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錯覺

有些虛假的藍色佔據了天空，如同木板一般的白色雲朵懸挂在半空中，孩童塗鴉似的方形太陽在不遠處的高空搖晃。

安康的心中滿是疑問，他心中知道自己已經跟丟了白銀王，現在的首要目標便是從這個奇怪的世界裡面離開。

大概一百米外，有一個平緩的小山坡，在翠綠叢生的青草地中間，一條被人踩出來的泥巴路連通著小溪與那座小木屋。

安康沒有向小木屋靠近，而是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前進。

越是遠離小木屋，周圍的青草與樹木就越來越薄，直到成為紙片厚度大小的貼圖。

有過之前的經驗，安康知道這種情況的發生便說明自己已經非常接近邊界，可這樣的想法才剛冒出來，他的路就已經被堵死了。

「牆？」

安康伸出手，摸著自己身前的那片蔚藍，他本以為這是遠處天空的模樣，靠近了才發現這個世界的大小十分有限，自己所看到的遠處只不過是如同牆紙上的圖畫。

「這裡的主人不簡單。」

左臉經過一段時間的沉寂之後，終於緩緩開口。

「破碎之地誕生在國度的邊緣，但是如果能製造一個完美的邊界，就無法找到破碎之地的入口。」

「那我是怎麼進來的？」

「我只是說了無法找到入口，這並不等同於破碎之地的出口不能出現在這。」

安康沒有說話，撫摸著身前繪有天空風景的牆壁。

「你好。」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安康小心翼翼的回頭，看到一個穿著黃色抹布衣衫，頭頂草帽，右手臂彎處掛著編製的竹籃的女孩。

「去我家坐坐吧？」

小女孩的膚色接近小木屋后的金黃色的小麥，紅棕色的頭髮顯得有些粗糙。

「那個，請問您知道白銀王的國度怎麼走嗎？」

安康斟酌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直接發問。

小女孩笑了笑，從竹籃中拿出一把金黃色的稻穀，放在安康的手上。

「餓了吧，先吃一點，然後跟我回家。」

安康有些奇怪的看了小女孩一眼，那純真的笑容不似作偽，一低頭便發覺自己手中的稻穀已經變成了自己在大學時候最愛的碳烤牛油。

「讓左邊的牙齒來咬。」

左臉適時的補上一句，可是安康並不敢吞下這幾串看起來十分誘人的食物，而是拿著它跟上小女孩的步伐。

明明安康從天上墜落到地面之後，也就往反方向走了一百米不到，可是跟著小女孩往小木屋行走的時候，卻感覺在路上至少看了有幾公里的風景。

在山坡之下，便是一條僅有一人手臂寬的小溪，小女孩沒有低頭，雙手背在身後拿著竹籃，一跳一跳的越過了小溪。

可安康卻在後面看的眼睛都瞪大了一點，他清清楚楚看到小女孩蹦跳時一腳踏入了小溪中，但那清澈的湖面就彷彿一塊玻璃，如踩在平地上輕鬆的過去了。

走到小溪前，安康猶豫了一下，踮起腳往小溪中試探了一下，試探的結果就是——鞋子濕了。

越過小溪，跟隨在小女孩身後上了山坡，來到小木屋前。

「請進。」

小女孩笑著打開了門，木屋內的裝飾較為簡陋，一個火爐，一條桌子，沒有關閉房門的卧室內也僅僅只有一張床。

「碰！」

安康剛走進去，突然響起的關門聲把他嚇了一跳，下意識的一眨眼后，面前的畫面早已天翻地覆。

一個披著黑色大衣，穿著紅色絲絨開衩長裙的女人正戴著軟帽，坐在黑暗中的高腳椅上。

「醒來。」

還沒看清女人的樣貌，安康眼前的景象便如同PPT放映一般，瞬間又切換回小木屋內。

安康此時正坐在木椅上，小女孩在灶台前忙碌著，彷彿有那麼幾分鐘的時間被剪切掉了，他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來，喝湯。」

小女孩滿臉通紅的捧著一個小木碗走到桌前，將不知道放了什麼佐料的清湯擺在桌上。

「你是誰？」

安康開口問道，可小女孩還沒張口，一個五厘米的方塊便突然出現在了她的右半邊臉上，就彷彿有人在電視上貼了一張照片，將一塊地方用另一幅圖像給遮住。

「我是誰？呵呵呵。」

小女孩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異樣，好像這詭異的畫面只出現在安康的視野里。

「你不應該問這是哪兒嗎？」

小女孩笑著坐在了安康的對面，眯著眼睛看著他。

安康的眼睛向左邊瞥了一眼，而後又移了回來。

「不用找他了，他就在碗里。」

小女孩察覺到了安康的意圖，滿是老繭的手掌擺放的桌面上，食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安康低頭看去，木碗之中那散發著的熱氣，竟是一張張有面孔的幽魂，滿臉瘋狂與笑容的安康則融在清湯中，身體慢慢消失。

