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氣燈-瀑布鎮(理解個屁,答應他你會死啊)

煤氣燈-瀑布鎮(理解個屁,答應他你會死啊)

宇宙般深邃幽藍的光線籠罩着靜謐房間,一個女人坐在窗前,全神貫注望着窗外風景。

這些畫面出現在羅漾眼前時,牽着他的小手已經鬆開了,周圍的霧也已經散了,他像一個潛入別人房間的不速之客,孤獨而茫然地站在屋中央。

白雪糰子哪裏去了?眼前這個女人又是誰?

羅漾站在女人正後方几米處,只能看見一個窈窕背影,他沒敢輕舉妄動,而是先觀察周圍環境。

這個房間的舉架很高,屋內的光線來自四個懸在高空的發光球,羅漾眯起眼睛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吊燈的線或者其他固定裝置,應該是某種科技懸浮燈。

藍光的氛圍雖然沒有黃光溫馨,但有另一種浪漫神秘。

只可惜房間佈置得冷冰冰,其實用「佈置」一詞都浪費了,房間里除了女人坐的那把椅子和那一扇窗,竟然再沒有任何一件擺設或者傢具,與其說這是一個屋子,不如說這僅僅是一個「空間」,用來靜心冥想倒是合適。

羅漾正觀察著,左側一片在懸浮燈下反射著金屬幽藍的光潔牆壁突然閃爍幾下,然後竟消失了。

而他從剛剛開始就在惦記的白雪糰子小朋友,就站在消失的牆壁後面,朝窗前的女人喊了一聲什麼。

奶聲奶氣,但發音卻極其古怪,根本分辨不出是什麼語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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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漾終於看見了她的模樣,三十五歲左右,深棕色長發,皮膚白得盛雪,即使屋內的藍色幽光都遮不住分毫。

羅漾上次見到這麼極致的冷白皮還是在……好吧也沒多久,就在教堂門口。

小雪白糰子還帶一點粉撲撲,長大的雪白糰子只剩雪白。

但女人的眼睛裏沒有那一點冰藍,純粹的淺棕色瞳孔,一張明艷張揚的臉,美如烈火。

小孩兒僅僅是被她看一眼,聲音就弱下來,垂着眼睛又說了一句。

這次那一長串古怪發音進入羅漾耳內終於有了清晰含義,就像在瀑布鎮上面對海麗娜時一樣。

他說的是:「媽媽,你能不能陪我玩一會兒?」

女人嘆口氣,柔聲問:「媽媽之前跟你說過什麼?」

「在你工作的時候要先敲門……」白雪糰子聲音越來越低,可說完又不服氣地抬起小臉,「我敲了,是媽媽你沒聽見。」

羅漾聽得眉頭越鎖越緊,問號實在太多一時竟不知先挑哪個問。

你們管那一片閃啊閃就消失的牆壁叫做「門」?

一個最多不超過五歲大的孩子想找自己媽媽玩,還要先敲門?就算工作重要也不至於……等等,這位女士你哪裏在工作,明明一直望着窗外。

羅漾無語地瞥了窗戶一眼,驀地愣住。

那玻璃上並非外面風景,而是一些非常精妙又複雜的……機械結構圖?

羅漾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想當然有多離譜,那根本不是什麼窗戶,而是一塊與窗戶差不多大小的信息屏。

「好吧,你敲了,是媽媽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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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至少有一米八五,身材極高挑,比例完美,穿了一套很利落的衣服,有點像騎馬服的剪裁,但又不完全是,總之不在羅漾能準確識別的範圍內。

