩笑而已。永州陳家不愧是名門啊,家學真好。」

「長老謬讚了。」

「我又沒誇你。罷了,今天也沒什麼事,讓你見識見識,啥叫刀法。」

那長老言罷,手腕一翻,不知何時手裏多了一把鑲玉的金背雁翅刀,在空中舞動起來。這長老黑髯飄飄,一身雪白的長袍無風而動,煞是好看。陳孟也不知這刀法是什麼名堂,只是感覺那柄長刀舞起來,似有力可開山之勢,刀刃迎風,恍若能斬斷世間一切。半晌,那長老舞完,收刀到身後,向西方微微鞠躬,抬頭問道:「小子,如何?」

「與劍法大不相同。」

那長髯長老捋捋鬍鬚:「廢話!所謂刀劍本同源,但刀與劍之間可差著十萬八千里。劍家七法,挑刺穿劈斬擋斷,樣樣都有說法,但刀家就沒這麼多講究,刀為單刃,功法單一,橫劈豎劈而已。但刀家重精巧,所求者,快准狂三字。刀法不難,這快准狂三字難於通天,許多人終其一生悟不到這三字精髓。」

「此三字何解?」陳孟低着頭,小心翼翼的問。

「我也不知。我這刀法不過是曾經走江湖僥倖救下一位刀客,他無以為報,傳了我這套刀法。這麼多年也沒專心鑽研,現在徒有其型而已。刀法現在江湖上,除了草莽流寇,怕是真找不到什麼人用了。」

「草莽流寇之徒,他們所用的,也不能叫刀,胡砍而已。」另一位長老端著茶杯徐徐道。

「也是。書上有說,古修士習刀之人,一力可破萬法,一人可抵千萬人,此話固然誇張,可惜今天刀法是一點都見不到了。」那長老一手捋著鬍鬚,一手執刀背於身後,仰面向西,嘆息良久:「藏經閣里刀法倒是有不少,都是些不能再殘的帖子,德正道館的真正完整的刀法就這一部,你想學嗎?」

「弟子......」陳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支支吾吾,「弟子還未請教師傅名諱。」

「我姓蔣,名義龍,德正道館武部刀亭亭長。」長髯長老笑道,「這位就是當今的紅人,德正道館武部劍亭亭長,劉瀟劉大長老。」

陳孟趕忙跪下:「弟子見過兩位長老。」

「起來吧。」劉瀟笑着向陳孟揮揮手,「德正道館學刀的人幾十年了沒有一個,今天你難得進了刀亭的院子,也是難得有此緣分。這樣吧,我做個主,這刀法,蔣長老就傳給陳家公子。陳公子,人在江湖,多學一術總強過少學一術。過幾日開館,你還是到我那裏學劍法,所謂刀劍本同源,一開始並學兩藝也沒什麼不可。等到將來真要往深里練了,再定奪學刀還是學劍,如何?」

「一切遵從劉長老安排。」陳孟也想的是少一術不如多一術,再者,剛才那套刀法自己確實有點喜歡,不學白不學,乾脆就答應下來。

「蔣長老,您看,好歹也讓您那朋友的刀法有個傳承。」

「也罷,傳給陳家公子,也不吃什麼虧。」

「二位前輩可別叫陳家公子了,陳孟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弟子,二位長老可折煞我了。」

「謙虛好學,這代學生真不輸你我當年。」劉瀟依舊端著茶杯笑着,「陳孟,你腰間的劍,拿給我看看。」

陳孟恭恭敬敬的把劍呈上,劉瀟拔開,端詳良久,笑容更燦爛了:「這等玉頭劍,當今真的少見了。陳孟,這劍是你家人傳給你的?」

「我父親傳與我的。」

「既是家傳之物,那可萬要收好。」劉瀟笑着把劍還給陳孟,「也罷,過幾天新來的學生要去精鐵房領劍,你有此劍,就不用去了。」

「劉長老這話說的,他有劍可沒有刀啊。」蔣義龍把自己那把刀拿在手裏擦拭良久,仔細收起,「究竟精鐵房也打不出什麼好用的刀來,這樣吧,陳孟,你隨我來。」

蔣義龍轉身向屋子裏走去,劉瀟繼續坐着喝茶,邊喝邊說:「要他那把朴刀,那把刀是好鋼啊。」

「還是惦記那塊破鐵。」蔣義龍也笑了,進屋從牆上摘下一把長柄的朴刀:「就是這把,這把刀是隕鐵所鑄,這塊隕鐵是當年可是你劉長老打賭輸給我的,你可要小心愛惜。從今天起到立春開館,每天早晨晨鐘響起到我這裏練刀。開了館之後去學劍法,刀法也不可能荒廢。」

「弟子明白,弟子謝過師父賜刀。」

「誰是你師父?我答應教你,我可沒收你。道館內不準隨意收徒,你給我小心點。」

「是。弟子知錯了,弟子明白。」

陳孟滿心歡喜的抱着朴刀走出刀亭的院子的時候,看了一眼旁邊劍亭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幾個師兄師姐在劍亭院子裏舞劍,圍觀的人正一陣一陣的喝彩,把刀亭院子裏的鴿子嚇得漫天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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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者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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