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複的怪夢

「你說每天會做相同的夢？」醫生一邊皺眉頭，一邊開始打量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只見他身材臃腫，啤酒肚把上身的灰色背心撐變了形，下身一條牛仔褲沾滿了墨汁，腳上髒兮兮的拖鞋已經被體重壓成了一條線。

「嗯。。。」年輕人名叫阿木，他嘆了一口氣，似乎對眼前的醫生沒有什麼信心。阿木已經被同一個噩夢折磨了一個月，導致了嚴重的睡眠不足。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做噩夢了，現在他困得厲害，心臟也砰砰直跳，感覺隨時可能會猝死。他到處求醫問葯，從精神科看到神經內科，從社區診所看到省城重點醫院，但是各種葯吃下去，各種療法也嘗試過，卻都沒有效果。他雖然不想再次面對這個噩夢，但是為了治病，還是強忍着不適描述起來：

「只要一閉上眼睛，沒過多久，我就會被關進一個陰森的牢房之中。這牢房密不通風，四下空空，甚至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通往外面。我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還有別人哀號的聲音。我全身被捆綁的嚴嚴實實的，完全無法動彈。而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一個高大壯碩的妖怪搖搖晃晃地走進來，然後一口把我吃掉！」

醫生抬頭看了一眼阿木的臉，只見他頭髮油膩，皮膚鬆弛蠟黃，面容憔悴，比實際年齡顯得衰老很多，說他是五十歲也有人信！最讓人可笑的是他那一雙黑眼圈，套在圓滾的臉上，加上疲憊的神情，像極了一個病懨懨的熊貓。

「你是畫漫畫兒的是吧？是不是最近的工作太辛苦，導致沒有休息好？很多從事藝術創作的人都愛瞎想。。。」醫生看了看阿木的病歷，低着頭心不在焉地問道。

「一睡着沒多久就被噩夢驚醒，讓我怎麼休息啊？」

「做一個抑鬱症的測試吧。。。」「我沒有抑鬱症！」還沒等醫生說完，阿木就打斷了他：「我心態好的很！從來沒有抑鬱過。。而且，每天做同樣的夢，是抑鬱症就能解釋的嗎？」阿木很失望，這是他見的第十個醫生了，結果問來問去還是同樣的問題。

果不其然，這個醫生也是開了一些安神的葯讓他回去調養。

阿木知道這些葯幫不了他，轉頭就走，卻一不小心和對面走過來的人迎面相撞。「走路不長眼睛嗎？」阿木還沒來記得反應，就聽對面的人說道。他仔細一看，是一個年輕女孩兒，她雖然容貌美艷，卻帶着一股犀利的氣質。雖然她也和醫生一樣披着白大褂，但裏面卻穿了利落的便服，全身的精英氣質和阿木頹廢邋遢的外表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此刻她面帶慍色，更加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白博士，您來了。。。」阿木身後的醫生畢恭畢敬地站起來向年輕女孩問好。「長得好看，又年輕，還是博士，難怪瞧不起人。」阿木心想着，「哼」了一聲悻悻地走了。

阿木回到出租房，感覺渾身泄了氣一樣，拖着軟綿綿的步子斜躺在椅子上，習慣性地打開了郵箱，看到了編輯小海發來的信：又是「腰斬」。「腰斬」指的就是漫畫中斷連載，通常是因為沒有足夠的讀者追捧，編輯不得不把資源留給其他的作品。對於漫畫家來說，腰斬無疑是痛苦的，畢竟已經付出了那麼多，卻沒有一個好的結局。而對阿木來說，卻也沒什麼，因為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早些年的時候，靠着一股子衝勁兒，他創建過很多新鮮的故事和角色，那時候有很多讀者喜歡他，可是過了幾年以後，他似乎陷入了停滯，就像一潭死水一樣沒有突破，

而讀者們也漸漸離他而去了。

「不管了，先睡一覺，明天再說！」阿木忙活了一天，渾身酸痛，衣服也沒脫，就直接倒在床上。他請求老天爺發發慈悲，賜給自己一個美夢，可是他剛剛閉上眼睛沒多久，相同的噩夢再次襲來。

還是那個陰森的牢房！還是那個可怕的腳步聲！阿木依舊被捆綁着一動也不能動，他這次雖然害怕，卻莫名地憋著一股怒火。當那個熟悉的妖怪推門進來的時候，阿木終於爆發了！他對着妖怪發出了憤怒的咆哮：「滾開！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他這次扯破喉嚨的怒吼似乎震懾住了妖怪，讓那妖怪愣了兩秒鐘。可是接下來結局沒有任何改變，阿木再次被吃掉，又一次從夢中驚醒。

他看了看錶，是下午2點鐘左右。還是和往常一樣，只睡了半個小時，睡眠時間似乎沒有任何變化。好在這是中午，半個小時的睡眠已經能幫助他恢復一些體力了。他迷迷糊糊地挪下床，聽到手機響了。

「在畫了，別催了！催命鬼！」他以為又是編輯小海來催稿子，不耐煩地應付著電話，不料那頭卻響起了一個女孩的聲音：「阿木嗎？我有事找你！」阿木猛地想起來，這不是中午被他撞到的那個女孩的聲音嗎？難道是把她撞出問題了，她來討說法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這裏，他立刻掛掉了電話。他獃獃地看着手機發愣，一分鐘過去了，還好電話沒有再打來。他正要長舒一口氣的時候，卻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我知道你在家。」那個女孩的聲音又從門口傳來。阿沐從門孔看去，果然是她！「她怎麼找到我家了？」阿木直犯嘀咕。他猛然想起來醫保卡上有自己的電話和住址，可是只有醫生才能看到那些信息，難道那個女孩真的是醫生嗎？「真是不好惹！」阿木下定決心，打算假裝聽不見讓女孩知難而退。阿木憋著氣，任那個女孩敲門，也毫無反應。