走過去彎腰把白雪糰子抱起來,她蹭了蹭那張圓嘟嘟的臉:「但是媽媽現在真的很忙,你和云云去玩好不好?」

「不要云云,它只是設定好的程序,很多東西它都不懂。」

「它不懂的,你教它,它學習很快。」

白雪糰子在女人懷裏抬起臉,眼巴巴的:「我也有好多不懂的,媽媽你教我,我學習得也很快。」

女人笑了:「每次考滿分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你什麼都懂,是學校里最厲害的。」

孩子與大人爭辯,總是討不到便宜的,無論有理沒理,無論堅持己見的那個大人是嚴厲還是溫柔。

白雪糰子最終沮喪地離開,自己離開的,既沒撒潑打滾,也沒要求媽媽抱他走,乖得讓人心疼。

隱約有種力量驅使著羅漾跟上小孩兒,然而就算沒有這股力量,羅漾也會聽從自己內心追上去。

略顯沉重的腳步在堅硬地面踩出難以忽視的聲響,可無論耷拉着腦袋往前走的白雪糰子,還是重新回到信息屏前的女人,都對羅漾弄出的動靜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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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剛才女人轉過身來卻對一個大活人的他視而不見時,他就已經確認了自己的定位——沉浸式視角的「幽靈」。

他是在記憶迷宮裏跟着白雪糰子走到這兒的,所以這裏應該就是小孩兒的記憶,他只是一個透明的旁觀者。

理智雖然這樣判斷,可在追到小孩兒身邊時,羅漾還是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小朋友?」

畢竟自己走路都能發出聲音,貌似幽靈得也沒那麼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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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糰子仍低着頭往前走,柔軟的深棕色頭髮有幾處亂翹著,遠比他的小主人頑皮。

羅漾跟着小孩兒走了好長的一段路,沿途倒是有無數真正的窗戶,外面是一片廣闊的蔚藍,像大海,又像天空。

終於,白雪糰子來到一面金黃色的牆壁前,牆壁閃爍幾下后消失。

羅漾已經心如止水,跟着小孩兒「進門」。

「主人,你回來啦——」一個物體突然凌空飛來,撲進白雪糰子的懷裏。

小孩兒踉蹌幾下,才把那東西抱住,然後皺眉批評:「云云,你不要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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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云云」是個十二面菱形體,不知什麼動力驅動,咻咻咻飛來飛去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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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方?哪個遙?是……遙啊遙的遙嗎?

「主人,誰惹你不高興了?」十二面菱形體在小孩兒懷裏漂浮起來,直到與他的眼睛水平相望。

羅漾繞到父子倆的正面,之前一直躲得有點遠,後來注意力又都在雪白糰子上,現在才想起來還沒仔細看過這位父親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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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到極點的小孩兒展露了真正活潑的一面。

羅漾絕對不是牽強聯想,實在是有「羅漾=漾漾得意」的「准成功經驗」,很難不往這個方向上靠。當然如果最後連他自己都不是漾漾得意,那當他什麼都沒說。

「爸爸今天會回來?」小孩兒一下子高興了,眼睛亮得像星星,白糰子變成了粉白糰子,一張小臉興奮得粉撲撲。

方遙?

女人真的沒有停留,白雪糰子還沒從撒歡的勁兒里出來,用力扯着她衣服不讓她走,女人哄了兩句沒用,語氣有了一絲嚴肅:「方遙。」

這也就是親父母,天天對着小天使都能「審美疲勞」,要是換成自己對着白雪糰子,無論小孩兒要什麼,他都能答應,沒條件做到的創造條件也要答應。

白雪糰子終於被逗得有了一絲笑模樣,伸手摸摸小獸的頭:「云云乖……」

羅漾看着牆壁上顯示的時間,沒到十分鐘,第七分鐘,一個高大男人就進來了,穿着一襲長衣,說不清是大衣還是長袍,即使周身帶着外出歸來的風塵僕僕,仍無形釋放着天生的壓迫感。

十二面菱形體突然發出強光,下一秒竟然變成某種長相怪異的動物,小型犬那麼大,卻有一張鳥喙似的尖嘴,沖着小孩兒嘰哩哇啦地叫。

還沒真正走到面前,羅漾就驚訝地停住。

羅漾欣慰,這才是小孩子該有的樣子嘛,那種乖乖聽話、寂寞地守在自己房間或者縮在牢房牆角嗚嗚地哭,哪一個都看得人想抱抱。

「不知道,順利的話大概十天左右,不順利的話……」女人給了他一個颯爽的笑,

但童年與童年的悲喜似乎並不相通。

白雪糰子的名字?