「不用這麼警惕。」

「我要是想殺你，你根本見不到我。」

聽到小女孩的話，安康慢慢放鬆了剛剛緊繃的雙腿。

「我叫林賽，死亡詩社的成員。」

「你現在所在的世界，我們稱為里世界，你們表世界的人有另一個詞形容我們這個世界也很貼切...」

「夢境。」

聽到林賽的話，安康抿了抿嘴，他自從在自己的床上蘇醒后，明明是到了另一個世界，自己卻一點也不害怕或者極度好奇，就彷彿自己曾經來過很多次這個地方，對這個地方十分的熟悉。

「篤...篤...」

林賽一邊用食指敲著桌面，一邊開口：

「雖然我一直不喜歡當領路人，但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有意思的東西...」

「所以，為了你，不讓你死的太早，我得破例給你當一次領路人。」

「夢境或者里世界，稱呼隨意，這個世界是個混亂的世界，混亂永遠是不變的主基調。」

「只要你能想象的到，你就能在這個世界看到。」

安康察覺到木桌上發生了變化，低頭看去，只見林賽手指敲擊的地方開始如同石子墜入水面掀起了層層波紋。

桌面上的波紋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轉瞬間，木桌就如同受驚的海浪，在那翻騰擴散，很快便波及整個房間。

「咚！」

在劇烈的波動之下，安康根本無法再保持平穩，直接從木椅上摔落，整個身體趴在地板上。

耳邊的敲擊木桌聲停止，安康抬起頭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趴在地板上，而是伏在了桌面上，眼前林賽仍舊微笑看著他，臉上那奇怪的圖層也已經消失。

「這方面你的天賦比我更強。」

「但是我根本無法操縱這些變化。」

從破碎之地出來之後，安康就一直想要重現之前自己對付白銀王時那些奇幻的技巧，可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反應。

「很正常，你是新來的，什麼事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醒來。」

一個邊長有五厘米的正方形黑塊遮住了林賽的嘴唇，另一張完全不屬於她的紅艷嘴唇微微張開傳出低語。

「篤...篤...」

林賽眉毛微皺，很快又鬆開，她的食指再次開始敲擊桌面，那個正方形黑塊也開始顫動。

她起身，可正方形的黑塊並沒有像上次那樣一直跟隨著林賽，而是如同一張貼在半空中的紙片，被她輕易撕下，揉成一團扔進了盛著清湯的木碗之中。

「國際象棋你玩過吧？」

林賽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又重新坐了下來，喝了一口擺在安康身前的那碗湯，繼續說道。

「玩過。」

「士兵、主教、騎士、城堡、王后、國王。」

「這六個棋子的名字，便是夢境中通用的一個等級制度。」

「而你殺掉的那個黃金王，便是已經封王的【國王】。」

「我殺死的黃金王？」

安康眉頭緊皺，疑惑的發問。

「看來你沒有印象了，也對，畢竟殺了黃金王的不是你，而是他。」

林賽指了指杯中的那個幾乎完全消散的瘋子。

「他到底是誰？我又為什麼會進入這裡？」

安康提出了對於自己來說，最無法理解的問題。

「你死了唄，所以才進入的夢境，至於他，每個人進入夢境的時候，如果情緒或者記憶太過強烈，就會有伴生品一起誕生。」

「這個瘋子就是你的伴生品，被你壓抑的情緒的具現。」

安康沉默了，林賽的話語幫他補全了記憶中，沉入水底到從床上蘇醒的空白。他的心中並沒有來到異世界那種該有的興奮，而僅僅是感覺悲傷和荒涼，還有那莫名的熟悉感。

「呼...」

安康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現在能告訴你的就只有這麼多，現在我們來談一個交易。」

「交易？」

「我需要未來的你幫我做一件事，而我付出的，便是鍛煉你，幫你成為【國王】。」

林賽微笑著，而安康則又低下了頭，好像有些糾結。

「哈。」

「你笑什麼？」

突然聽見安康的笑聲，林賽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安康卻擺了擺手。

「我還有個問題。」

「你們是怎麼分辨夢境與現實，表世界和里世界的？」

「你怎麼知道你現在是在夢中還是現實中？」

林賽收斂了笑容，看著眼前慢慢微笑起來的男子，她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哈哈哈哈！」

僵持一會兒后，林賽爆發出了大笑，安康不動神色的朝杯中看了一眼，而後表情變得凝重。

「你這句話問的就太過外行了。」

「我教你，這個時候應該問...」

「你什麼時候有了我已經死了的錯覺？」