「啊！頭好暈！快給我一塊糖！我低血糖了。。。」女孩摸著頭慢慢蹲下了。「真的假的？」阿木有點懷疑。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從冰箱拿了一聽可樂，站在門后。等了一分鐘，看到女孩一直沒起身，他擔心會有問題，猶豫再三，終於一咬牙打開了門，把可樂遞到她面前。

「快把這個喝了！」

女孩完全不理會阿木，她起身走進房間，四下看了看說：「大叔，你架子不小啊。不打算見我嗎？」阿木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了，不過他心想：反正我一窮二白，看你整什麼么蛾子！想到這他乾脆不躲了，往地上一坐，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和女孩對峙起來：「你叫誰大叔啊？我今年才二十多！」阿木用餘光打量著女孩，只見她皮膚白皙，衣着高端，身上一塵不染，和阿木的亂鬨哄的房間顯得格格不入。

女孩「哼」了一聲，她悠閑地四下看了看，說道：「我是和醫生要到了你的資料，聽說你最近在重複做同一個噩夢？」見阿木還在發愣，她掏出一張名片遞過來：「我是從事腦科學研究的。聽說了你的情況，我立刻就趕來了。」

「我還以為你為了上午被撞的事情來的。」阿木聽說對方不是來找茬的，稍微鬆了一口氣，他接過名片，卻又皺起眉頭來：「IDS腦科學與智能中心主任。。。腦電波首席科學家白意博士。。。」

「好傢夥，是搞傳銷的吧！」阿木一向不相信名片上的大名頭，加上眼前的女孩又這麼年輕，更加篤定她就是騙子。「我親愛的大主任，請您不要關心我了，換一個有錢人去騙！」阿木指了指四周的環境：「你還沒發現嗎？我就是一個破爛畫漫畫的窮光蛋，麻煩您辛苦找到我家來了，請您出門左拐不送！」

「你說什麼？！」白意氣得叉起腰：「別自作多情了！你這種人不值得我花費時間。我只是對你的病情感興趣而已，既然你不配合，就算了！」白意起身離開，阿木更是求之不得：「好走不送！」白意走到門口，卻被什麼絆了一下。「哎呦！你這房間怎麼到處亂扔東西！」她低頭一看，是一本厚厚的漫畫書，封面是一個少年，踩在破碎的鏡子上，鏡子裏是像夢魘一樣的黑色陰影。「《破夢師》？」白意脫口而出。

「你也看過《破夢師》嗎？」阿木這才抬起頭看着白意，兩人似乎終於有了一點交集。《破夢師》是他連載的第一部作品，講的是少年阿微通過超能力進入人們的夢境，與夢境裏的妖怪戰鬥，幫助人們安眠的故事。既然白意是他的讀者，他也稍微放鬆了戒備，不再趕她出門。

「我是這部漫畫的迷妹呢。」白意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我從小就被漫畫里各種夢境所吸引，一直很好奇人為什麼會做夢。後來就慢慢地對造夢的機器——大腦產生了好奇，走上了研究大腦的道路。」白意一邊翻看這漫畫，一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在我們所有的器官中，這裏是最神秘莫測的地方，也是我們最不了解的地方。」

聽到這裏，阿木竟然有些激動，自己的漫畫真的影響了別人，啟發了別人的興趣嗎？他現在有點願意相信白意是真的科學家了。

白意沒注意到阿木表情地變化，她合上漫畫書，目光停留在書脊的作者署名上：「這本書裏面對夢境的描繪好豐富，木木老師真是個有想像力的人呢。」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麼，四下張望，看到了上的手稿，瞪大了眼睛：「你叫阿木是吧！我記得你也是畫漫畫的，難道你就是——木木老師？！」

阿木低着頭，算是默認了，可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地問道：「你。。。真的是研究大腦的科學家？」

「不然呢？」白意哼了一聲，接着說：「我都相信你是木木老師了，你還不相信我嗎？對別人沒有基本的信任嗎?」

「就算我相信你，你也幫不了我的。」阿木依舊兩眼無神：「我已經看過很多醫生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白意把漫畫扔到阿木跟前：「說不定我是你的『破夢師』呢？」

說這話的時候，白意雙手叉腰站立在門前，側身看着阿木。風從門前拂過，一束陽光從她背後打來，就像一道聖光包裹住她的輪廓。這場景像極了《破夢師》裏的主角阿微進入人們夢境時候的亮相，阿木一時間愣住了。

「我確實是一直重複做同一個噩夢。。。」阿木緩過神來，開始慢慢地講述起來，白意在一旁仔細聽着，一直聽他描述完這個不斷重複的夢，也沒有輕易下結論。「我沒有騙你」，阿木生怕對方也覺得自己是神經病，可是白意卻站起身，陷入了沉思。許久，她緩緩說道：「我倒是願意相信你。不過，這也意味着你的問題會有些複雜。。。」

這話說的有些莫名奇妙，什麼叫「願意相信」，又怎麼「有些複雜」呢？阿木來不及聽明白，白意又接着問道：「你在做噩夢之前，有沒有遇到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阿木一時想不起來，陷入了思索。看着手中的可樂，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哦！那個！」他有些語無倫次：「我是。。。是遇到過一件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