可要問方遙的眼睛像誰,明明淺棕色佔了大半,羅漾卻想說跟這雙完全冰藍色的眼睛一模一樣。

危險的直覺是沒道理可言的。

十二面菱形體:「那我來陪你玩?」

男人伸手將她落下來的髮絲順到耳後,俯身親吻她嘴角:「別太久,我會想你的。」

小方遙撅起嘴:「想要爸爸媽媽一起。」

「媽媽——」白雪糰子毫不猶豫丟掉云云,撲向女人懷抱。

「爸爸——」白雪糰子撒了歡地從媽媽懷抱撲到爸爸懷抱,一視同仁。

教堂門口的人沒笑,僅是隔着台階回頭看他一眼,就冷得讓他不敢再說話。

「這次要幾天?」

「嗯,有些設計要討論修改。」

小孩兒愣住,下意識鬆了手。

羅漾也陪着他等,從站着等到坐下,從坐下等到趴下,終於在羅漾趴地上打瞌睡時,女人來了。

如果問方遙長得像誰,羅漾會說教堂門口那張臉繼承了爸爸媽媽的所有優點,並且還有更為出色的自我發揮,這點在白雪糰子圓嘟嘟的臉上已經初見端倪。

羅漾忽然意識到,他覺得新奇的「云云」,在白雪糰子這裏可能早就不新奇了,或許小孩兒已經抱着他的玩伴這樣等待了無數次,等著媽媽工作完,等著媽媽陪他玩。

羅漾定定望着那雙眼睛,驚訝里漸漸又加深一層愕然,愕然中又生出些許不安。

白雪糰子:「不要。」

被丟掉的「小獸」瞬間變回十二面菱形體,在即將撞擊地面之前一個漂亮起躍,飛回半空,動作行雲流水,熟練得讓人心疼。

白雪糰子的快樂短暫得像流星,過了沒多久,他將變成小獸的云云抱到懷裏,默默坐回床上,不時看牆壁上顯示的時間信息,像在等待媽媽什麼時候能工作結束。

此刻正在逗兒子開心的男人,眼底盛着笑意,可羅漾看到的卻是一片深邃幽藍的冰湖,並沒有完全凍住,一半冰,一半水,清清淺淺的漣漪就能把人拖向致命湖底。

羅漾簡直不忍心看小孩兒的眼睛,怕多看一眼都要大喊,理解個屁,答應他你會死啊!

白雪糰子的房間比媽媽的工作間大很多,也溫馨許多,同樣的「懸浮光球」,但是模擬的自然光,明亮柔和,一張造型誇張充滿童趣的床,簡直像個小古堡,旁邊還有玩具屋和一些羅漾看不太懂但應該是給小孩子玩的、充滿未來科技感的娛樂設施。

不是因為高大的男人有一張英俊奪目的臉,而是他的瞳孔完全冰藍色。

雖然不記得自己童年怎麼過來的,但他覺得自己五歲時候如果能有這麼一個「玩伴」,可以飛來飛去,可以神奇變形,可以說人話,可以講獸語,他能幸福瘋。

明知道對方看不到也碰不到自己,羅漾還是本能地往後面撤了撤。

就像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下來的云云,之前一直在亂飛的十二面菱形體懸浮在屋角,一言不發,一聲不叫。

男人面露遺憾:「媽媽很忙,爸爸也很忙,你要理解。」

女人摸摸他頭髮亂翹的小腦袋:「乖。」

但這些沒有任何吸引力,小孩兒固執地等待着。

「怎麼,不高興了?」男人捏了捏他的臉,優雅地挽起袖口,「有爸爸陪你玩還不夠?」

隨着女人離開,小方遙也低落下來,房間安靜幾分。

這樣的等待是最漫長的,幾乎是一秒一秒在讀。

白雪糰子別開臉,悶聲悶氣:「沒有。」

「媽媽只能陪你十分鐘,」女人親了白雪糰子臉蛋一口,在兒子徹底生氣前又連忙哄,「但是爸爸馬上回來了,讓爸爸繼續陪你好不好?」

十分鐘到。

「那就不好說了,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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